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猗猗十三 該會令多少男子心碎呀?
陸宜祯雖說在揚州城生活了将近十年的時光, 但離開了六年再度歸來,這座記憶裏的城鎮如今已然變得熟悉又陌生。
主幹街道的老字號沒變,屋檐外飾卻換了新漆;沿途的吆喝叫賣聲也沒變, 老人卻換了新人、舊物也換做新物。
“前面那家,六七年前是賣蔥油餅的,不過現在已經是一間首飾鋪子了, 你若是喜歡首飾……”
姜敏行習慣性出口的話戛然收住,生硬地改口:“那咱們也別進去了罷。”
本以為只是純粹的出門閑逛, 他并沒有帶小厮。
可怎知身旁這個看似斯文柔弱的小姑娘, 買起東西來, 卻毫不含糊。一會兒說, 要給京城的閨中好友帶份手信;一會兒又說, 得給未過門的表嫂嫂也挑份禮品……
這下可好,這一切沉甸甸的心意, 全落到他身上了。
姜敏行苦着臉,兩只手彎各垮了好幾個大包、大籃, 懷裏還捧着一堆零碎的小玩意兒,面龐好不容易從禮堆裏鑽出來, 目含乞求地望向身旁興致未歇的陸家祖宗。
陸宜祯眨了眨眼, 終于對他生出一絲憐憫。
“不如,我們去前邊拐角的那個茶棚子裏歇歇腳, 你回府喊駕馬車來罷?”
姜敏行簡直要哭出來,忙不疊點頭, 負着千鈞重物,一面走、還一面心想:這次回去,他不止要喊一駕馬車過來,他還要喊五六個小厮!
心緒激蕩之下, 姜小公子并沒有仔細看路,迎面和一道人影撞上,他“哎喲”一聲,往後摔了個屁股蹲,身上的大小禮品也“嘩啦啦”散落一地。
“哪個不開眼的?敢撞你小爺?”
陸宜祯回頭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姜敏行,你沒事罷?”
“沒事沒事,閃開,你閃開。”
姜敏行本就是個混不吝的性子,在家中尚且能收斂,一旦上了街,那就是天王老子也管不了他。
“站好了啊,別動。讓小爺看看你長什麽模樣。”
他放着狠話,輕輕把擋路的陸宜祯撥到一旁去,眯了眼,鷹隼似的朝前盯去。
“小……小姜公子。”
撞他的人一副小厮打扮的模樣,惶惶然地撓了撓頭,鞠身道歉。
“對不住對不住,小人正趕着回府給二公子取箭矢,故而沒看路,沖撞了小姜公子,真是對不住!”
“……百發?”姜敏行皺眉,“這麽說,謝從文那混球就在附近?”
“回小姜公子,正是。我家二公子本在酒樓吃酒,可席間聽到外頭有人争論‘誰投壺更厲害’,心癢之下,便與争論的那幾人立了賭,現在正打發我回府裏,去取投壺的東西來呢。”
陸宜祯聽到“投壺”這兩個字眼,眉梢微揚了揚。
姜敏行不屑道:“這倒像他會做出來的事。”
三個人合力把大大小小的物什搬到了茶棚子裏去,姜敏行也沒再追究那小厮百發的錯處,揮揮手便給他放了行。
陸宜祯望着人跑遠的背影,好奇地問:“姜敏行,那個什麽、什麽文,你認識他嗎?”
“當然認識,認識得不能再認識了。你可記得,我們那位未過門的嫂嫂,姓什麽?”
“姓謝。”
陸宜祯話至此,猛地聯想到什麽。
姜敏行點頭肯定了她的想法:“沒錯,就是你想的這樣。謝從文,就是謝嫆——你那位即将過門的表嫂嫂、我的親嫂嫂——的親弟弟。”
“他們姐弟倆的性子根本沾不上邊。謝嫆姐姐知書達理、溫柔賢惠,可她這個弟弟麽……謝從文,他從武,總之是揚州城裏頭一號的小霸王。”
“謝家是五年前因為家主任職通判而遷來揚州的,這幾年官聲名聲都很好。雖然我與謝從文不怎麽合得來,但畢竟兩家大婚在即,祖父和父親都敲打過我了,這段時日,定不要與他起沖突。”
“原來是這樣。”陸宜祯解了心中疑惑,輕快地催促,“好了,姜敏行,你快回府喊馬車去罷。”
“那你就呆在茶棚子裏,不要亂跑。”
見陸小姑娘點頭應下,姜敏行這才理了理衣裳,往街道的人潮裏走了。
……
另一頭,謝府的小厮百發從府中取了器具,急匆匆地奔回酒樓。
謝從文性子爽快,才這麽一會兒功夫,便已經與在門外争論的幾個漢子們稱兄道弟、喝起酒來了。
百發敲了敲廂房門,猶豫地走上前,手裏的器具藏也不是、呈也不是。
“公子,咱們這投壺,還比嗎?”
“比啊,定是要比的。”謝從文說着,又給對面人斟了盞酒,“但也得等我與這幾位兄弟們喝完酒,盡完興,這比試,才比得有意思麽。”
席間笑聲四起,氣氛很是快活。
謝從文夾了一筷子菜,令小厮也上了桌,無意中問起:“你怎麽回去一趟,用了那麽久?”
“回公子,全因為我在回府的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
“什麽人?”
“小姜公子。”
謝從文驚奇地“哦”了一聲:“他怎麽被放出門來了?前幾日,不是因為入股商鋪的事情,被他老爹勒令關了禁閉嗎?”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曉得。”百發頓了頓,“不過,我瞧見,今日小姜公子的身邊,跟了一個天仙似的姑娘。”
謝從文聞言,眼睛都亮了:“姜敏行竟也開了桃花?有意思、有意思。你快仔細同我說說,那姑娘到底長什麽樣兒?”
“唔,身段很好,臉蛋兒同剝了殼的雞蛋似的,眼睛最漂亮,總之,總之比那些個什麽行首都要好看百倍。”
“對了,我回酒樓時,見那姑娘還坐在茶棚子裏呢,如若她現在仍沒走,那麽,從酒樓走廊北邊的窗子往外看,就能看見她。”
謝從文哪兒還顧得上喝酒?好奇心如貓抓般,勝過了一切。
趕緊與座上幾位漢子道了辭,快步出門,走到走廊的北邊盡頭,推開窗,往下望。
眺目只見熙攘繁亂的行人。
他凝眸用心地找了找,終于,一道杏色衣裳的窈窕人影,就這般驀然跳入了他的視線。
這一刻,耳畔的所有聲音仿佛都靜止了。
“百,百發。百發。”
謝從文顫抖地伸出手,幾次要握住身邊小厮的袖口布料,卻因手心濕汗,打滑錯開。
“公子?”
謝從文咬牙切齒:“你真的确定,她,她與姜敏行,是那種關系?”
“這……”百發苦惱道,“他們是一起上街來的,但也許不是要定親的關系,那姑娘喊小姜公子,是直呼名字的。”
“或者有可能是,遠房親戚?”
“對對對,他們還有可能是親戚。”謝從文即将枯萎的面色恢複了生機,當機立斷,“你快去,把這姑娘的來歷打探清楚,不過切記,別驚擾到人家了。”
小厮百發應聲退下。
謝從文複回頭,緊緊攀住窗框。
茶棚子裏的杏裳姑娘對他的目光毫無警覺,撐着頭,淺淺地打了個哈欠。一瞬間,教人想到了躺卧于貴妃椅上的慵懶白貓兒。
有姜府的馬車緩緩地朝茶棚駛來。
姜敏行從車轅跳下,指揮着随從的小厮們将姑娘腳邊的一大摞東西搬上車內。
沒過一會兒,那姑娘也款款地随姜敏行走進了車中。
身影再也看不見。
姜府的馬車漸漸遠去。
謝從文低嘆一聲,正欲抽身離去,卻猛地覺察出什麽,整個人又趴回了窗邊。
杏衣姑娘所乘的那駕馬車,離開的方向,好像就是……
謝家?
……
姜家馬車廂內。
陸宜祯從小山般的禮物中,挑出了一個楠木盒子。
這是她為即将過門的謝家表嫂嫂準備的見面禮。
十日後,便是姜謝兩家結親的大喜日子。
因為民間習俗,新人在婚前是不便于見面的,故而姜謹言這幾天都跟着大舅母在忙活新房的布置,并沒有往謝家跑過。
姜敏行倒是不必避諱這個,坦蕩蕩地帶着陸宜祯,往謝府門前一站,朝守門的老者立直,便行了一禮:
“有勞,我家表妹從京都初來揚州,很是想見一見謝家姐姐,還請你進去為我們通報一聲罷。”
“小姜公子這說的是哪裏話?都是一家人了,快請進罷。”
老者笑着,側身為二人引路。
入目只見清雅的假山小池,恰逢春日,樹木蒼翠、莺啼婉轉。閑時坐看,當真別有一番意趣。
謝家大姑娘的院子在府宅東側。
姜敏行和陸宜祯到時,謝嫆正在屋中捧着繃子做針線活。
做的倒也不是大婚的要緊物件,如嫁衣、繡鞋類的東西,她早在一月前便繡成完工了。現下捏針,純粹只是為了打發時間、順帶消減消減內心的不安之感。
“大姑娘,歇歇罷,姜家的小公子帶着他家表妹來見你了。”
被進門來的老嬷嬷這麽一打斷,謝嫆才從繡活中擡起頭,驚訝道:“表妹?可是謹言前幾日要去奉山接回來的那位表妹?”
“正是呢。”
“嬷嬷,快,替我理理發髻,再描一遍眉。”
……
陸宜祯二人被院中的女使帶去了偏廳。
其間,又有旁的女使端上來糕點瓜果,還有沏好的溫茶。
“也不知姑娘喜歡什麽口味的吃食,所以就叫廚房随便準備了些,若是姑娘吃不順口,我們就再去換一批。”
陸宜祯略為受寵若驚,連連擺手:“不用了,我吃得慣的。”
待女使們笑應着退下後,小姑娘才望向一邊哼笑吃糕的姜敏行,感嘆道:“謝家姐姐人也太好了。”
“所以呀,要不是謝家有謝從文在,我都想天天往這兒跑了。”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會子天,梳妝打扮好的謝嫆終于姍姍邁進了偏廳。
陸宜祯一見來人,杏眼兒便亮了亮。
這位謝家的大姑娘生得很溫和,眉眼天生帶了三分笑意,很輕易便能叫人生出親近感,而且,她的聲音也如泉水般清妙:
“敏行。還有這位,便是謹言常常在我跟前提起的小陸姑娘了罷?”
陸宜祯連忙從椅子上蹦起來:“謝家姐姐好。”
“好了,小陸妹妹不必拘禮。”謝嫆淺笑,“還有,小陸妹妹若是不介意,同我家那個不成器的弟弟一樣,喚我大姐姐就好。”
“這樣叫,不是平白把人叫老了?我可以叫你阿嫆姐姐嗎?”陸宜祯算道,“我平常喚我大表哥,也叫阿言表哥。”
阿言表哥、阿嫆姐姐,聽起來就像一對。
謝嫆忍俊不禁,面頰也泛起淡淡的粉色,拈帕笑道:“當然可以,小陸妹妹怎麽叫我都是歡喜的。”
“阿嫆姐姐,這是我給你挑的見面禮。”
謝嫆微訝地将楠木盒子接過:“這,多謝小陸妹妹。按理說我年紀比你大,應當是我送你見面禮才對。”轉頭吩咐,“嬷嬷,快去把我櫃子裏最上頭的包袱取過來。”
謝嫆給姜家這位遠道而來的小表妹準備了很多漂亮的衣裳和首飾,如今一見到人,只覺得她哪哪兒都生得好、哪哪兒都讨人喜歡,因此熱切得不行,牽起人,為她親自換衣、梳妝——
簡直就像……提前生了個女兒一樣。
偏廳一側,慘遭漠視的姜敏行暗自在心底腹诽。
但饒是驕傲如他也不得不承認,他這位小表妹從小到大便很會惹人喜歡,上至長輩、下至平輩,沒幾個能逃過的。
在這一點上,她強了他不止百倍。
……
謝嫆的眼光極好。
缃色的紋花襦裙外、罩一層雲煙紗,又挽上一抹流蘇髻,棗色長穗藏在烏黑的發絲裏面,使人看起來輕盈而姣美,仿佛畫中人平白活了過來。
就連見多了美人的老嬷嬷,也不由望着銅鏡前的小姑娘,心生感慨。
姜家這位表姑娘,當真是漂亮得不似凡物,以後該會令多少男子心碎呀?
陸宜祯挽着謝嫆的手,從後屋走入偏廳時,整個廳子的空氣都似乎滞了一滞。
緊接着,有“砰”地、瓷杯摔在地上碎裂的聲音。
偏廳裏多了一個人。
陸家小姑娘循着聲,奇怪地望向他。
這是一位容貌與謝嫆有四五分相似的年輕小公子,只是此刻,他呆呆地看着她,眼睛有些發直。
應當是謝嫆的弟弟。
陸宜祯在心底認好了人,猶豫地,朝他彎了彎嘴角。
小公子的臉色,忽然,“轟”地炸開了。
薄紅從他的脖子根蔓延到腦袋頂,假使耳朵能冒煙,那麽現在整個偏廳,大約已經被他的白煙噴薄成了雲霧缭繞的仙境。
謝家小公子如行屍走肉般,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陸宜祯怔了怔,不由得往謝嫆身後縮去一點。
“陸,陸,陸姑娘,你好,我,我叫,謝從文。”
他行屍走肉般地說完這句話,又行屍走肉般地向她咧出一個笑。
牙齒白白。
鼻血紅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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