82 撥開的迷霧

韓羌月順着寬敞而平穩的瀝青柏油馬路奔跑着，身邊的路燈和尚在營業的店面飛速的向後退去，化成一道模糊的光影。

她不自覺的張嘴大口呼吸，心裏亂糟糟的，如果她猜測的這一切都是真的，那被瞞了二十多年的蘇月和莫子穆該怎麽辦？

這二十多年前的故事像是被埋上了一層濃厚的暮霭，她想要去找一個答案，替蘇月和莫子穆去找一個答案。

這件事情不應該随着時間的流逝被沉澱，他們被耽誤錯過的二十多年的青春和人生也不應該就此被掩埋。韓羌月心裏清楚知道，秦女士既然已經替莫明謙隐瞞了這麽久，所以即便是她現在去問，她也斷然什麽都不會說。

那麽，還有一個人，有可能會知道這二十多年前的真相。

夜晚後的玉成記在這座城市的燈光中更加的耀眼，暖黃的流光裝飾與店內碧玉的色澤交相輝映，還是一如既往的吸引人的目光。韓羌月順着記憶裏的路線一路奔跑而來，後背早已經是大汗淋漓，現在夜晚的風一吹，讓她整個人的感覺都涼飕飕的。

悠悠的古琴聲音流淌，她推開大門，店內開足的冷氣讓她有些許不适應。很快，有一個櫃臺的服務員看見了她，馬上從櫃臺後出來帶上标準式的微笑：“你好，請問有什麽……”她的目光拉的近了，才驚醒一般的想起來，指着她說：“咦，你不是上次和唐家的小公子一起來的女孩子嗎？”

韓羌月還沒有緩過勁，胸腔還是因着極度奔跑後而劇烈的起伏着，臉頰上也泛着潮紅的顏色。那位店員淡淡看了她一眼，了然的向着另一位店員招手：“快去給她倒杯水。”

“不用了……”韓羌月終于在此時緩過了一口氣，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試探：“我想要找成老先生，可以嗎？”

那個店員猶豫了一下，韓羌月似乎是怕她會拒絕，于是又有點心虛的補充了一句：“是唐生讓我來的。”

聽到這個名字以後終于不再遲疑，轉身叫住剛才那個人，給她遞了一個眼神。

沒過多久，那個女孩就從樓上下來，點頭道：“你可以上去了。”

“謝謝。”

韓羌月微笑着向她道謝，再次走上了那道木質樓梯，鼻畔間似乎已經可以隐約聞到房間內的檀香味道。她上來的時候外面的大門已經被打開，入目就是那張精致的雕花屏風，韓羌月慢慢走進來，小心的帶上門，繞過屏風後成老爺子果然也還如上次那般，盤身坐于那張檀木矮桌的後面，穿着深灰色的中山老卦，整個人精神飽滿，容光煥發。

她躊躇了一下，先叫了人：“成爺爺，您還記得我嗎？”

“記得，阿生的小女朋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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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老爺子笑眯眯的去打趣她，韓羌月這次沒有再躲閃，而是直視着他的眼睛，一點一點說着自己組織好的語言。

“成爺爺，我知道這樣可能有些冒昧，但我今天來，是有些事情想要問個答案，希望您能告訴我。”

“哦？”成老爺子拉了一個上揚的尾音，似乎有些好奇，問：“那你說說是什麽事情，還需要你大晚上的特地跑過來問我要答案？”

韓羌月稍咽了口氣，問：“成爺爺，您應該早就知道，上次唐生來拿走的那個玉镯和莫家莫醫生的那只是同一款吧？”

成老爺子面上的表情頓了一下，但還是笑着的，點頭道：“不錯。”

“成爺爺，唐生和我說過，您和莫醫生都是個愛玉的人。莫醫生心裏也是十分喜歡這款玉镯，所以才會在遺失一只的情況下将另一只珍藏。您與莫家相識在前，與唐家交好在後。按照您與莫醫生的交情，應該是在知道這只玉镯下落後就立即告訴她，我想，即便是要花高價，她也一定會把這只镯子找回來。”韓羌月停了停，又繼續說：“可是您并沒有這麽做，那麽我是不是可以猜測，因為這只镯子關系重大，所以您才選擇了不作為？”

上一次她和唐生一起來這裏的時候，她清楚記得成老爺子說過的話，臨走前還在囑托唐生回家後安慰蘇月阿姨放寬了心。這完全可以證明，其實成老爺子對于蘇月心病的事是知情的。

不止是知情，甚至有可能是早就知道那個遺失的孩子在哪裏。

成老爺子眸光亮了亮，透露出些許的贊賞，道：“你很聰明。”

聽到這句話，韓羌月的心仿佛往下沉了一沉。她輕輕閉上眼，聽見自己的聲音都是顫抖的，問：“成爺爺，蘇阿姨這二十多年來一直找尋的孩子，是不是就在莫家？”

“如果我告訴你是，你會怎麽做？”

她會怎麽做？

這下輪到韓羌月發懵了，她會怎麽做呢？她可能會去告訴蘇月，莫子穆就是她妹妹蘇眉的孩子。可是這樣做會帶來什麽後果呢？如果兩家人心平氣和好好的說完這些事情，結局一定是皆大歡喜，可如果不是這樣呢？

桌上茶爐裏的水咕嚕嚕的燒開，成老爺子慢慢沖洗了一遍茶具，幾不可聞的嘆息一聲，緩緩說着：“這件事情我不提，是因為我是外人。莫家和蘇家的故事很長，都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現在再去追究，這其中的細節未必會如我們所想。莫醫生只是沒有去找那只镯子，你怎麽知道是我沒有說呢？”

韓羌月心裏一緊，“這是什麽意思？”

成老爺子模棱兩可，只簡單道：“正如你說的，是因為這只玉镯關系重大，所以莫醫生即便是再喜歡也不能拿回來，即便是再喜歡，也只能編一個莫須有的故事，将另一只收起來。你現在已經知道了很多，我只是想要提醒你，如果你決定要把這件事告訴蘇家人或者莫家人，那這之後發生的事情要是超出了你的所想，你能對它負責嗎？”

韓羌月的手不自覺攥成了拳頭，默默回味着成老爺子的這番話，猶如一記警鐘，在她心裏久久回蕩不去。

她很心疼蘇月因為這件事而日漸憔悴，形容枯槁，但如果事後真的像成老爺子說的這樣，事态的發展會超出人的預料，那個時候她該怎麽辦？

莫子穆該怎麽辦？

世界上最難處理的大概就是這種讓人無法猜測結局的事情，她現在只要一想到這些，眼前就會浮現那個眉眼如畫的少年，他被時光所錯位的二十多年不愉悅的人生，有誰來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