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夜聊
經過點撥,冉千柏下午突然開了竅,戲份拍攝異常順利,傍晚之前,導演大發慈悲,準許今天提前收工。
劇組興高采烈,大家提議一起聚個餐。
唐棉負責劇組拍攝日程的準備工作,每天都要看天氣預報,不得不出聲掃興。
“晚上八點以後可能有暴雨。”
導演一聽,連忙擺手道:“算了算了,都給我老實回旅館睡覺,誰敢冒雨出去嘚瑟,明天要是感冒了,我親自收拾他。”
興致被打斷,大家撇撇嘴,蔫蔫地收拾東西去了。
今天下班早,同組的人開面包車捎了唐棉一程。
路上,副導演難掩好奇,問出了大家關心的問題:“小唐,你跟那位土豪朋友,沒有什麽特殊進展嗎?”
唐棉搪塞:“沒,只是朋友而已。”
“小唐還是單身吧,”導演組的一個姐姐以過來人的口吻說,“可得把握好咯,昨天看你朋友,長得一表人才啊,人也是有錢又大方,聽姐的,這時候就得趁早下手,以後便宜了別人,有你哭的。”
“哎,劉姐這是有經驗啊。”
“廢話。”
幾人笑笑鬧鬧,話題又岔了過去。
唐棉松了口氣,他們看到的應該是賀燭的助理,一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
誤會就誤會吧,制片人說他們這戲最多拍倆月,時間一到,她轉去別的攝制組,這些小八卦也不會有人記得了。
賀宅今天的氣氛有些不對勁,唐棉一進屋,以往第一時間來迎她的管家今天沒出現,跟她見面次數多,關系最熟的王阿姨将她拉到一邊,小聲提醒:“賀董今天回家,剛跟小少爺吵了一架,夫人直接回房間吧,大小姐和二少爺不在,賀董這火一時半會兒消不了。”
唐棉點點頭,沒走大廳,轉從保潔用的小樓梯間上樓。
賀燭不在房間,她先洗了個澡,吹幹頭發換上寬松的休閑服,在沙發上坐下,打開電腦,跟孫平安讨論明天片場的戲份安排,一直到八點,仍沒有人喊她下樓吃飯。
今天的天氣預報預測精準,八點一過,黑雲籠月,窗外響起淅淅瀝瀝的雨聲,沒多久,雨滴清脆的拍打變成了噼裏啪啦的敲擊,雨勢逐漸猛烈。
劇組沒了場地壓力,制品人中午大方地請大家吃了頓好的,給唐棉的盒飯還是兩葷兩素,中午吃得飽,現在倒也不算餓,唐棉伸了個懶腰,從沙發上起來,想去床上躺一會兒。
門外走廊出現一陣淩亂的腳步聲,管家和保姆的聲音由遠及近。
“少爺您吃點東西。”
“您這樣要生病的,我幫您聯系醫生。”
賀燭開門,将關切聲擋在了外面。
烏發浸濕,哩哩啦啦墜着水滴,濃黑睫毛搭着晶透的水珠,臉上,脖頸像洗過似的,身上的襯衣透了個徹底,看樣子他一直待在屋外,不幸遭遇了暴雨洗禮。
唐棉見他唇線壓得緊,未免觸黴頭,一句話沒多問,安安靜靜地爬上床,蓋上被子,聽着浴室響起嘩嘩的水流聲,與窗外雨聲混在一起,雜而不吵。
白噪音舒緩了她的神經,疲憊一天,唐棉不自覺閉上了眼睛。
将睡之際,浴室大開門聲又将她喚醒,迷迷頓頓睜開眼,賀燭頭發依然濕漉漉的,淩亂地散開,他似乎不打算處理,扯下脖子上搭的毛巾胡亂擦了頭發就想躺下。
唐棉偏頭,呢喃一聲:“當心感冒。”
身邊的人頓了頓:“你沒睡?”
唐棉摸到枕頭底下的手機,看了眼時間,剛過九點,她小小打了個哈欠:“還早,等會兒再睡。”
睡太早意味着第二天醒得早,醒得早困得早,明天可不一定有提前收工的好事。
賀燭打開吹風機,吹起頭發,唐棉背靠着她的男朋友靠枕,低頭刷微博,等到風聲停止,房間歸于寧靜,只是有人還處在低氣壓狀态,空氣靜得沉重。
唐棉忽然想說點什麽,問:“你晚上沒吃東西?”
賀燭沒回應,她繼續道:“我也沒吃。”
很難不把這句話當成一句暗示。
“廚房有人值班。”他說。
唐棉說:“賀董還在樓下嗎?”
賀燭眼中閃過一絲冷意:“自己下樓看。”
“算了,我有點怕他。”
賀燭嘲諷地勾起唇角:“沒什麽好怕的。”
漫漫長夜,無事可做,唐棉産生了跟室友交流家庭情況的欲望:“賀董其實跟我爸有點像,婚禮那天他們穿西裝坐在一排,我一度分不清他們誰是誰,都正襟危坐,嚴肅着一張臉。”
賀燭那天根本沒看臺下,不過光憑腦補,大概能想象出來。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聯想,管家推着餐車站在門口,唐棉下床開門。
“夫人,很抱歉打擾到你們,您和少爺晚上還未用餐,我擅自讓廚房準備了一些夜宵。”
唐棉将餐車拉到房間內,向管家道謝後關上房門,開開心心地推着遲來的晚餐走到床邊,然後一個一個掀開餐蓋,對着床上的人報菜名。
“番茄炖牛腩,西藍花腰果炒蝦仁,幹貝冬蓉湯,啊,還有辣子雞。”
“……晚上吃辣菜?”
“我喜歡吃辣,”唐棉推走餐車,“你不吃這些都是我的了。”
賀燭嗤笑:“胖死你。”
唐棉身體一僵,伸出一只手在腰側和腹部捏了捏,還好還好,小腹平平坦坦,暫時沒發現誇張的贅肉。
賀燭将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薄唇上揚,黑壓壓的眸子有了一點光彩。
唐棉似乎真打算吃獨食,将所有餐盤一字排開擺到自己面前,夾着筷子按順序臨幸這些菜肴。
賀燭心情好轉,飯菜的香味散在房間,食欲随之而來。
唐棉剛動了兩道菜,身邊就坐下了人。
她吃了兩塊辣子雞,唇瓣泛起一抹紅,幸福地說:“你們家的廚師真好,還記得我喜歡吃辣。”
賀燭不能理解她的激動,廚師按照雇主喜好做飯是理所應當的事,有什麽稀奇的。
事實上,唐家的阿姨們做飯都是嚴格按照陸山蘭的要求安排菜譜,口味十年如一日的清淡,唐棉自己的喜好根本不被重視。
許是氣氛太祥和了,賀燭也有了一點傾訴欲,就像兩個朋友在吃飯時随性地閑聊,他語氣平淡地說:“你說我……賀盛江跟你爸很像。”
唐棉往嘴裏送了一口蝦仁,點點頭。
“你爸也會調查你的同學朋友,阻撓你發展任何學業以外的興趣,不允許子女脫離他的掌控,否則就不擇手段,摧毀你所有的努力?”
賀燭見唐棉搖頭,隐隐露出譏笑,然後便見她咽下嘴裏的東西,緩緩吐出兩個字:“不止。”
“他還會出錢讓學校監視我的一舉一動,交朋友需要經過我媽審核,品性和成績任何一樣不過關,我媽都不同意,還有規定我們每餐該吃什麽,吃多少,考什麽專業,上什麽大學,哦,就算一切都如他們的願,按部就班進了家裏的公司,我爸還要對每天的工作進展提出批評,稍有出錯就是一頓打罵……”
賀燭蹙眉:“打罵?”
唐棉想了想:“打主要是對唐白,我高考成績沒達到要求,大學選了自己想學的專業,過得比我哥輕松一點。”
賀燭一時不知道說什麽,該說人外有人麽。
唐棉惆悵地嘆了口氣,對比起來,賀董簡直稱得上慈父,起碼那份文件裏的紅色字跡真的在努力了解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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