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豈可辜負
還是長安宮的偏殿, 還是兩把并排的椅子, 這一回,卻是張德坐在了薛進前頭。
這卻不是因為他來得早, 而是薛進主動相讓。越羅見狀, 心下微微點頭, 坐下後問了幾句閑話, 便直接道,“陛下身邊要人伺候, 中常侍的位置不可空置,總要有人頂上去。你們可有什麽想法?”
薛進站起身道, “張總管是先皇潛邸舊人, 資歷最深,又得娘娘與兩宮信重, 行事最穩妥不過, 宮裏上下沒有不服的,這中常侍的位置, 自然首推他老人家。”
他面帶微笑, 語氣真誠,看上去真心實意推舉張德。
越羅便将視線轉向張德,他站起身,朝着越羅一拱手, “多謝娘娘厚愛, 老奴雖然年紀大了, 卻還動得了, 也想再伺候主子們幾年,就厚着臉皮先占着這位置了。再過幾年動不得了,便乞退位讓賢。”
這本來就是越羅先讓他們二人接觸的意思,現在他們自己分出了高下,她便也點頭道,“既如此,那就要多煩勞張總管了。”又對薛進道,“我這裏一時也離不得薛總管,正有事交給你去辦。”
“娘娘但請吩咐。”薛進微微躬身。
越羅道,“陛下新選了二十個侍衛做陪練,往後他們便要時常往來宮中,這衣飾用具上的安排,卻不适合讓尚宮局去做,只好有勞內常侍了。”
薛進答應着退下了,越羅又領着張德去了一趟萬年宮,将此事禀報給兩宮知曉。
當年來寶上位,是因為跟宮外的王霄達成了默契,一內一外輔佐朝綱。當時兩宮因為種種顧慮,也不能反駁。但因為來寶下臺并不光彩,所以王霄也要暫避嫌疑,不好與宮中多有交接,這中常侍人選也就無法插手了。
兩宮将此事交給越羅,見她選了老成持重的張德,自然十分滿意。殷殷囑咐了許多話,這才放她離開。
越羅回到長安宮,正好李定宸要去西苑上課,又撺掇着她跟了去。
不過因為人多,她自然是不能下場的,只好如之前一般坐在臺上做個看客。頭一天上崗的中常侍張總管尚未跟小皇帝說上話,也只能陪侍在側。
倒是韓嘉李元和幾個小太監,按照李定宸的要求,換了勁裝短打,也苦着臉站在隊伍之中。
因為人多,所以神武衛将軍王安也在這裏,暫時充任教頭一職。他讓衆人排好隊,先松散了筋骨,然後便開始逐項練習。頭一回有那麽多“同學”,李定宸有些過分激動,竟是超常發揮。
不過,再超常,他昨日親眼看過挑選過程,也知道自己跟這些千錘百煉出來的神武衛精銳是沒得比的,尤其是楚不凡和陳慶兩個,更是遠遠不及。
所以兩場下來,發現自己竟是遙遙領先,李定宸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其實侍衛們也為難得很,這跟皇帝比試,你敢贏嗎?還要控制着自己的表現,裝出“已經努力發揮但仍舊還差一點”,輸得很自然的樣子,對他們而言也算是高難度了。
李定宸沒說什麽,所以雖然沉着臉讓周圍的人都覺得不安,但練習還是繼續了下去。
越羅離得遠,一開始還沒注意到這一點,而後眉頭也漸漸皺了起來。
她是希望能讓李定宸多見識些人,知道這世上人外有人,他那點兒武藝拿出去根本不算什麽。最好還能從這些侍衛身上多學點兒本事。如果一直是這樣的表現,陪練存在的意義是什麽?哄皇帝玩兒,她難道不會嗎?
很快第一次練習就告一段落了,但人卻沒有散開來休息,而是仍舊站在原地。
越羅能看到,李定宸似乎在說什麽,但隔得太遠,聽不見聲音。這讓她起了幾分好奇心,轉頭看了張德一眼。張德微微點頭,走到一邊去,低聲囑咐站在一旁等着伺候的小太監下去打探。
沒一會兒那小太監就回來了。
不但打聽到了什麽,而且他口齒伶俐,模仿着李定宸說話,竟是活靈活現。
“陛下說,‘你們以為這是在做什麽?陪着我玩游戲嗎?朕身邊難道沒有能陪着玩的人,要特意挑了你們來?’又點了楚不凡和陳慶的名字,問他們今日是不是沒吃飯,所以使不出力氣來。”
“那楚不凡和陳慶自是口稱惶恐,說,‘陛下神力,屬下等不能及,實在已經盡力了。’”
“陛下又說,‘朕倒不知幾時比你們還天生神力了。既如此,想必昨日你們舉的鐵球也能舉得起來,不如這就試試。’衆人這才慌忙跪下,連聲認錯,求陛下責罰。”
“陛下便道,‘既是叫你們做陪練,自然要拿出所有的本事來。從今日起,表現得好的有賞,若是縮手縮腳不敢使力,明日便不必來了。’将衆人說得服服帖帖,俯首應是。”
越羅聽到一半兒,就忍不住笑了。
這的确是李定宸的風格,皇帝陛下正在學着如何跟各色人等打交道,而且看起來頗有成效。
果然之後再練習,就沒有人敢留手了。這樣一來,李定宸的水平摻在他們中間,便顯得有些慘不忍睹。若不是還有幾個內侍墊底,其他人都要不敢看他的臉色了。
李定宸來之前,對越羅預估過自己的實力,信心滿滿的說至少能排在中游,這會兒皇後還坐在看臺上,他只覺得面上火辣辣的,十分不好受,于是發了狠的練習。
結果明明只練了一個時辰,結束之後倒比從前還累些,渾身的衣裳都濕透了,跟從水裏撈出來一般。
見了越羅,面現慚色,“倒是朕低估了天下英雄。”
“陛下倒也不必如此。”越羅道,“能得在禦前露面的,本來就是天下英銳,又是從小打熬的筋骨,進了神武衛之後,也日日都在訓練,陛下怎麽好跟他們比?”
然而李定宸還是一副備受打擊的模樣。
越羅也能理解。
畢竟他從來不愛文章,一心只想學武,也一直在偷偷練習,自以為在這上頭頗有天賦,總在追想世宗皇帝當年英姿,恨不能與之較量一番。如今知道自己其實也只是“常人之資”,一時自然難以接受。
不過他也很擅長安慰自己,從西苑回到長安宮,這年頭就轉過來了,“正因我還有不足之處,所以才需要這些人做陪練。一味自怨自艾,倒是本末倒置了。過得三五年,朕不信還比不過他們!”
越羅微微一笑,“就是這樣。”
過了幾日,內侍省那邊就将越羅要的衣物準備妥當了。這些“陪練服”分為紅藍二色,每人四套,就連李定宸都有。衣服發下去之後,所有人就自然分成了紅藍二隊。
李定宸先看到了這衣裳,有些不解的問,“怎麽要分兩個顏色?”
“自然是因為要有競争和比較。”越羅道,“雖然如今也有競争,但各人只顧着自己,對陛下而言,能學到的東西不多。”
“那這隊要怎麽分?”李定宸若有所思的問。
越羅道,“自然是陛下和王将軍各領一隊,平日訓練時互相比較,每月進行一次操演。勝出的隊伍可以獲得獎賞,輸了的隊伍則要接受懲罰。”
李定宸眼睛一亮,“讓我做領隊?”
“別人只怕也不敢做陛下的領隊。”越羅道,“但陛下也別光顧着高興,若是輸了,領隊所受的懲罰加倍。”
李定宸果然開始發愁。王将軍帶兵多年,且這些人都是從神武衛挑選出來的,他可以說是了如指掌。而李定宸既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對這些侍衛也全然不了解,要将隊伍練好取勝,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他倒不怕懲罰加倍,只是覺得輸了不免有些丢臉。
現在練習裏比不過是一回事,但在分勝負的比賽裏輸了,感覺又完全不同。
但是他腦子轉得快,已經明白越羅這是要讓他過足了練兵的瘾,将所學的那些兵法都用上,這樣的機會難得,哪怕隊伍裏只有十個人,他也不可能放棄。
能領十個,就能領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直至三軍統帥。
他想做的事,一直不得其門而入,但越羅替他找到了。
她說等他長大了,能撐得起那套盔甲,便可以得償所願,果然不只是說說而已。如此殷切厚望,李定宸又豈能辜負?
“朕明白了。”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越羅,“皇後且看着吧!只要稍微磨練些時候,朕一定能将這隊伍帶好。”
“嗯。這勝負之比,三個月之後才會開始。想來這段時間,對陛下而言已經足夠了?”越羅問道。
“自然!”
……
自越羅入宮以來,每月初一十五內外命婦入宮請安,多只是走個過場,說不上幾句話就散了。
但選了這二十人作為李定宸的陪練之後,遞牌子入宮的女眷忽然多了起來。還有些年紀大的,自忖跟她沒有共同語言,索性去了兩宮那裏問安,反倒讓永和宮和萬年宮不再那麽冷清了。
借着這個機會,家裏人入宮也比往常頻繁了些。
李定宸本來就苦于自己一個人讀書無趣。越羅說是同他一起,實則還有許多別的事要忙,不過看個大概,不需要像他那樣學得仔細。此番兩位小舅子自動送上門來,他突發奇想,索性時常召他們入宮一塊兒讀書。
原本過年前,越羅為讓李定宸安下心學習,便讓兩位國舅将每日課業送進宮來給他看。過完年後雖然因為種種變故沒有再送,但彼此之間,已可說是十分熟稔了。
兩位國舅之中,越知今年十三歲,本來如果越羅不進宮的話,他今年就該下場考秀才了,學習進度是完全能夠跟上李定宸的,只是彼此側重不同罷了。年紀小的越穆才八歲,剛剛開始學《四書》。
現在他們當了國舅,書院也不用去了,每日只在家自學,倒也願意入宮,畢竟這裏好吃的好玩的更多,皇帝姐夫對他們更是十分好。
只是這樣一來,朝中不免又起些議論。
國舅出入宮廷不禁,雖說是年紀小,但畢竟顯得不大莊重。雖然不至于上折子彈劾,但傳些不好聽的話卻是免不得的。都等着看皇帝這樣縱容,最後能縱出個什麽結果來。
李定宸本來并不知道這些,但這些日子神武衛時常進出西苑,許多消息傳得也就更快。他們自然不敢當着皇帝的面說什麽,卻很快就傳到了韓嘉和李元兩個的耳朵裏。
他們知道了,小皇帝也就知道了。
李定宸頓時怒從心頭起,這些朝臣除了跟自己作對之外,是不是沒別的事可做了?
他已經處處忍讓退步,如今連國舅進出皇宮都要管,往後是不是連他每日做什麽都得先經過他們同意?
其實說起來,朝臣有勸谏君王之則,說一說倒也沒什麽。若是他們坦然的送了奏折上來,李定宸還要誇一句剛正不阿,暗地裏傳這些酸話算什麽?
不是覺得他對國丈一家太過寵愛縱容嗎?那他還就真要寵了!
李定宸雖然暫時不預政事,但每天的早朝還是要去當一回吉祥物的。但這日早朝,就在朝臣們依例走過了流程,安心等待退朝時,他又開口了。
說來,自從上回李定宸在朝堂上開口,朝臣們對這位少年天子已經生了幾分忌憚之意。即便這段時間他一直安分守己,不理朝政,但許多人心下還是不免惴惴,這會兒聽到他開口,那一直懸着的心反倒落下去了。
就知道皇帝不會甘心當真退這一步!
某些暗懷心思的大臣,更是在心裏琢磨着,待會兒皇帝開了口,自己該如何委婉的表示支持,而又不失如今的立場。
但李定宸真開了口之後,他們反而都呆住了。
“朕欲封上柱國越安伯爵,請諸公議其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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