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驚懶第二 這回的故事也說得很好呢……

臨近傍晚,空氣中的炎熱終于消退了些許。

陸宜祯百無聊賴地趴在院中石案上,同蜷着尾巴打瞌睡的陸小嗝面對面、互吐着熱氣。

忽有磚瓦微動的聲響,被太陽烤得蔫巴巴的小姑娘聞聲、猛地直起身子,朝響動的源頭張望而去。

隋小世子越過青牆,此時恰好雙腳落地。

“意哥哥今日下學怎麽比往常晚了一刻鐘?”

陸宜祯晃蕩着雙腿,伸手拍了拍石桌上的木盒子,催促道:“快來,好吃的都要涼了。”

“學堂裏的人非要留我比一把投壺,故而晚了。祯兒妹妹今日給我帶了什麽好東西?”

小世子邊說,邊走到石案跟前。

他擱下折扇,空手掀開木食盒蓋子,只見裏頭正擺有一碗一碟。碟中裝的是面餅、碗中盛的是肉湯。

濃郁的葷食香味順着溫氣爬出木籠。

半耷着眼皮的陸小嗝鼻頭一動,登時便抖擻了精神,四只短腿抻了抻,站起來,順着香氣圍着四四方方的食盒兜圈子。

只可憐它小小一團,實在夠不着木盒頂部,就連盒子裏放的是什麽也無緣得見。

陸宜祯把小白犬撈了回來,置于膝上,捧起它的毛絨腦袋教訓:“陸小嗝,不許饞,我将才不都喂過你了嗎?你才這麽小一丁點,吃多了肚子會塞不下的。”

小白球耳朵一抖,低低地吠嗚了幾聲。

這場面……仿佛就像剛斷奶的幼貓一本正經地教訓還沒能走路的幼幼貓。

隋意好笑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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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掰碎面餅、泡入肉湯中,而後舀了一勺湯糊送至唇邊。

小姑娘被這邊的動靜吸引來了目光,杏眼裏盛滿明淨的流波:“意哥哥覺得這湯餅味道如何?”

隋意放下瓷勺,回味道:“湯很鮮,面餅筋道正好,滋味甚是不錯。”

小姑娘聞言,當即便喜溢眉梢。

她告訴他:“這是我從劉記湯餅鋪子裏捎回來的——意哥哥約莫還沒聽過它的名號。這鋪子四日前才開的張,就在潘樓街的尾巴處,我昨日碰巧進去吃過一回,便再也忘不了它的味道了。”

隋小世子饒有興致地一手托腮,又舀起一勺湯餅吃下。

“聽說這店的店家是從青州遷來的,拖着一家老小七口人,他那最小的姑娘只有我胸口高呢。”

小姑娘講故事似的,比了個“胸口高”的手勢,娓娓地同他道。

“店家還說,眼下這時節,正是麥子成熟的時候,若非開鋪子,他現在就該扛着鐮刀下地了。不只是他,家中但凡拿得動竹筐的,都要下地幫忙。那最小的姑娘下不了地,就只能坐在田坎邊,為爹爹和哥哥守着東西,若是無聊了,也可以捉青蛙、挖野菜玩兒……”

隋意默默地聽着。

他垂眸瞧向油花遍布的湯面上、自己的倒影,恍惚地想,事情怎麽不知不覺就翻了個面呢?

明明從前還是他走街串巷地給她搜羅吃食。

可這三年間,江南來的小姑娘似乎真正在趙京城裏紮下了根,數起各樓各鋪的奇珍異食來,簡直比他還要了如指掌。

不僅如此,她還總愛存着滿肚子的小食故事,像繪成一卷煙火無瑕的浮世圖一般,伴着味覺,徐徐地勾勒在他眼前。

可分明是……還缺欠了墨污的。

一點兒也不完整。

隋意黯了黯神色,再擡眸,小姑娘和她膝上小白犬都睜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瞳,巴巴地望着他。

乍一看,竟比雪玉還要澄瑩剔透。

他心頭微微松動,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彎出了笑意。

緊接着,他聽見自己說道:“祯兒妹妹這回的故事也說得很好呢。”

……

學塾休沐日,陸宜祯跟着陸夫人前去風荷園賞花。

風荷園是鄭家在城北的一處雅居,園裏築有一方大水塘,又引了夷山的活水,也因此養有趙都城內最美的荷花。

每年仲夏,鄭氏夫人都要張羅着辦一場賞荷宴。

只是前幾年,陸家一直和鄭家沒什麽交集,也就不在受邀之列;全因不久前陸夫人為了馬場一事尋上鄭夫人,這才結下緣分。

陸宜祯随在陸夫人身後,被迎客女使領着,走入園內。

剛過垂花門,她便覺一陣涼風拂面,隐約有女眷們的說笑聲穿過彎曲的石徑假山傳來。

再行未過幾步,眼前便一片開闊。

大小約半畝的池塘中,翠綠的蓮葉鋪滿了水面,叫人幾乎看不見水色波紋;紅粉的荷花點綴其上,或羞怯地只出了花苞,或熱烈地綻開,別樣生動。

池子邊,倚欄站着身着各色绫羅綢緞的婦人與姑娘,打小扇的、談笑的、玩鬧的,聲音嘈嘈,如繁花般亂眼。

“陸夫人,哎呦,陸小姑娘也來了,今兒可真熱鬧。”

人群中,穿了件雙紅披帛的婦人爽然笑道,搖着團扇迎上來。

“鄭姐姐這一池子的花,開得可真好看。”陸夫人笑應一句,偏頭摸摸身旁小姑娘的肩,“祯兒,快同鄭夫人問好。”

陸宜祯于是問禮道:“祯兒請鄭夫人安。”

“哎,好好,真是懂事的孩子。”

鄭夫人将禮受下,攜過陸夫人的手,一面往橫欄走,一面說道:“英武侯夫人和她家的兩個姑娘只早你們一刻鐘到呢,瞧瞧,那就是了,這才一會兒工夫,便和孟夫人閑話得這麽歡暢,全然把我抛在腦後了。”

陸宜祯順着鄭夫人團扇所指的方向一望,只見徐家夫人正笑着,還用錦帕掩住了嘴;而她對面站的,則是一位嗓音頗為洪亮的婦人——

即便隔了幾步路,在茫茫嘈雜的聲響中也還是能聽到她的話音。

“若我沒記錯,你家的三姑娘,離及笄也差不了幾年了罷?”

“孟姐姐,徐夫人,容我插一嘴,這兒又來新客了。”

鄭夫人挽着陸氏母女,戲笑着打斷道。

欄邊兩位婦人收了音,扭頭看來。

孟夫人甫一見來人還驚嘆了聲:“天唷,這位天仙兒似的妹妹是……”

鄭夫人熱切道:“這就是我與你提了好多回的、陸尚書的夫人。”轉頭又和陸姜氏介紹,“陸夫人,這位是大理寺少卿孟叔鴻的夫人。”

婦人們見過禮,又拖着自家的姑娘們問了一圈好後,便抛下其他,很快熱絡地談作一處。

徐家兩姐妹就站在徐夫人的身後。

孟夫人倒是沒帶姑娘來,據說是大姑娘出了嫁、二姑娘今日有旁的事情未能陪侍。

瞧見周遭婦人們膝下皆有自個兒的小襖子,她又是感嘆“為人母親卻孤零零”,又是感嘆“姑娘及笄了便愈發不暖乎乎”,最後話頭便被扯回了原點——

“徐夫人,若我沒記錯,你家的三姑娘,離及笄也差不了幾年了罷?”

徐夫人掩唇笑道:“是呢。宛音是乙亥年三月生的。”

“那就是十四,不到一年便要及笄了。”孟夫人道,“養姑娘就是如此,你稍不注意,她便已到了将出閣的年紀,幼時的琉球糖不愛吃了,倒喜歡上了酸口的梅子湯;顏色明麗的衣裳不愛穿了,反是專挑素淨的襖裙出門……”

“莫說你家的姑娘了,我家那個,也一樣。”

鄭夫人打着扇子道:“近來也不知她把心思丢在誰家小子身上了,用膳也心不在焉,看書也魂游天外,叫她今日與我一道辦宴罷,一大早還跑了。別是讓我知道她扔下我這老母親,為的是去看哪家的小郎君,否則我這心裏呀,真真不是滋味。”

陸夫人道:“我家祯兒年紀雖小,也古怪得很呢。你們不知道,她九歲十歲那年,有一段時間,不知為何就突然胖了一圈,我這心裏急呀,還以為她是趁我不注意偷去廚房找吃的了,結果我守了她整整好幾日,又沒什麽不對。這第 一回養姑娘啊,總是擔心自個兒哪裏沒做好,幸好是後來,她自己又慢慢苗條回來了。”

“你說這個,我倒想起來,我家那個大的,五歲那年……”

……

婦人們後頭,徐宛竹已遠遠地走開,尋了別家的貴女攀談。

仍留在原地的陸宜祯和徐宛音聽着幾位婦人越來越興高采烈的閑論,面面相視,抿出苦笑。

“太可怕了。”陸宜祯小聲地訴怨,“我感覺我自小的糗事都要被一個不落地抖露出來了。”

徐宛音則有些出神,喃喃道:“我阿娘若是還在,也會同孟夫人她們一樣罷。”

陸宜祯聞言,一怔,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宛音姐姐……”

“我沒事的,陸妹妹。”徐宛音朝她寬慰地一笑,柔柔地移開目光,眺望向滿池碧紅交映的美景,“過好當下才是最重要的事情,這些我都是知道的,只不過,偶爾還是會被飄忽的念想絆住呢。沒關系,賞會兒花,便能全忘了。”

“那我陪你一起賞花。”

“嗯,謝謝陸妹妹。”

……

賞花宴過半時,猛然有一道小厮打扮的身影踉踉跄跄地疾沖進來。

“夫人,夫人!不好了!”

被他擦肩而過的婦人颦起眉頭,被女使攙着後退一步,面色不甚舒快地問:“你是誰家的?怎麽莽莽撞撞地?”

小厮急得滿頭冒汗,頭也不回、腳也不停,只邊沖邊道“得罪”。

白石欄杆邊正酣談的孟夫人一行也被惹去注目。

在瞥見那小厮的第一眼,孟夫人便變了臉色:“八鬥,發生了何事?”

名喚“八鬥”的小厮聞見聲音,精神一震,忙忙地趕到孟夫人身前,焦急道:

“夫人,大事不好!二姑娘在城西一家布行門前,被歹人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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