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驚懶十三 我去找意哥哥 (2)

高聲喚道:“成德海!”

殿門應聲打開,從外忙不溜地滾進來一道宦官身影:“老奴在,官家有何吩咐哪?”

“你去母後處瞧瞧寧嘉,若太醫已看診完畢,領人趕緊過來。”

“是是,老奴這就去。”

……

寧嘉縣主手攥披帛,跟在開路的成德海身後。

成公公并未提燈籠。

官家讨厭黑暗,是以宮中所有角落,一入了夜,都要挂上燈籠的,甚至連禦花園的小路也不例外。

但饒是眼前一片明亮,她也依舊忍不住覺得遍體發涼。

白日的屍山血海仍在腦中揮之不去,連帶着,還有站在血地之上的那道影子——像一株又毒豔又妖冶的罂粟。

正失神中,便已走到了文德殿門口。

成德海上前扣響門扉,恭順道:“官家,縣主到了。”

裏頭應了聲“進”。

寧嘉便知道,自己得打起精神了。

殿內燭火亮堂,面門的玉階中央,正坐着一人,正是她那位皇帝小叔。

放着階上簾後的龍椅不坐,卻要坐臺階,這屬實不太合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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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寧嘉不敢置喙。

她其實是有些怵眼前的這位喜怒無常、行事莫測的大趙官家的,只得規矩萬分地俯身行禮。

“起來罷。”大趙少帝支着手肘、托着下颌,鳳眸幽然地望向她,“太醫把完脈了?可有大礙?”

“謝官家挂心,太醫說我身子沒有事的,只是受了點驚,日後養養便好了。”

“那就好。”

走完過場的少帝再無關心之言,轉而凝視着殿中少女的眼眸,一字一句道:“你對裴文煥所隐瞞的、傾覆那賊營之人……”

他分明是坐着的,可寧嘉卻在恍惚中覺得,自己才是矮落雲端的塵泥。

“官家明鑒,我并非是有意妨礙公務!”她慌恐地伏下身去,“只,只是,只是那人……”

“我又沒說要因此問罪于你,你這麽緊張作甚?”

少帝一拂廣袖,站了起來。

“在等你的時候,我亦仔細想了想,你既不願輕易說出那人身份,那麽代表此事必定牽涉頗多。既如此,我便來猜一猜——”

“那人身份很高;”

“是你無論如何也料不到的人,并且……”

“你我皆認得他。”

年輕的帝王立于白玉階上。

——“是與不是?”

寧嘉久久地伏跪在地上,耳畔每飄來一句話,心底的驚怵便更多一分。

良晌,她才低低地應道:

“是。”

那朵如罂粟般綻放于血泥中的糜豔之花,卻偏偏披着最純白的外皮。

“是靖國公世子。”

大殿中寂然無聲。

好一會兒,寧嘉才似乎聽到了一聲呵笑,那音量極輕,叫人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怎的還伏在地上?很舒服麽?”

大趙的少帝說。

寧嘉明悟了這話中之意,慢吞吞地站直身子。

擡眸一瞧,階前的年輕帝王像是心情不錯般,唇角竟噙着三分笑意。

“此事我知曉了,你做得很好。”少帝破天荒地漏了句嘉獎出口,“走出這扇殿門後,你今日的所見便如你先前所行一樣,都爛在肚子裏,可明白?”

“寧嘉謹記。”

“下去罷。”

……

榆林巷,陸府。

“姑娘,姑娘,快起來!有大喜事!”

“姑娘,快別睡了!”

一大清早,陸宜祯便被寶蔻的叫喚聲鬧醒。

她頗有些懵懵懂懂地,露了半個腦袋出被窩,揉揉眼窩,打了個哈欠:“什麽喜事呀?就不能等我……”

然後她的話音便被寶蔻激悅的報喜打斷:

“先前被劫走的三名女子,找回來了!還有,犯案的那夥惡賊,也被官府就地正法了,昨兒個夜裏,有許多人都瞧見了,從城外拉回來的屍首,可是一板車一板車的呢!”

陸家小姑娘本就睡意朦胧、不甚清醒,猛地被這麽個大消息砸了一腦袋,人還有點發蒙。

倒是寶蔻為她勾好床簾,提醒道:“姑娘你可洗把臉去,醒醒神罷。段家姑娘和徐三姑娘聽說這個喜訊以後,大早便趕來了府裏,現在正坐在前廳等你呢。”

陸宜祯聞言,蹬開被褥,翻身坐起,終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絲清明神色。

“毓兒姐姐和宛音姐姐都來了?”

……

陸府正廳。

還未跨入門室,陸宜祯便已聽見了廳內叽叽喳喳的說話聲。

她不由自主地彎了彎眸,在臨近門檻的時候,還故意清了清嗓子。

廳中正執手閑話的徐宛音和段毓兒注意到動靜,同時止住聲氣朝她望來。

“陸妹妹。”

“陸小寶,你也聽說了罷?”

三個小姑娘圍坐在桌邊,寒暄了幾句後,熱火很快繼續燒了起來。

“今日卯正,大理寺貼了告示,說犯案的三十餘人已全被抓住了,雖然目前官府還在追查後續,但京城的封鎖已經全解禁了!”

“真是如此?那可太神了,說七日為限,就正好不多不少,七日破了案。”

“總之啊,裴大人現在在我眼裏,就是全趙京城最厲害的人!”

“毓兒妹妹,你收斂些。”

“宛音姐姐,你就諒解諒解她罷,哪有野鳥喜歡成日被拘在籠子的?給她開了籠子門的人,可不就是大英雄?”

“陸小寶!你敢取笑我?”

“好了好了,幸而不能出門的日子也總算是捱完了,我們又能一起上學,也是喜事一樁。”

“嗯,不過,被救回來的曹孟兩家的姑娘和寧嘉縣主,現在怎麽樣了?”

“縣主的情況我不曉得,但曹家的姑娘,好像是聽說了伯爵府退婚的事情,昨兒夜裏生了一場急病呢。”

“不說是曹姑娘,就是其他兩位,今後的日子約莫也要難過些了——被擄走消失了這麽一段時日,于姑娘家的名聲畢竟有礙。我聽聞,早晨坊間已有了點不太好的風聲。”

“哎,這世道怎麽對女子如此苛刻……該被唾罵的,明明是擄走她們的人才對!”

“就是呀。”

……

留在陸府用了頓午膳,再坐不久,徐宛音和段毓兒便先後告辭了。

陸宜祯目送着門邊的馬車漸漸離開,站在原地稍默了會兒,緊接着,她手扶門框、極為小心地欲往前巷跨出一只腳去。

身後寶蔻的聲音立即響起:

“姑娘這是想去哪兒?”

她慢騰騰地轉回身:“寶蔻,趙京城都解禁啦。”

“這我知道。”寶蔻道,“可姑娘現下是想去哪兒?”

……很奇怪。

以往很輕易就能夠脫口而出的理由,這回在舌尖滾了好幾圈,卻遲遲發不出音。

好似含了一顆灼燙的蜜糖。

“我,我去找意哥哥!”

小姑娘飛快地垂首說完這句話,提着裙擺一溜煙似的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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