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趙祝芙之前是從房間正對的角度觀察宋時。
所以,她沒有注意到對方已經把自己的胳膊咬在了嘴裏,這時候,淡淡的血腥氣彌漫在空氣裏,足夠可知他對自己是有多麽狠了。
趙祝芙眉頭都沒皺一下,她蹲下來,手伸過去,握住了對方的手,準備以輕柔但并不容許反抗的力度把對方的胳膊從他嘴裏救出來。
然而,對方的情緒比她想象中要激烈一點,在趙祝芙這樣的力度下,他不僅沒有要松口的意思,卻是整個人往後退了一步,就着咬住自己手腕的姿勢,惡狠狠地看她。
青年本就不是什麽溫和的長相,他的漂亮帶着攻擊性,笑起來的時候雖稍稍溫和一些,但是不笑的時候卻像一把尚未出鞘的劍,而現下泛紅的眼圈,更是為這抹厲色增色不少。
只不過,那雙灰蒙蒙的盲眼倒是給他減分了。
趙祝芙不為所動,她很清楚對方還處在迷蒙的階段,此時對自己這麽兇狠,完全是處于身體自我保護的機制,而同時……
他卻依舊按照之前答應自己的那樣,沒有使用半分精神力。
趙祝芙臉上的平淡慢慢收了起來,她嘗試着靠近了對方一點:
“宋時?”
她看着對方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下意識地朝向了自己的方向,但卻沒有動靜。
趙祝芙突然感覺到了失望。
不是那種鋪天蓋地朝她臉上直直打過來的那種,更像是一絲一絲滲透到了她心底的某個位置,慢慢地把她的心都給冰得涼透涼透。
——她到底是在想什麽?
她到底為什麽會在自己只是有一個模糊的猜測的情況下,對于宋時——暫且稱為這個時代的宋時,進行了這樣的加害行為?
她明明知道這輩子的宋時被維克方面的勢力折磨多年,因為那些折磨,他被迫失去了部分記憶,甚至有了應激性的幽閉恐懼症狀,她為什麽……
說到底,這輩子被折磨成這樣的宋時是個殘疾人,他和上輩子那個處心積慮把自己殺了的宋時,在蝴蝶效應下,因為某些不同的選擇,成為了不同的人。
——上輩子宋時的過錯不應該由這輩子的宋時承擔。
趙祝芙的眸色沉了下來,她張了張嘴,卻是什麽都沒說出口,只是試探性地往前了一步,她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想要接觸到: “對不……”
“芙芙?”
趙祝芙‘騰’得把手縮了回來。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雙湖藍色的眸子帶着白熾燈的反光,聲線克制不住得上揚了些許,卻依舊目光炯炯: “你再說一遍?”
青年看上去依舊有些神志不清的樣子,他轉向趙祝芙那裏,像是努力想要看清她的樣子,但是卻始終做不到。
他盲目地放開了手腕,又慌張地想要朝着趙祝芙這裏過來,卻在那一刻失去了平衡,往前摔下去。
趙祝芙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撈了他一把。
青年的手像是抓着最後那點救命稻草一般,用盡了所有的氣力,他那雙灰蒙蒙的眼睛帶着血絲,嘴張着,卻始終發不出聲音。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青年奶油味道的信息素已經慢慢萦繞在了趙祝芙身邊,盡管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卻也能覺得自身的信息素因為對方而開始熱血沸騰起來。
她慢吞吞地深呼吸了兩次,才道: “宋時,冷靜一點,先看——聽着我的聲音,你知道我是誰嗎?”
青年似乎因為她的聲音撈回來了一瞬間的神志,他停住了自己的動作。
趙祝芙能感覺到他似乎是想讓自己盡快冷靜下來,但是收效甚微。
很快,她看着他轉向了自己的方向,睫毛微顫: “你是趙……陛下?”
在聽請‘陛下’這個稱呼的時候,趙祝芙一時間心情極為複雜。
她抽了抽嘴角,極有女A風度地沒直接擰下對方的脖子: “拜你所賜,我還不是。”
而下一秒,她看着對方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他倉皇地舔了舔嘴唇,聲音變得不穩定起來: “你為什麽……你沒有死?”
這是一種在任何角度下都能被理解為挑釁的話語,偏偏宋時的聲音嘶啞,其中包含着的情感極致複雜,同時……
趙祝芙聽出了欣喜。
她一邊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一邊聲音依舊平靜地問道: “怎麽,一次沒把我殺死,現在還想補刀?”
宋時愣了。
青年就算是在這麽狼狽的情況下,看上去都好看得過分。
然而,就在聽清楚趙祝芙的問題的那一刻,他的黑發似乎失去了本來的色彩,整張臉也一下子像被抽去了血色般得慘白。
趙祝芙挑了挑眉毛。
不得不說,她想象過很多次自己和‘宋時’重逢的場景。
108種想象裏有107種是她在見到對方的那瞬間,擰下對方的腦袋,剩餘的那一種是在折磨對方八天八夜後——
擰下對方的腦袋。
她痛恨背叛,尤其是來自身邊最親近之人的背叛。
而現在,她沒有設想過任何一種,自己會和這樣的背叛者,心平氣和地坐在同一塊地板上聊天的場面。
“你覺得是我殺死了你?”
她聽到青年的聲音在一片寂寥之間響起,平靜得有些蒼白: “我……我為什麽要殺了你?”
趙祝芙眨了眨眼,從自己的思緒中掙脫出來,她面無表情地看向那邊的宋時。
他的眼圈依舊發着紅,臉上的神情卻不再迷惘。
打破了自己的殼之後,他在短暫的驚慌之後,又變成了那個趙祝芙認識的宋時。
是那個即使敵軍把機甲開到他眼前,他都能永遠冷靜,永遠運籌在握,就好像星際之中,不會存在讓他失态的東西的宋時——
趙祝芙慢吞吞地低頭,青年雖然面上平靜,但此時,他依舊無意識地握住自己的手正在拼命地抽搐,那節小手指彎曲着,骨節凸起。
女性Alpha一動不動:“我不知道,這應該是我來問你的問題。”
“我沒有殺你。”
男性Omega的聲音慢慢變得堅定起來,甚至帶着祈求:“我甚至從來沒有動過任何想要傷害你的念頭。”
趙祝芙看着眼前的青年。
人都會說謊,尤其是将死之人。
就像宋時,他現在被自己放置在這麽一個位置上,別說一句話的功夫,就是她一伸手,都能決定他的生死,他當然會——
不,他不會。
趙祝芙心裏的某一角,冷靜而小聲地這麽說道。
宋時是一個特別驕傲的人,如果他策劃了一場謀殺,而這場謀殺沒有成功,他也只會慢條斯理地分析一遍自己的失誤在哪裏.
最後即使成王敗寇,他也會坦然面對自己的死亡。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趙祝芙看着對方直勾勾看着自己這邊的眼睛,他的眼圈很紅,但并沒有要落淚的樣子,卻像是氣急了。
年輕的女性Alpha很慢很慢地嘆了口氣。
她心想,但凡要不是鐵證如山,說不定,她還真就相信宋時了。
她最終只是停頓了幾秒,伸手到眼前,轉而慢慢催動了自己的精神力,很快,一把通體銀色的源力劍慢慢展露在她的手上。
女性Alpha的聲音很輕,卻像是某種蠱惑:“宋時,伸手。”
黑發的青年愣了愣,他伸手的動作很快:“好。”
趙祝芙覺得,現在就算直接叫他跑上安第斯帝國最高的鐘樓跳下去,對方也會毫不猶豫地對她說聲‘好’。
因為這個念頭,她不舒服地抿了抿唇,轉而卻極為果斷地在宋時把手伸過來的那一瞬間,用自己的源力劍劃傷了對方。
她的力度把握極為精準,正好劃在了對方的手心中央,不深,但是出了血。
宋時看不見,因為這份疼痛,趙祝芙看到他皺了皺眉,卻意外地沒有一點點瑟縮。
他的手僵直在那裏,動都不動,滑稽得像是一種什麽獻祭儀式。
趙祝芙看着細細密密的血珠從對方的掌心湧出,聲音平平: “那一天,我也是這樣,被你的源力劍所傷——不過刺殺的地方不太一樣。”
她頓了頓,才用局外人的口吻說道:“我被刺穿了心髒。”
在那一個瞬間,宋時抖了一下。
這是趙祝芙在把這個‘宋時’揪出來之後,第一次看到他失态。
她錯開了眼神,當自己沒看到。
在這個星際上,不管是身份,面容,身體甚至是作為‘ABO’的性別,都可以進行僞裝改造——
只有精神力不行。
同理可得,以精神力為動力衍生出來的‘源力劍’也無法進行僞造。
一個人只有一把源力劍,而每個人的源力劍各不相同——
這個星際中,不可能存在兩把長得一模一樣的源力劍。
而同時,趙祝芙也有足夠的自信,自己不可能認錯宋時的源力劍。
那邊的宋時張了張嘴,他像是在把趙祝芙的話語拆分做研究,這時候終于得出了結論,但是他徒勞地停頓了幾秒,一向能言善辯的青年最後只憋出來三個字: “不是我。”
趙祝芙抿了抿唇,腦子卻出乎意料得冷靜。
她看着宋時的表情,對方細微的動作太過真實,她險些都要被動搖了,但是,她沒有忘記自己的決定。
她不信任宋時,但是——
她需要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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