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三千起步

第二天, 江阮就有點發燒了,還渾身酸疼。

那場游.街的戲從傍晚拍攝到淩晨才結束,尤其是被澆冷水之後, 又接着拍攝了一個多小時, 深夜溫度本來就低,游.街從頭到尾那麽長的路,都是被反綁雙手蹲走下來的。

旗袍勒緊腰胯, 始終保持蹲下去的姿勢, 膝蓋遭受壓迫,等場記打板,江阮下戲去洗澡的時候,雙腿劇烈痙.攣。

電影中,當然不會放出游.街的全程, 但每一個關鍵節點都要剪輯,祝春風從開始執拗不肯低頭,到最後體力不支,差點暈厥,整個人的狀态相差很多。

所以江阮想逼真到極致, 一步都沒有少走, 甚至現場配角和群演大幾十號人, 總有出錯的時候, 他還重複多走了四五百米路。

何況祝春風體弱多病, 對普通人來說已經是快要承受不住的折磨,祝春風只會覺得更痛苦。

他要是拍不出苦難的真實感,整部電影後續就是一腳踏空的,不能使觀衆共情。

這部電影裏邵雪君的戲份不算很多,謝時嶼的下一場戲安排在半個月後, 中間這半個月,他也不打算去別處跑通告,除了之前已經接下來的一些代言和雜志廣告拍攝,所有的時間都留給了江阮。

江阮醒來時,臉頰還在謝時嶼懷中埋着。

他昨晚又累又困,謝時嶼摟着他的時候,他就差點連眼睛都睜不開。

但成天拍戲,雖然都在劇組,相處的時間卻沒多少,就想多跟謝時嶼親昵一會兒,謝時嶼掐緊他小腿的時候,他還去摸謝時嶼的後頸和臉,然後咬緊嘴唇,滿臉緋紅跟他說:“我睡着也沒關系啊,那樣我肯定不亂動了……”

“……”謝時嶼一愣,喉結滾動,還沒吞咽,就撐起身輕輕去咬他的嘴唇,蹭到他唇縫,喂過去,江阮頓時臉頰紅到滴血,才平緩下去的呼吸又逐漸急促。

“不要麽……”江阮被吮得嘴唇發麻,他抿了下唇上的水漬,又期期艾艾地問他。

謝時嶼不耐煩地朝他後腰上拍了一巴掌,江阮蜷在他懷裏渾身一抖,謝時嶼摟緊他,掌心一點點撫摸他肩背,等他停下顫栗,眼中盡是壞意,沖他笑,低聲對他說:“不要,我喜歡浪的。”

江阮臉頰發燙。

謝時嶼卻不依不饒,挑了下眉,捏他泛紅微腫的嘴唇,虎口卡着他下颌,叫他分開齒關,指尖往裏頂了下,然後忍笑,裝模作樣地說:“就是那種,非得往人身上黏,胳膊纏得那麽緊,沒碰就喘,抱起來一身濕汗……”

江阮發不出聲音,拍完戲累得身上酸軟乏力,沒勁推他,被說得羞恥難忍,差點哭了,謝時嶼才松手。

“……”

江阮一擡頭,滾燙額頭蹭到謝時嶼的肩膀,他想起昨晚,有點不高興,又跟謝時嶼生不起氣來,抿着嘴唇,拉起謝時嶼另一條胳膊搭在自己身後,然後腿也蜷起來,整個人躲到他懷裏藏着睡回籠覺。

謝時嶼無非是怕他困過頭睡不着,哄他說了幾句話。

江阮快要睡着的時候,迷迷糊糊地感覺謝時嶼在幫他揉捏按摩拍戲時拿麻繩勒到供血不暢的手腕,酸疼的雙腿,輕輕地按他麻木的腳底。

好像還拿熱毛巾來敷他的腿,尤其是僵硬腫疼的膝蓋,拍戲時保持了将近五個小時蹲姿,還得不停地挪步,他回酒店路上,膝蓋疼得沒法打彎。

所以今天醒來,腿倒是不怎麽疼了,腳也不酸,就是不知道謝時嶼什麽時候才睡的。

現在還沒到中午。

謝時嶼昨晚小心翼翼揉完江阮的腿,摸了摸他被汗水潤濕的臉,才摟着他睡覺,躺下時天早已大亮。

等他再睜開眼,感覺是被熱醒的,懷裏一片滾燙,江阮潮.紅的臉蛋貼緊他胳膊,呼吸都灼熱逼人,烏黑長睫垂下去遮住卧蠶,睡得很乖覺。

“阮阮。”謝時嶼指尖滑入他潮濕的發絲,低聲叫他。

江阮沒完全睡着,聽到他的聲音就睡眼惺忪地醒過來,擡起頭親了他一口,發了燒眼睛濕潤,似醉非醉地盯着他,又拿白皙滾燙的手臂去勾他脖子。

“燙成這樣,”謝時嶼俯身跟他碰了下額頭,問他,“知不知道自己發燒,吃藥了麽?”

江阮點頭,他剛才醒來就吃了,然後才又鑽回謝時嶼懷裏睡覺。

“待會兒還去不去片場?”謝時嶼又給他量了下.體溫。

江阮接下來半個月要拍的幾場戲,就是邵雪君被夜校和鋼廠辭退,離開這個鎮子後,祝春風從1969年到1979年,這十年間發生的所有事。

還沒有開始勞.改,他需要比之前稍微再清瘦一點,但是不能減重太多,否則後期就沒辦法拍對比了。

張樹留給他最多一周時間減重,這一周,除了減重之外,就是補拍一些前面缺漏、或者不足的片段。

江阮想了想,腦袋歪到他肩上,“應該沒事,還是去吧。”

祝家班在電影中的戲份也比較多,江阮連拍的三場大戲換成任何演員都一樣要精疲力竭,導演就給他放了會兒假,這一兩天時間,張樹在劇組準備集中将祝家班在文.革時期的這部分戲拍一拍。

謝時嶼跟酒店訂了餐,讓待會兒送上來,他坐在床邊打電話,只随便套了條運動褲,沒穿上衣。

才挂掉,掌心滾燙的一雙手就從身後摟住他脖子,江阮膝蓋撐着床,下巴搭到他肩頭,整個人肉貼肉地趴在他背上,謝時嶼側過手一摸,昨晚他幫江阮脫掉了那條旗袍,江阮底下什麽都沒穿。

現在也是,光.溜.溜的,就裹了條被子。

謝時嶼拉過他手腕親了一下。

“你什麽時候回燕寧?”江阮親他耳朵,手也不聽話,往他腰.腹緊實的肌肉上摸,小聲問他。

謝時嶼磨了下齒冠,笑笑:“不回,等你這邊殺青,再一起走。”

他跟江阮應該是同一天殺青,如果江阮不需要留下來補拍,或者補錄一些配音的話。

“哦。”江阮問完就不做聲了,但還在他身上趴着,不願意下去。

謝時嶼失笑,回過頭跟他蹭了下鼻尖,握緊他手腕,低聲問道:“寶貝兒,你是不是想做了?”

江阮再怎麽黏人撒嬌,也沒這樣過。

知道江阮過段時間要拍勞.改的戲,雖然加起來只有三場,一周之內大概就能拍完,但還是舍不得折騰他。

江阮拍部戲傷筋動骨的,當時拍《複讀生》,他就感覺到了,想好了要再追江阮的時候,又去搜了很多他以前的戲和采訪看,江阮向來很難出戲。

批.鬥游.街沒打倒祝春風,勞.改卻徹底将他的肉.體摧毀了,精神也遭受重創,電影裏沒明說,可他應該是重度抑郁了好幾年……那個年代許多人的症結,盡管當時不會有人覺得這是病,直到他遇到新男友。

拍戲已經夠折磨,謝時嶼想讓他多睡會兒覺。

江阮有點害臊,下巴磕在他肩上,紅着臉嗯了一下,然後又想起來他還在發燒,謝時嶼肯定不願意碰他,就又小聲貼緊他耳根說:“我渾身都好熱,你進來……也會感覺到嗎?”

謝時嶼不太舍得,奈何江阮纏着他不放,戀戀不舍地蹭他。

“……”謝時嶼摟着他壓在床上,江阮還沖他笑,伸手去抱他脖子,眼睫漂亮柔軟,嘴唇抿得濕紅,一開一合咬字甜潤地說個不停,謝時嶼被他哄得暈頭轉向,聽見江阮說愛他,想要他。

實在忍無可忍,謝時嶼被他小聲咿咿呀呀念得渾身燥熱,脖頸青筋浮起,低頭堵住了他的嘴。

江阮還沒被謝時嶼這麽小心地對待過,溫柔到極點,他習慣了謝時嶼對他兇狠,分不清是想親他,還是想掐死他,沒想到這樣竟然也挺舒服。

恰好過了一個多小時,酒店訂的餐也送上來了,謝時嶼抱着他去沖了下澡,然後吃飯。

江阮出了一身薄汗反而覺得好受一點。

等到下午,他睡午覺醒來,被謝時嶼摟着舔了一會兒嘴巴,突然想起點什麽,推了下謝時嶼的肩膀,擡起頭,讪讪地說:“……哥,我得去片場,還有幾個鏡頭得補。”

他說完,攏了一下衣襟,頓時臉頰一紅,胸.前蹭到衣料有點刺痛,但還好,咬得不重,适應一下就沒感覺了,然後提起褲子就想走。

“……”

謝時嶼深呼吸了一瞬,有種熟悉的被嫖了的感覺,攬着他的腰把他摟回床上,說:“……我跟你一起去。”

他去撿起襯衫,江阮還小聲催他快一點。

謝時嶼差點被氣笑了,他跟江阮上.床,其實話不怎麽多,稍微說那麽幾句葷.話,就是怕江阮緊張,不想弄疼他,抱他的時候就只是低聲叫他阮阮,要麽寶貝,哄他開心。

但江阮,要是真的存心勾引他,浪的時候沒人能比他更浪,使勁摟着他的脖子,眼尾泛紅望着他,一雙眼眸濕透,像要把人吞進去,什麽情話都能說得出口。

等到下了床就再也問不出來一句了,提起褲子不認人。

謝時嶼開車帶他去片場,這段時間他在的時候,就不怎麽叫助理過來,江阮臉皮薄,有人在就不怎麽搭理他。

上車之後,才系上安全帶,謝時嶼聽到手機突然在響,拿起來瞥了一眼。

“???”

江阮轉給他三千塊錢。

謝時嶼舔了下牙尖,眼眸微沉,扭頭狀似随意地問江阮:“江老師,剛才沒弄疼你吧?”

“嗯?”江阮迷茫擡頭,被他一問,突然想起謝時嶼親吻他的溫度,臉頰瞬間紅透,吶吶地說:“沒……沒覺得疼。”

“那……這次還算滿意?”謝時嶼發動了車,又問。

江阮更迷茫了,忖度着,謹慎、小心翼翼,極其有求生欲地說:“很……很舒服,跟以前……比以前還舒服。”說完,觑着謝時嶼的臉色,不像生氣,也想不通他幹嘛突然生氣,就大着膽子補充了一句,“要是不咬我就更好了。”

“既然滿意,”等路燈,謝時嶼先點了下收款,然後眼神冷淡,語氣卻有點咬牙切齒,接着說,“我下.海也不至于三千起步吧?“

江阮徹底迷糊。

他聽見謝時嶼的收款提示音,盯着那個三千塊,電光火石間,突然想通,臉紅到快要冒煙,“你說什麽啊,你不是晚上要跟朋友去吃飯嗎?我就是給你一點飯錢……”

“是麽,”謝時嶼瞥他一眼,“睡完我,跑得那麽快,我還以為嫖.資呢。”

江阮突然垂下眼睫不說話了。

等車停到了片場外,謝時嶼捏了把他臉蛋,失笑:“跟你鬧着玩的,怎麽還不理我了?”

說完,他下車替江阮拉開車門,待在一旁,等江阮下來,伸手摟住他肩膀,湊到他耳邊低笑說:“你想嫖我,還不是随叫随到。”

江阮小聲哼唧,又被謝時嶼揉了臉。

下午他們補拍的鏡頭,是從第一場戲到現在,張樹覺得還有遺憾,可以更完整的。

先是卲雪君和祝春風熱戀時,待在教師宿舍親昵的幾個鏡頭。

這個拍起來很簡單,張樹想要重拍,只是覺得還不夠膩.歪,畢竟這段是一場淋漓的情.事過後。同.志.片的情.欲和色.欲往往勾勒得濃墨重彩,沖突之下,感情的混沌也更加鮮明。

江阮穿了謝時嶼在戲裏的長褲,寬松肥大,完全不合身,挂在胯.骨上搖晃,他去洗梨子,謝時嶼從身後一把勒緊他的腰,江阮撞到他身上,仰起頸子很低地喘了一聲。

“洗什麽呢?”謝時嶼指尖勾着他腰後的松緊帶,一點點扯遠,然後突然撒手,又彈到他腰上,皮膚白皙,彈出一片紅印。

江阮回過頭,拿水淋淋的手去捧他的臉,憑借謝時嶼摟在他腰間的手支撐,才不至于摔倒。

他笑起來卧蠶漂亮,去親戀人的嘴唇,問他,“洗梨子,老師,你吃麽?”

“卡!”

這條一次過,張樹覺得比之前要好多了,突然之間醞釀出了暧.昧感。

緊接着就是江阮一個人的補拍鏡頭,他拍到天黑,卻發現謝時嶼還沒走,在等他。

“你還沒去吃飯麽?”江阮拉住他的手。

謝時嶼本來是開車要走,他在圈內這幾年,算是有幾個朋友,關系不錯,比跟張樹還好一些。

但拉開車門,突然停住了,就在這兒等江阮。

謝時嶼低頭笑了下,“寶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見一下我的朋友。”

他不準備帶江阮回家,他跟誰在一起是他的自由,現在沒人能管得着他,帶江阮回去,只能讓江阮看眼色,受委屈。

等過年的時候,帶江阮去見見他外公外婆,還有爺爺奶奶就好了。

除此之外,就是這些朋友,他想江阮完全融入到他生活裏。

江阮點點頭,他就是遲鈍地有點害羞,問:“突然過去,是不是不太好?”

“沒事,”謝時嶼親他一口,揉了揉他頭發說,“那群人,巴不得湊我熱鬧看,我帶男朋友過去,在國外的估計都想飛回來見你。”

江阮被他說得頓時更緊張。

謝時嶼的朋友多是圈內人,但不光是演員,還有些導演、攝影師,或者模特、珠寶設計師一類的。

江阮雖然對他們比較陌生,但他們對江阮太熟了。

聽謝時嶼在群裏提了一句,等江阮過去時,幾乎沒讓江阮感覺到尴尬,而且很體貼,也沒有追問他網上跟謝時嶼的緋聞到底都是真的假的。

謝時嶼不許他多喝酒,江阮晚上就抿了一小杯清酒,然後很老實地跟着他。

江阮都暈乎了。

他有時候也不知道謝時嶼幹了什麽壞事,他明明覺得謝時嶼對他挺好的,但所有人接觸過之後,看向他的眼神都變成了姜南和張樹那樣。

江阮只好小聲解釋謝時嶼沒有欺負過他,雖然沒人信。

吃完這頓飯,江阮就開始了減重,這一周還好,他控制了一下飲食,然後被謝時嶼拉着,去跑一會兒步,就瘦下來一點。

看得不太明顯,但鏡頭底下一拍,确實更清瘦了,像是祝春風遭遇第一次打擊,病愈後的樣子。

他開始接着拍攝。

祝家班在1971年底出了事,祝春風的師叔一家都被抄.家,拉去批.鬥,說立場不正确,他們一家也受到牽連,雖然沒有抄.家,但他的父母都被送去了西北生産隊,還是在不同的地方。

戲班子突然間就徹底倒了,老一輩四散流離,剩下的不知道何去何從。

祝春風現在成了他們的頂梁柱。

他脫掉了那身旗袍,跛腳貼着膏藥,想辦法守住祝家班最後的這點底子。

1973年,他聽說父母在西北先後因病去世。

1975年,他的師叔,也是小學徒李土根的師父,在關押他的土胚牢房中上吊自殺。李土根之前登臺唱過戲,不再是學徒,所以已經改名為祝九齡。

祝春風被通知過去斂屍。

江阮要拍這一場斂屍的戲,他拉着板車,跟現在已經13歲的祝九齡,一起停在牢房院子外。

“《春風,春風》,第三十四場,一鏡一次,Action!”

祝九齡聽見他師父還在挨皮帶抽,眼睛早就哭腫,回頭哽咽跟祝春風說:“小師伯……他們為什麽還在打師父?”

祝春風擡起頭,他比原來蒼白清瘦多了,眼窩深邃,甩開大褂下擺,朝院子裏走去。

“好哇!”拿着皮帶的那個人指着他師叔說,“果然是在裝死!”

他師叔面朝天,四肢攤開,倒在地上,鼻孔出血雙眼緊閉,脖子上一圈青紫勒痕,斷氣很久了。

皮帶抽到屍體上,屍體衣擺搖晃幾下,像是還活着。

祝春風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在旁邊看,等到天黑,才有人叫他們把屍體帶走,已經不成樣子了。

他跛着腳,背起那具沉甸甸的屍體,打着顫出去。

祝九齡哇地一聲哭了,扭頭要沖進去,被祝春風呵斥住:“祝九齡!”“小師伯!他們把師父打成這樣!”祝九齡渾身發抖,手攥成拳。

夜風,燈影,巷子無人。

祝春風穩穩地把屍體安置在板車上,麻繩挂到肩脖,他唱戲的嗓子婉轉铿锵,夜裏聽起來無比豁亮,冷聲說:“走!”

這場戲、包括之後的戲,最難的地方在于祝春風的跛腳,必須每時每刻都惦記着,一個跛腳的人,他的動作是如何。

而且,不光是與殘疾相關,還與性格相關,祝春風就是跛也跛得漂亮。

江阮去翻遍了上千部影視作品,挑出其中的跛腳角色,反複看過,揣摩,又去浏覽紀錄片,還去問了在骨.科當醫生的朋友,腳跛到祝春風這個樣子,疼痛程度如何,有多影響行走能力……在正式開機前,他就已經做了相當量級的工作。

“戲瘋子。”謝時嶼晚上蹲在沙發旁,替他揉腳踝,低頭在他細白伶仃的腳腕上心疼地親了一下,然後邊揉藥酒邊說他。

“……我比喜歡拍戲還喜歡你,”江阮突然俯身,沙發不高,他額頭恰好能蹭到謝時嶼肩上,親了他臉一下,又笑,小聲說:“那我是喜歡你的瘋子麽?”

“你不是,”謝時嶼睨他一眼,“你是小壞蛋,為什麽總招惹我?”

江阮要不着痕跡地表演一個跛子走路,他雖然不需要跛腳,但是腳踝時刻注意朝某個方向撇着,很容易崴。

拍攝不到一周,就已經崴了兩次,腫得像饅頭,皮肉沁着紅,隐隐都像要破掉的樣子。

可為了不耽誤進度,不可能等他完全養好再接着拍。

起初江阮覺得題材敏感,還不能上映,不适合大張旗鼓地宣傳,但已經被爆出來了,姜南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就崴腳和之前“游.街示.衆”的戲,狠狠寫了幾份通稿去誇江阮。

“……”江阮覺得未免太誇張了,可他簽來謝時嶼工作室,就得聽安排,這也不是特別過分的事,就沒有阻止。

這場戲拍完,祝家班徹底倒了,祝九齡還小,撐不起一個戲班,大家都得餓死。

祝春風掏空了戲班家底,分成十幾份路費,交給師兄弟們。

其實年紀大一點的,早就走了,留到現在的,都是些無父無母,要麽家裏更窮的孩子。

“諸位辛苦這幾年,願意姓祝,就永遠是祝家班的人,”祝春風行舊禮,拱手鞠了一躬,“往後咱們山高水長,各自珍重。”

都走了。

只有祝九齡沒走。

祝九齡執意要跟着他,“小師伯,我不走,我哪怕去街上讨口飯吃,也跟你留在祝家班。”

當初祝春風被打成跛子,所有人都說他搞男人,他媽的瘋了,戲班子裏沒人給他飯吃,他發燒,差點燒死。

是祝九齡偷偷過去,塞給他一個饅頭,和一碗水。

祝春風站不起來,就跪着,從門縫裏扯出那個被擠扁、髒兮兮的饅頭,大口大口掰碎吞下去,然後像狗一樣,就着門邊,祝九齡在門外幫他斜着碗,讓他嘬水。

所以祝九齡不走,他也沒趕他。

紅.衛.兵沒徹底抄了戲班子,倒是他遠房親戚,聽說戲班倒了,想過來撈點油水。

祝家班的那些戲服、頭冠,可值不少錢。

祝春風拿命保下來最後一箱,有人竟想來搶,他拿了把關公的長刀,坐在戲班門口臺階上,清冷的眼睛一擡,啞着嗓子說:“想進去,先等我死。”

他一身瘋病,發起瘋來沒人敢惹他,最後那一箱子東西,竟然沒被搶走。

“卡!”

場記再次打板。

江阮拍完這場戲,胸口像壓着塊巨石,祝春風無疑是孤獨的。

謝時嶼一開始很心疼江阮,江阮稍微磕碰,他都舍不得,哪會舍得他這麽辛苦拍戲。

可拍攝到現在,他突然想明白了,他不能讓江阮像祝春風那樣孤獨。

他明明知道他想做的是什麽,為什麽非得阻止他?他不過是想拍好每一場戲,若是作為演員,不能淋漓盡致地表演,才是最大的遺憾。

“哥……”江阮拍戲空隙,見到謝時嶼跟張樹在盯監視器,就忍不住去找他。

然後兩個人偷偷牽着手,躲在片場沒人的角落裏接.吻。

謝時嶼足夠克制,江阮卻不行。

他貪心,拍戲就想拍到每一個鏡頭都充斥着故事感,跟謝時嶼在一起……就想能一直被他抱在懷裏,被謝時嶼親到唇肉滾燙。

很快,1976年,文.革結束。

祝春風又去了一個工廠,祝九齡也跟着他去了,做了三年工。

祝春風總覺得這樣不行,祝九齡才17歲,難得沒倒嗓,不接着唱戲,太可惜。

可現在整個大環境,再想搞戲班子,憑他跟祝九齡,是不可能的事。

他就想替祝九齡再找個出路。

突然想起來,以前戲班有個老先生,經常來聽戲,跟他父親至交好友,文.革開始的那年,他必須離開這個鎮子,臨走前還跟他父親說,要是有難處,務必記得老友。

到他父親去世,那位老先生聽說消息,痛哭流涕,寫了一封長信來悼念。

寫信,在當時也是極危險的,畢竟祝家班已經出事了。

“《春風,春風》,第三十八場,一鏡一次,Action!”

“你跟我去趟市裏,”祝春風跟祝九齡說,“我聽說那個老先生,現在是市裏一所高中的校長,咱們去找找他,看有沒有什麽辦法,叫你去文工團,或者劇團,什麽都行,能進去就是好的。”

祝九齡向來懂事,就跟他走。

臨走之前,祝春風将他當年拼命護下來的一箱東西,傳家寶,贈給了祝九齡,“我是個沒出息的人,你不一樣,當年我跟你說過的,唱好那出戲,你就是名角兒。

“這些東西,都交與你,還有一個人在唱,祝家班就不倒。”

“小師伯……”祝九齡眼淚洶湧。

祝春風跟祝九齡都是頭一次去市裏,窮酸,格格不入,而且連那位老先生到底是在哪個學校都不知道。

過了多半年,直到1979年底,才終于找到,原來對方是三十九中的校長。

幸好他還記得祝春風,也沒忘當年友情,幾經周轉,托關系,最後送祝九齡去了市裏的文工團,又可以唱戲了。

這場戲過後,終于又到了謝時嶼的戲份,卲雪君是這所高中的歷史老師。

“《春風,春風》,第四十一場,一鏡一次,Action!”

此時,卲雪君已經結婚生子,在外人看來,家庭美滿團圓,父母面上有光。

他去學校上課,突然迎面撞見祝春風。

明明已經過去整整十年,祝春風瘦了,這麽蒼白,可那雙眼睛漂亮逼人,他一跟他對視,就心悸,想起當年祝春風在那個夜晚,被他輾轉親.吻,在他身下呻.吟,痛苦又歡.愉。

祝春風是來給老校長送東西的,一套他父親當年穿過的戲服,作為感激。

碰上卲雪君,他也只是瞥了一眼,就無動于衷地路過。

可卲雪君早就怕上他了,他永遠忘不了那次游.街,他差點發瘋,回家之後痛哭失聲。

他記得祝春風被人扒光只剩內.褲,那些人拿棍棒打他的頭,捅到他嘴裏,捅他下.體,也忘不了祝春風望着他的眼神。

疼惜、後悔、深深的恐懼,他心髒被緊緊攥住,無數複雜翻湧的感情占據內心,折磨得他夜不能寐。

直到現在,偶爾晚上還會夢見祝春風那雙眼睛。

“他是不是故意來找我的……對,就是這樣,一定是,他肯定特別恨我,想讓我跟他當年一樣……”

卲雪君自言自語。

他報警了。把祝春風舉報了。

祝春風被捕,他有前科,稍一調查,就知道他的确是個同性戀,還曾經性.騷.擾過自己的夜校老師卲雪君。

跟同性在一起,就是為了追求肉.體的欲.望,他是個同性戀,當然會饑.渴到無法忍受,對卲雪君再一次騷.擾。

他還曾經穿過女裝,對女性也是一種性.騷.擾,罪上加罪,被判處十年勞.改。

判刑庭審當天,祝春風見到了卲雪君,他聽到勞.改,聽到十年,看到卲雪君一瞬間驚慌錯愕,險些崩潰,比他還難以接受的臉色……

突然笑了。

“好,”祝春風咬字甜潤清晰,好像他不是被判刑,他是站在十幾年前的臺上,唱他的杜麗娘。

他說:“我改。”

作者有話要說:  前面揉膝蓋的那段真的只是因為拍戲太累了,沒別的,求審核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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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