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青梅第八 人無疵,不可與交
似一石激起千層浪。
婦人們紛紛驚訝地掩嘴,隋夫人亦是有一瞬的反應不能。
“這意哥兒,怎麽就學會吃酒了?”
隋夫人捂着心口,既無奈且憂急,秀眉深深地颦着:“他不見多久了?還有哪兒沒找過?”
小厮道:“回夫人,祭酒是一個時辰前發現世子不見的,如今整個國子監已被尋了個大概,還剩後山沒找。”
“如此……”
隋夫人略一伸手,立即有女使攙着她站起身。
“你叫府裏的小厮們一起去後山,幫着把意哥兒尋回來。考不考試的,倒是小事了,要緊的是人沒事,知道嗎?”
“哎,小人這就去!”
待侍奉的公爵府下人們領命離開,隋夫人方嘆口氣,面向臉色沉沉的隋老太太,恭謹地道:
“母親,您也莫上火氣,意哥兒他就是貪玩了些。他年紀還小,往後多教導教導,一定能改回去的。”
隋老太太冷冷地笑了一聲,喚來嬷嬷搭手,慢騰騰地從軟墊子上站起,通身都是威嚴和貴氣。
她輕淡地瞥了眼伏低做小的隋夫人,許久,才開口吩咐服侍的老嬷嬷:
“回府。”
老太太走遠後,壓抑凝滞的氣氛才漸漸消融了。
婦人們交頭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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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家這老太太不愧是當年名震京都的永陽郡主,這滿身的威儀,若非放在宮中,還有哪裏能養出來呢?”
“只是難伺候呀。”
“公爵府的門楣又豈是那麽好進的?就算是侯府、伯爵府,府裏的規矩也都大着呢。”
……
“好了好了。”隋夫人制止了這場愈發漫無邊際的讨論,“老太太年紀大了,都少說幾句罷。”
“你呀,就是心腸太軟。”有婦人上前挽過她的手嗔道,“都說繼母難做,你看看,這些年你對意哥兒也算掏心掏肺了罷?到頭來那老太太對你還不跟防賊似的,眼色都不改一個。”
“快別說了,這話叫人聽到像什麽樣子。”
另一個貴婦也用手帕點了點唇,說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好在你家茂哥兒還算乖巧省心,公爺對你也頗是不錯……半大的小狼崽子,養不熟便養不熟罷。”
“妹妹又說胡話。”隋夫人佯怒道,“意哥兒素常最與我親厚,不過是,少年心性,恣意放縱了點,等他再大些,便也曉得懂事了。”
“好好好,左右妹妹我裏外不是人。”婦人恨鐵不成鋼,柔柔地剜了隋夫人一眼,“我這就使我府裏的下人去後山,一塊兒去找你那心肝意哥兒。”
“這……真是多謝妹妹。”
其餘的婦人們見狀,也接連揚起帕子招來自家小厮,給添了一份力。
隋夫人感激得挨個兒道謝。
陸宜祯趁機同隋夫人告了個禮,從婦人堆裏鑽出去。
小姑娘的心頭塞滿驚異。
原來隋夫人竟是意哥哥的繼母——早先見他們融洽的模樣,還以為是一對親母子呢。
意哥哥也很古怪。
本以為他頭腦那麽聰慧,在學堂裏的功課定然很優秀。可如今他連這般重要的禦考,都說缺席就缺席了……這實在不像是一個好學生能做出來的事。
唔,他還經常逃課。
可他為什麽要做壞學生呢?
陸宜祯百思不得其解。
适時,寶蔻出聲詢問:“姑娘,咱們這是要去哪兒?為何跟着那幾家的下人走?”
陸宜祯擡起雙眼。
她現在跟着的,是去幫忙找人的小厮們。
從看臺下來,他們便走到了通往後山的小道上。現下還是石板路,只是稍窄,僅能容納三人并肩同行。
兩旁的草叢經人修剪過,平整雅觀,樟樹香椿相映成趣。
陸宜祯:“我也想去找意哥哥。”
寶蔻聞言微訝:“姑娘……”
瞧見小姑娘期望的目光後,她心想,橫豎帶了這些許人,靖國公世子素來又與姑娘親近,幫個忙也是應當的。
“那就一道去尋罷。”
陸宜祯如意地翹起嘴角,背負雙手,不遠不近地随附在小厮們的後方。
離遠了馬球場,林間小道顯得極靜,風吹葉子的響動都能毫無阻礙地灌入人耳,前後兩隊人的腳步聲錯落交疊。
大約以為跟在後頭的也是哪家派來尋人的仆使,前頭走着的小厮們并不避諱,嘁嘁喳喳地低聲議論開。
“我聽說,三年前,先公爵夫人隋王氏墜樓身亡以後,那隋家的小世子可生了一場大病呢。府裏請遍了天下名醫都沒能治好小世子的怪病,後來還是眼下的這位隋夫人衣不解帶地照看着,才慢慢地把他的病給調養好的。”
“是呀,此事我也聽講了。這位隋夫人雖說是妾室扶正,但那心胸肚量,可真是不一般!”
“可不?縱使是妾室,那也是名門出身,這位隋夫人的母家——梓州燕家,固然不及琅琊王氏那般享譽天下、有派頭,但畢竟是個地方豪貴。要不是這隋燕氏對公爺用情至深,也不至于甘願在王氏底下做了小。”
“正是正是,只是據聞隋家的老太太重門第,不大看得上梓州燕家。”
“要說這隋小世子也是,隋燕氏都這樣盡心待他,竟也沒養清正,出落成了個浪蕩子。”
“哎,有一回我可見到了,那小世子投壺的本事是真真不賴!”
“投壺厲害有什麽用?正經的課業一塌糊塗,連大考都曠了,成日只知道吃酒聽曲兒,年紀再大點,豈不是要成了秦樓楚館的常客?”
“到底還有爵位可襲,有倚仗,未免荒唐些。”
陸宜祯聽到這裏不大高興了。
先前的事情還能當做秘聞嚼一嚼,可後面的話,哪裏是見過隋小世子的人能得出來的評判?
“你們不要信口胡說。”
她打斷道。
前方的小厮駭異地收了聲,回頭一望,只見一個粉裝錦飾的漂亮小姑娘正氣鼓鼓地盯着他們。
“陸,陸姑娘!”
有人把她給認了出來。
小厮們惶惶地躬下身去,低頭折腰地,寒蟬般噤了音。
陸宜祯提高聲氣:“我父親常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又說‘兼聽則明,偏聽則暗’,你們又沒有親眼見過小世子,也沒有與他長久地交往過,怎麽就能随口污蔑他呢?”
小厮們讪讪地互視了眼,把頭顱垂得更低。
小道一片寂然,唯餘初冬的簌簌風聲穿林而過,明淡的日光自密枝間篩下,拂打在樹皮和林中人的發梢之上。
驀地,陸宜祯聽到了一聲輕笑。
這聲音……
她愕然地扭頭一望。
一個腦袋從樹叢裏的黃石後露了出來。
這不是驚動了一大班子人尋找的隋小世子又是誰?
小世子的眼睫微微耷着,雙手以分外閑适的姿态搭在黃石上,下颏則抵着手背,仔細一瞧,還能瞧見那半阖的眸子裏泛有潤潤的水意。
整個人熏然如軟風。
他方才應當就倚在黃石的後端。
意識到磕閑牙的主角兒,就這麽一聲不響地把背後的散言碎語給全聽進了耳中,小厮們很是駭恐,一張張臉都浮着牙酸的表情。
隋意側了側眸,仿佛是納罕他們還杵在原地,彎起桃花眼,疏懶地笑問道:“怎的也不動?難道是……還有話沒說完?”
小厮們驚惶地搖頭,不一會兒,便全跑得沒影了。
葉子又飒飒地輕響。
隋意就在這時,轉眸看向了幽徑上的小姑娘,慵倦地朝她眨眨眼。
“祯兒妹妹要來曬曬太陽麽?這黃石後頭恰好迎東,很是舒服暖和呢。”
陸宜祯走到他身邊。
小世子又松松散散地倚坐下來,眉眼迎着日色,潤雅且溫煦。
陸宜祯從他的衣裳上嗅到了極淡的酒味。
“意哥哥吃酒了?”
小世子回應了她一個懶調子的鼻音。
她于是又問:“吃醉了嗎?”
隋意聞聲,阖着的長睫微動,緩緩地睜開了。烏黑的瞳眸一偏,望向她。
他朝她勾勾手指頭,唇角梨渦淺淺地,惑道:“祯兒妹妹湊近些瞧瞧不就曉得了?”
陸宜祯默默地退遠了些。
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少年,比之話本裏的狐貍精也不遑多讓了。
她板正地教訓他:“小世子,做男子也需要矜持的。”
隋意像聽到了什麽極有意思的事情一般,舒眉笑開,末了,還問:“祯兒妹妹莫要平白冤枉人,我哪裏不矜持了?”
稍一頓,他又回味過來小姑娘話裏的稱呼:“你将才喚我什麽?小世子?”
他把“小”字的音調拖得格外長。
陸宜祯暗道不好,一不留神就把平日在心裏對他的稱謂給抖了出來。
她發虛地低下首去:“就,就是小,你也不過只比我大了五歲。”
隋意不說話了。
陸宜祯忍不住偷摸摸地擡眼打量他,只見這隋家的小世子拿着一片枯葉,正擺在頭頂看紋路。
葉片脆薄,被照得隐隐透亮,裏面的脈絡清晰可見。
他眼瞧葉子,低悠的聲音從喉中傳出。
“祯兒妹妹覺得我母親如何?”
陸宜祯對這問題感到奇怪,回想片刻,實話實說:“隋夫人很和氣,又心善,渾身好似沒有短處缺欠。”
隋世子捏着葉子轉了個角度。
“不過……”她苦惱地停了停,偷偷地端量了眼少年的神色,到底還是繼續出聲道,“我爹爹曾與我說過一句話,叫‘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
隋意的指尖頓滞住。
半晌,他才抛開枯葉,把手枕到腦後去,低低地笑了一聲:“這話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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