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青梅第十 有種精怪叫美人蛇

臘八過後,年味愈重。

趙京城內的空氣裏彌漫着屠蘇酒和臘肉的味道,紅燈籠紅貼紙覆滿了屋檐門框。

大街小巷間,偶然能遇上不知何人堆砌的雪獅子、雪駿馬。

若逢不下雪的天氣,潘樓街、天街、州北瓦子等地界就人頭攢動,皆舉目盼着香車上的舞姬能跳一曲迎春。

臘月廿四,榆林巷的靖國公府和陸府一同請了顯敬寺的師父來家中做法事。

陸宜祯先是圍觀了鄰家公爵府的法場,後又坐看了自家府邸的法事,引得小世子頻頻側目。

夜裏送竈神時,兩家又在巷子裏碰頭了。

隋小世子便在衆人不察時,悄悄地靠近陸家的小姑娘,與她道:“祯兒妹妹今日看了雙份的法事、又送了雙份的竈君,來年的福氣,也一定比他人更多一倍。”

小姑娘被哄得很高興。

她踮起腳拍拍小世子的肩:“意哥哥明年也來我家看法事,這樣,你後年也能比別人多一倍福氣了。”

“可我來年的福氣怎麽辦呢?”

小姑娘不假思索:“我分一半給你,這麽算,我和你明年都有一份多一半的福氣了。”

小世子撲哧笑了出來。

這一聲不大不小,在鑼鼓震響中并不醒耳,只能叫有心人注意到。

前方拄着陰沉木拐杖的隋老太太停住腳步,由嬷嬷扶着轉過了身。

陸宜祯一驚,拘束地俯身,作了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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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意也虛虛作揖,眸中碎光倒是未加掩飾:“孫兒禮數不周,驚擾了祖母。”

老太太擡手免了兩人的禮,竟是溫藹地笑了笑:“難得見你有如此模樣,禮數不禮數的,都不重要了。”

轉身随上隊伍前,還提點他們:“前頭送神的鼓噪,你們到最後頭去說小話罷。”

……

除夕的清早,陸宜祯就被爆竹聲吵醒了。

外頭雖在飄雪,但這似乎絲毫沒有折損京城人們點火放炮的熱情。

“噼裏啪啦”的動靜,從霜晨斷斷續續地響到了傍晚。

天色将黑,陸府的一家子圍聚在正廳裏吃馄饨的時候,四方才總算清靜下來——

許是在為子時、新舊兩年之交的熱鬧蓄力。

圍爐夜話,也不知是幾更天。

陸宜祯打了個哈欠,眼角泛出淚花。

陸夫人見小姑娘滿臉困倦,連發梢都耷拉下去,便不用她守歲了,拿來披風往她脖子上一系,把她牽回了小院。

“早些睡,明兒一大早,好去拜年。”

陸宜祯乖乖地躺進被褥裏,注視着自家阿娘為她塞好被角。

最後,陸夫人從袖子中摸出一份紅通通的随年錢,壓在了她的枕頭底。

做完這些,陸姜氏便阖門離開了屋。

屋內蠟燭未熄。

一貫是等小主人熟睡後,女使才會進房剪去燭芯子。

陸宜祯卧在滿室暈暖的弱光中,困意朦朦,卻一直未能真正睡下。

混混沌沌地,大約是過了許久,她隐約聽見一陣扣窗聲。

這大半夜的……誰會來敲她窗戶呢?

寶蔻她們怎麽都沒動作?

陸宜祯翻個身,把錦被蓋到了腦袋頂。

正預備醞釀着入眠,耳中忽地又鑽入幾聲“篤篤”。

她掀被坐起。

披上外裳、踏好綢鞋,她循着聲響走到南面的一扇小窗前。

透過廊外燈籠的微光,一道隐隐綽綽的影子,印在了紗薄的窗紙上。

陸宜祯頗有些心驚。

這時,小姑娘的心頭浮現出許多往昔聽過的山精野怪的傳說來——

傳聞,天地間有種精怪叫美人蛇,夜裏就喜歡化作人身,敲響凡人門窗,用一副漂亮的皮相來魅惑人心、吸食陽氣,很是可惡。

寶蔻她們都不做聲,難不成,全被美人蛇吸了陽氣去?

正适時,窗外的美人蛇悄聲喚她:

“祯兒妹妹,可曾歇下了?”

自布的疑雲頓然消散,陸宜祯伸手推開窗。

隋小世子裹着一身狐裘,就站在回廊的紅燈籠底下,皓白的皮膚被燈光映得柔柔潤潤地。

“意哥哥,你又是翻牆來的?”

“嗯。”他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白氣,散散地笑,“這深冬天兒的,牆上積了好厚一層雪,石頭又冷又滑,我可是費了好大力氣才翻過來的。”

“那你怎麽不走正門?”

“都這麽晚了,多不合适啊。”

莫非翻牆就比走門合适了?

陸宜祯咽下這一句,想到什麽,又問:“寶蔻她們呢?意哥哥怎麽把她們打發走的?”

“并非我把她們打發走的。你家仆使們,全到前廳領賞錢去了。”

陸宜祯恍然大悟。

她望見小世子被凍得微紅的鼻頭,正欲喊他進屋,心中又記起母親的教導,只好作罷。

“你等等。”

窗前的小姑娘囑咐畢,轉身跑進房內、繞過屏風,似乎在翻箱倒櫃找什麽。

等了一會兒,她折回來了,捧着一個手爐。

“還是溫熱的,意哥哥快接着。”

見少年取了暖爐,陸宜祯才問起正題:“意哥哥這麽晚來,找我有什麽事呀?”

小世子垂眼默了默。

擡眼再看她時,已如常般淺淺笑道:“新的一歲,越早放爆竹的人,得的好運越多。祯兒妹妹在揚州過年時,可也聽過這個道理?”

“聽過的。”小姑娘急急答完,突然體味出他話裏意思,瞬間來了興致,“那我們去哪裏放炮仗?”

“——府門前巷。”

……

陸宜祯自食其力地穿戴好衣物,提着燈籠,腳步輕快地往前院奔去。

陸府前廳燈火齊明,正是熱鬧地放賞的時候。

小姑娘到來得很是出人意料。

陸夫人望見她神采奕奕的臉蛋,眼中湧出詫異:“祯兒,怎麽又不睡覺了?”

“快到三更天了,我要趕在新年的最前頭放爆竹!”小姑娘的期待形于顏色,“阿娘,咱們府裏年前不是囤了好多二踢腳嗎?我也想出門放炮仗。”

“這自是好的,只是,祯兒為什麽忽地改主意了?”

陸宜祯腳尖畫地,含糊道:“就是……睡不着。”

陸夫人還有些疑慮,倒是陸琮不欲拂了小姑娘的意,從主座站起,牽着人便往存儲有年貨的庫房走了。

陸宜祯如願以償地攬了一衣懷二踢腳,樂颠颠兒地按約來到陸府門前的巷子中。

剛跨出正門門檻,還未下臺階,就有一只渾身冒着火光的小球“滋滋”地從眼前竄過。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往後退了半步。

昏暗中,有少年人哂笑的聲音。

“意哥哥。”陸宜祯找到牆根處抱臂而立的小世子,驚奇地問,“這是什麽東西?”

恰适,那顆小火球也燃盡了氣力,蔫蔫地熄滅在黑夜裏,沒響兒了。

“是潘樓街那家煙花鋪子新研究出來的小物件,喚作‘地老鼠’。”

隋意一面解釋,一面向跟在小姑娘身後出來的陸家主君鞠了個禮:“真是好巧,祯兒妹妹也是出門來放爆竹的嗎?”

陸宜祯心底偷笑,好容易才忍住,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是呀。”

她用尖俏的下巴一指自個兒懷裏的爆竹:“我這裏還有許多二踢腳,意哥哥與我一道放了它們罷。”

兩個人交換完煙花爆竹,繼而隋小世子掏出火柴,領着小姑娘點燃了第一支二踢腳。

“快跑。”

待一大一小躲入牆角暗影,那豎在原地的二踢腳便“啪”地炸開了——巷中全是爆裂聲的餘音,後那炮仗彈至半空,再度炸了一聲巨響。

原本清淨的榆林巷,很快被地老鼠、二踢腳、爆竹串兒和小姑娘歡愉酣笑的動靜盈滿。

連公爵府的主君主母都被吸引了出來觀望。

兩家的大人們寒暄着,一派和樂融融的景象。

隋小世子和陸小姑娘行禮過後,也沒在旁幹站着,不出瞬時,便繼續玩兒起爆竹來。

隋夫人瞧着在火光中眉梢飛揚的兩張青澀笑靥,不由低了低頭。

她今夜還牽出門一個四五歲的小男童。

此刻,這小男娃娃正目不轉睛地盯着滿地亂竄的地老鼠,目露羨訝之色。

“茂哥兒。”隋夫人蹲身與他平視,疼愛地道,“茂哥兒也想與你大哥哥一起放爆竹嗎?”

小小的公爵府二郎腼腆而猶豫地“嗯”了一聲。

“那就去罷。”隋夫人笑着,撫了撫他的臉頰,待小二公子向巷中歡笑走去,她站起身,無奈地同身旁滿目稱心的靖國公嗔怨,“茂哥兒就是喜歡黏着他大哥哥,像條小尾巴似的。”

“這樣好,很好。”靖國公道,“只是大郎這陣子行事荒唐,年後得同他說道說道,別叫他把弟弟帶壞了。”

“你呀,也不要老是對孩子板着張臉。意哥兒說到底年紀還不大,哪兒能事事周全的?”

“是是,夫人教訓的是。”

……

陸宜祯餘光瞟見一道人影走近,頓住手上要點火的動作。

她轉身一看。

來人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公子,鼻唇和隋意有三四分相似,但眉眼間更多的是隋燕氏的影子。

——是隋家的二郎。

陸宜祯見他巴望的眼神,遂将手裏的二踢腳塞給了他:“小弟弟,你也想來玩兒這個嗎?”

“嗯。”隋茂颔首,嫩聲道謝。

隋意也從旁處湊了過來,眸中藏笑,俯下身,溫和舒緩地同他道:“阿茂,平素不都早早躺下了麽?今日還不困?”

隋二公子搖搖頭。

小世子便遞了一盒火柴給他:“那就一起來點爆竹罷。”

陸宜祯于是杵在一旁看隋小世子教小孩。

“二踢腳要豎着擺,不然往兩側飛,容易傷人。”小世子取出隋茂手裏的紅炮仗,把它立在石板地上,“跟着點火、往後撤就好,很簡單的。阿茂試試?”

在隋茂抽出火柴将要劃燃時,隋意又溫柔地叫住了他。

“你瞧,母親在那頭正望着呢,阿茂第 一回放爆竹,也想讓母親好好看看罷?”

隋茂扭身,只見隋家的國公和夫人全朝這邊眺着。

小世子便不再多言,往隋氏夫婦的方向退了退,緊接着朝還在張望的陸宜祯招招手:“祯兒妹妹快過來,讓阿茂先自己點一回罷。”

小姑娘聽話地奔到了他手邊。

隋二公子頓時成了衆人矚目的中心。

遠處的隋夫人見狀,還柔聲地給他打氣:“茂哥兒,別怕,你大哥哥和陸姐姐早前都玩兒過了,只要向後退遠些,這爆竹傷不着人的。膽子大點兒。”

仿佛是教這席話鼓舞了,小二公子咬咬嘴唇,慢吞吞地把手裏的火柴擦燃。

明亮跳躍的火苗被送到細長的引線頭部。

“滋滋……”

炮仗引線點着了。

“快退!”

小公子隔着火光瞧見遠處母親殷切的目光,甩滅火柴,依言往後撤去。

應時有風。

是北風。

穿巷而來。

“嘭!”

二踢腳在地板上巨震炸開,火藥硝煙被北風卷着,劈頭蓋臉地便往小公子的身上砸去——他退錯了方向。

随即天上的第二響也來了,因風力緣故,就正炸在小公子的頭頂半空!

隋茂遭吓得木在原地。

遠處的隋夫人、靖國公也被唬得不輕,忙忙圍上來,左右前後,仔細地檢查了一遍隋二身上的情況。

好在,方才的陣勢只是駭人了點,但近身的都是些碎末、硝煙和震響,并未真正使小公子傷到哪裏。

“阿茂還小,突然遇這麽一頓吓,想來需要人疏解疏解。”

隋小世子目含寬憫,善解人意道:“父親、母親,我這兒不必看着了,你們快帶阿茂回府罷。”

隋夫人連連稱是,差着靖國公抱起隋茂,一家三口便步履匆匆地拐腳進府了。

陸宜祯目睹完這一場變故,還未回魂,那頭的隋小世子已經料理事畢,攏起雙袖,走了回來。

白絨絨的狐裘襯着他溫然如玉的面容,既高雅、又舒秀。偏生他的聲音也是那樣清潤無害:

“真是一陣怪風呢。”

陸宜祯迷迷糊糊地想:仿似,冬天刮的,都是北風呀。

哪裏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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