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驚懶十五 誰要做你妹妹
大案既破, 陸宜祯也恢複了正常的上學。
同樣複學的徐宛竹則不如以往,精神頭仍有些萎靡,在鄧夫子宣布下課後轉頭就走了。
陸宜祯收拾着書盒的時候, 段毓兒忽然興沖沖地湊過來。
“陸小寶,你待會兒應當沒什麽要緊事罷?”
“嗯。毓兒姐姐想找我做什麽?”
段毓兒叉腰微笑:“都被困在家中這麽多天,你難不成還想一下學就回去?我聽說州北瓦子近日新出了一場戲, 可好看了,每日座上人都爆滿呢。你不想去瞧瞧?”
“當然想。”
反正回家了也只能拘在高牆裏。
陸宜祯一口答應下來, 又伸腦袋望向鄰桌的徐宛音:“宛音姐姐去嗎?”
“自然要去的。”徐宛音無奈笑道, “毓兒妹妹她可是一大早就拖着我說了這事, 只不過因為今日陸妹妹你是掐着點來上課的, 她一直沒找到和你說話的機會, 這才一下課就來攔人。”
……
州北瓦子這段時日最火的一出戲叫《畫蛾眉》。
得虧段毓兒有先見之明,早早地訂了一個二樓的包廂, 否則她們這會兒恐怕是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從仆使們開出的窄道中疾步行至樓梯口,人群數量終于稀少了些。
登了兩級木階, 陸宜祯忍不住回頭望了望,只見大堂中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嘈雜喧鬧得不成樣子。
“這人也太多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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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包廂落座以後, 陸宜祯趴上倚欄,探頭朝下看, 看見了還沒開唱的戲臺子。
“這出戲究竟講的什麽故事呀?為何這麽多人喜歡?”
段毓兒老神在在,朝她眨了眨眼。
“總之是一個很好的故事。你待會兒自己瞧便知道了。”
段家大姑娘鐵了心不肯松口, 陸宜祯無法,只能轉回腦袋,眼巴巴地眺望向底下空空蕩蕩的戲臺。
終于,一刻鐘後, 臺子邊的銅鑼被瓦子小厮敲響,人潮鼓噪之聲漸漸平息,《畫蛾眉》也在一片安靜中正式開場了。
“故事要從前朝的平北一役說起。”
“話說平北一役中,鎮遠将軍以八萬兵力戰勝敵國,實乃一樁傳奇佳話,但少有人知道的是,在此役結束後,這位聲名赫赫的鎮遠将軍卻并沒有立即班師回朝,反而是只身去了一個小山村,從村子裏接了一位八歲大的姑娘回京……”
随着說書人話音漸弱,陸宜祯便瞧見,戲臺上有一位身着甲胄、虎背熊腰的将軍領着一個小姑娘登場了。
原來這小姑娘并非将軍的外室生女,而是将軍一位已故同袍的遺孤。
小姑娘随生父姓秦,将軍把她帶回府,是為了認作義女,照顧她長大成人。
将軍府人丁稀薄,幾代單傳。
到了将軍這一輩,也依舊只有一個兒子,上至京城公貴、下至府裏的仆人女使,都戲稱這位公子為“小将軍”。
秦姑娘入府這天,恰逢小将軍十二歲生辰。
因着鎮遠将軍私下叮囑過,小将軍一直牢牢記得:自己不能欺負妹妹、得一心一意照顧妹妹、還要把欺負妹妹的人揍得爹娘不認!
秦姑娘與小将軍一同上下學,一同長大,對小将軍的依賴喜愛一日甚重一日。
小将軍記得她喜歡吃桂花餅,于是在嬷嬷三令五申的禁止下,買了餅翻牆給她送來;小将軍也會在她面臨難題時,想盡辦法替她解決;他甚至會在她郁悶無聊時,陪伴在側,絞盡腦汁逗她開心。
——因為妹妹親生父母早亡,太可憐了,自然要多寵着。
秦姑娘知道小将軍心中想法,她也早已把小将軍當成了自己的親哥哥。
她一直這樣以為。
直到年歲漸長後,她覺察到了自己的不對勁之處。
這世上,會有妹妹對着自個兒的哥哥心如鹿撞,因為哥哥的一句話、一個眼神便情不自禁地羞澀回避嗎?
秦姑娘不禁叩問自己。
正月初八,将軍府為她準備了盛大的及笄禮。
禮成之後,小将軍就再也沒有翻過她的院子了。
不僅僅是因為要避嫌,還因為他被一堆瑣事纏住了身。
秦姑娘及笄的同時,小将軍也将及弱冠,正是該成家入仕的年紀,然而他無論是成家還是入仕,都不能如老将軍所願。
先說入仕:
老将軍戎馬征戰一生,自是知道戰場兇險,因而希望小将軍棄武從文,在京城做個富富貴貴的清閑官。
然而小将軍一心戰馬銀槍、縱橫大漠,同他老子的願望背道而馳,父子倆為了這事鬧得很兇。
再說成家:
小将軍心懷遠大抱負,不欲早早地耽誤別家姑娘,因此每每對父母請入府中的姑娘都不冷不熱地,看得将軍是滿肚子火氣。
秦姑娘曾躲在假山後,遠遠地望見過一回。
水榭中,不知是哪家受邀前來的貴女拈起一顆櫻桃,正要遞到小将軍唇邊,後者卻像只受驚的貓兒一樣,幾步跳到了倚欄邊,眼睛瞪得溜圓。
秦姑娘甚至在想,倘若他全身生了絨毛,這時也都該豎起來了。
水榭裏的姑娘愣在原地,最後不堪其辱,把櫻桃一扔,紅着眼眶、提着裙擺跑了。
當晚,小将軍就被老将軍捆住,挨了三大悶棍。
秦姑娘既覺心疼、又覺好笑,還感到胸腔中有點酸酸澀澀的滋味。這世上所有女子都有資格站在他身側,唯獨除了她。
盛夏的一個傍晚,秦姑娘正扶着荷塘邊的石欄出神,肩膀卻被誰輕輕一拍。
她回頭一看,竟然是小将軍。
“噓。”
小将軍示意她噤聲,做賊似地左右環顧了一圈,在沒發覺有其他人在場後,放下心來,扭頭和她說:“跟我來。”
秦姑娘跟上前。
望着小将軍寬闊挺拔的背影,她心底疑惑,又不由自主地漫開一股隐秘的歡喜。
小将軍帶她來到了假山的縫隙中。
這是一處極其隐蔽的角落,饒是有人從旁經過,也絲毫不會注意到裏頭的情況。
“昨日,我已經通過了武威軍的選拔。”小将軍壓低聲音說,“還有不到半個月,我就要出發去北境了。我對不起家中二老的期望,但妹妹,你一定會支持我的,對不對?”
秦姑娘頓了會兒,說,對,她會替他照顧好家中的親眷。
小将軍開心極了。
他撲上來,就像是尋常的兄長對待妹妹一樣,輕手輕腳地抱了抱她。
“我就知道你是這世上最清楚我的人!”
大軍出城那日,秦姑娘并沒有來送行。
小将軍雖覺心中失落,但也很快調整好了心情,想道,妹妹在家為他收拾爛攤子還來不及呢,哪裏有時間抽.出身。
小将軍随軍跋山涉水了兩日。
第三日傍晚,大軍修整時分,營中忽然爆出一件大事情——
有人竟是女扮男裝混進來的!
小将軍聽聞後覺得稀奇極了,當代花木蘭,可不得親眼見識見識去?
他呼朋引伴,勾肩搭背地來到紮營審訊的場地,見到了傳說中的人物時,卻立馬傻了眼。
那位“花木蘭”,不是自個兒素日裏最溫柔解意的妹妹又是誰?
興許是為了保全家中顏面,她到現在還是沒有說出自己的身份來歷,長發散落在肩、雙手反綁在身後、眼眶紅潤不已,一副凄凄憐憐的模樣。
尤其是小姑娘自進京後便沒吃過什麽苦頭,連着趕了兩日路,整個人消瘦了不止一大圈,灰撲撲又纖弱弱地。
看得小将軍腦子嗡然一響,當即就炸了。
“你們放開她!”
“不準動!誰敢動她試試?”
“你還碰,還碰!小爺我折了你的手!”
……
最後的結果自然是小将軍也被一道綁了起來。
兩個人以擾亂軍紀的罪名,由武威軍教頭親自拎着,打包丢進了一間帳子裏。
這是一間堆放軍械的帳篷,入夜後并沒有點蠟燭。
眼前的一切景象都是黑蒙蒙地,能聽見外頭營地将士們或訓練、或燃篝火的動靜。
兩個人背靠背綁着。
教頭的原話是“明日便叫将軍府派人來接公子、姑娘回家”。
小将軍剛剛氣血上湧與人動了手,這會兒稍稍冷靜下來,緩過了氣,才發覺其中的不對之處。
他擡起指頭戳了戳身後的姑娘,忍不住教訓道:“你說說,你怎麽會胡鬧到這個地步?軍營是你能進來的地方麽!”
秦姑娘半晌沒吱聲。
小将軍又開始反思,是不是方才他把話說得太重了?
小将軍:“我……”
秦姑娘:“我就是害怕再也見不着你了。”
話語間帶着鼻音,不用看也省得,小姑娘必定是紅了眼眶。
小将軍哪裏還顧得上耍什麽兄長威嚴,舌頭像被燙到似的,一連蹦了好幾句“是我的錯”“你別哭”。
又安靜了片刻。
秦姑娘開口:“我不顧一切混到你的軍隊裏,又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害你錯失了這次機會,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惡、很可笑?”
小将軍讷讷地:“我,我怎麽會這麽想你?”
“那我問你,你把我當成什麽人?”
“當然是世上最親的妹妹!”小将軍急道,“無論你做什麽,我都不會怪你的。”
秦姑娘吸吸鼻子,心中似賭着一口氣。她緊緊捏住捆綁雙手的繩索。
“我們又不是同一對爹娘生的……”
“誰要做你妹妹。”
……
陸宜祯腦子轟然一片空白。
滿耳朵只回響着那一句——
“誰要做你妹妹。”
瑩潤的指甲緊扣橫欄,用力得幾乎要嵌進木頭裏去。
但她已魂不附體,察覺不到痛意了。
……
戲畢,從二樓包廂下來,陸宜祯仍然是恍恍惚惚地。
好在另兩位小同窗也被這出戲完全奪去了心神,便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只邊落階梯,邊興致盎然地讨論着故事的結局。
徐宛音感慨道:“幸虧老将軍和将軍夫人都是開明之人,否則這對有情人,還有得熬呢。”
段毓兒也道:“那小将軍真是個蠢東西,秦妹妹已經待他那般不尋常,竟還像個瞎子似的看不出來!”
“這也未必怪他。”徐宛音溫言細語地,“你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倘如一個與你從小一同長大、情誼深厚的兄弟,某幾日突然對你閃閃躲躲、欲言又止,你會如何作想?”
段毓兒微微一默:“我會以為他偷偷背着我幹了什麽壞事。”
“這便是了。那假如他直接與你表明心意呢?”
“……我會把郎中塞到他屋裏頭去,給他看看腦子。”
徐宛音忍俊不禁:“我倒真有些好奇,将來究竟是什麽樣的男子才能入毓兒妹妹的青眼了。”
“那必定得是天下一等一的男子。”
前頭正說着話,陸宜祯沒留意到她們是什麽時候消了音的,直到撞上了段毓兒的背,她才如夢初醒般回神。
“為什麽不走了?”
“噓!”
段毓兒回頭,擠眉弄眼地捂住了她的嘴,一面捂,還一面悄聲招呼着徐宛音:“快!快找個地方藏起來!”
陸宜祯被段毓兒連拖帶拽地,藏到了樓梯角的青松盆栽後。
三個小姑娘肩膀擦着肩膀、腦袋擠着腦袋,鬼鬼祟祟地從松針隙眼兒裏打量着前方的狀況。
陸家的小姑娘這時也終于看明白了。
前方堂中的柱子邊,那正伸手為姑娘抹眼淚兒的、身形瘦高的小郎君,不是是英武侯府的徐家大郎又是誰?
陸宜祯和段毓兒不約而同地扭頭望向最左邊的徐宛音。
“你家哥哥還沒定親罷?”
“嗯。”
徐三姑娘的神情倒算鎮定:“不過大哥哥年紀也快及冠了,想為家裏添個嫂嫂并不算奇怪。你們不覺得,那姑娘有些面熟嗎?”
另兩只于是又把目光投向了柱子邊說話的二人。
由于離得遠,并且堂內看客還未散盡、聲音嘈嘈,因而那頭的談話內容并不能聽得很清晰。
陸宜祯仔細地觀察了須臾,腦中頓忽閃過一絲清明:“我記起來了,那姑娘,好像是鄭家的……”
段毓兒經她這麽一提醒,也恍然:“對對對,我們剛去鄭氏馬球場那回,不是和她打過一次照面嗎?沒錯的,就是她!”
徐宛音面色變得有些古怪。
陸宜祯注意到她的異色,不禁問道:“宛音姐姐,有什麽不對嗎?”
“沒有,确實是她。”徐宛音頓了頓,“我只是突然想起來,上次去鄭家的風荷園賞花的時候,鄭家夫人還嚷嚷着她家姑娘興許……”
是被誰家的小郎君勾去了心思。
卻沒成想這位罪魁禍首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陸宜祯欲笑出聲,又慌慌忙忙掩住唇,好在是沒把三個人的位置暴露出去。
遙想她初來趙京,在明景樓見到徐家大郎時,他還青青澀澀、呆實憨厚得很,這一轉眼過了這麽些年,他竟都到了該成婚的年紀。
陸家小姑娘故作老成地嘆了口氣。
轉念間,她又想到,這徐家大郎和隋小世子是年紀相仿的同窗,徐家大郎既已有了心儀的姑娘,那麽隋意呢?
他是不是也會同徐家大郎一般?
就算目前不見得有,早晚一天……
早晚一天,他的心裏也會住進去別人。
他能來得及等她長大嗎?
要真是到了那時候,她又該怎麽辦呀?
如若,如若,現下就與小世子坦明了心裏所思,他會不會覺得她……很奇怪?
會不會就從此疏遠了她?
隋意一直只把她當做妹妹罷了。
一想到少年郎待她溫和疏離、不鹹不淡的模樣,小姑娘便打從心底湧出一陣一陣的難過。
她從未有如此刻一樣,期望着自己能快快長大。
最好是一夜之間就能及笄。
到那時,總能光明正大地對小世子坦言歡喜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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