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猗猗十五 他想,若是能把她藏起來就好……

陸宜祯總覺得, 祖母的這番話像是意有所指。

但她不敢問。

垂頭看着滿桌席的各色珍馐,不知為何就想到了隋意。

她已經整整十三天沒有見到他了。

……

姜謹言成婚後,姜家變得更熱鬧了些。

陸宜祯想要找謝嫆, 也不必特意乘馬車去謝家了,只要在府裏走幾步路。

但謝嫆與姜謹言畢竟是新婚,陸家小姑娘也不好成日去叨擾, 更多時候,她只是獨自呆在房裏琢磨着該給誰寫信。

姜謝兩家結親的第四日, 是上巳節。

上巳節又俗稱女兒節, 在揚州, 年輕的公子與姑娘們莫不是想趁這一日出門踏踏青、放放風, 順帶結交幾個好友。

不過陸宜祯在姜家的表姐統共兩位, 全都嫁出去了,與她年紀相仿的、又未成家的, 僅剩一個姜敏行。

她只能同姜敏行一起出門。

據姜敏行所說,這幾年上巳節, 揚州城最熱鬧的地方當屬護城河畔。

他沒騙人。

陸宜祯甫一走下車踏,入目只見柔嫩青翠的楊柳枝、碧波粼粼的腰帶河, 暮春的氣息在眼前的畫卷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微風清潤舒和, 還裹帶着少男少女的談笑聲。

漫步在河堤柳色間,裙擺也被河風吹得獵獵作響。

陸小姑娘只覺得, 近幾日悶在家中的郁氣,都被這陣風兒吹走得無影無蹤了。

“姑娘, 留步。”

忽有小公子臉頰暈紅地叫住她,送上一支緋色的芍藥。

陸宜祯轉頭瞧見他的舉動,心下訝然,耳尖也泛了粉色, 但并沒有收下花兒。

“多謝你的好意,這花我不能收。”

那小公子還想再說什麽,姜敏行見狀,叉腰擋上來:“我表妹既說不收,這位公子,你還是把花兒另送他人罷。”

小公子臉色更紅,讷讷應着,轉身離開。

姜敏行見人已走遠,撓撓後腦,略顯暴躁地回頭,對陸宜祯說:“真搞不懂祖母他們究竟在想什麽。叫你上巳節出門,這擺明了是讓你自個兒相看相看的意思;可又叫我半步不離地跟着你,這是想讓我幫你打發人呀。”

陸宜祯故作高深地嘆了口氣:“或者你該反過來想,我比你惹人喜歡,你寸步不離地跟着我,可以為你吸引更多姑娘的注意。祖母他們或許是為了你的終身大事考慮呢?”

姜敏行氣得面色通紅,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陸家小姑娘埋下頭,複往前走。

心中明确地知道,姜敏行先前的那番話并沒有錯。

祖母十成十是曉得了她藏在心裏的情思,但并未挑明說。只不過,無論是阿言表哥大婚當夜對她說的話、還是這回上巳節的做法,都在告訴她:

不要在隋小世子這一棵樹上吊死。

假如祖母能親眼見見隋意就好了,那樣,她一定會知道,他有多麽地好。

……

陸宜祯走累了,倚靠在一株綠柳下休息。

姜敏行無聊地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裏,咬得草根上下晃動。

大約過了一刻鐘,又有人朝這邊走來。

姜敏行以為又是如先前那送花小公子似的人物,眼皮一擡,卻在觸到來人的一瞬間,怔了怔,張口欲出的話卡在了嗓子眼裏。

陸宜祯覺得他的神色奇怪,順着他的視線一看,才發現,那人竟是謝從文身邊的小厮百發。

而此刻,他手裏正捧着一大束淺黃色的芍藥,稍顯躊躇。

姜敏行嘴角微抽,不可思議極了。

“你,你難道也……”

“不不,這花兒可不是小人要送的。”

百發見他誤會,連忙搖頭否認,又朝陸宜祯走近幾步,說道:“陸姑娘,我家公子說,他已經深深地思考過了,姑娘雖已有心悅之人,但他還是無法放下姑娘,因此特意遣我來送這捧花兒,為的就是告訴姑娘——他可以等,姑娘喜歡的那人、往後也許會對姑娘不好,但他是願意一直一直把姑娘當成祖宗供着的。”

小厮也仿佛是第 一回說出這麽羞慚的話,還沒說完,臉和脖子就已經燒紅了。

而陸宜祯聽完這話,更是羞得手足無措,眼睛都不知該往哪兒看了。

“你,你回去罷。這花兒我不會收的。”

百發似也不想在這兒多待,道一聲“得罪”後,飛快地彎下腰,把花叢放到陸家姑娘的腳邊,便逃命似的溜了。

徒留陸宜祯對着腳下花捧幹瞪眼。

這東西,該怎麽辦呀?撿也不是、扔也不是,難道就讓它擺在這兒,慢慢地枯萎嗎?

正适時,她又聽到了姜敏行的聲音。

“這位公子,你也看見了,我家表妹不收花兒的,你還是請回罷。”

“是麽?”

對方的嗓音輕柔和潤。

陸宜祯聞聲,渾身一個激靈,猛地擡起腦袋。

三步之外,只見那人彎着一雙桃花眼,手持一支白芍,輕輕地遞過來。

“這位姑娘,方才我亦瞧見了,紅的、黃的花兒都不甚襯你,私以為,唯有這支純白無瑕的芍藥,才能勉強與你相配。”

“姑娘以為呢?”

姜敏行在來人說話的時候,也順便把他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遍。氣度、風貌皆是上上乘,屬實比先前兩個強了不知多少倍。

揚州城裏是什麽時候有了這麽一號人物的?

不過很可惜,這支花兒,他家表妹極有可能也是不會收的,誰叫她早就……

心中暗語戛然而止。

因為就在這時,他眼睜睜地瞧見,他那位拒起人來毫不留情的小表妹,居然朝對方含羞帶怯地彎唇、露出了笑,接着,伸手小心翼翼地接過了花兒。

接過了,花兒。

花兒。

“……”

“多謝你。”小姑娘說,“這支白芍我很喜歡。”

……

姜敏行失魂落魄地回府了。

臨走前的表情,很有一份視死如歸的氣勢。

陸宜祯心想,恐怕是今日出門前,他從長輩們那裏應下了什麽承諾,如今卻宣告破滅。

但她着實沒有再多的心神去細細琢磨了,因為她每日每夜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

“意哥哥,你什麽時候到的揚州?”

“一個時辰前。”

所以,竟是剛進城就來找她了嗎?

陸小姑娘心中浸了蜜似的甜,昂首望着對面人俊雅秀美的面龐,咬唇問:“那,那你怎麽不提前在信裏告訴我,還到這兒來了?”

隋意眼含幽色,別有深意道:“如若提前告知了祯兒妹妹,今日又怎麽能瞧見,祯兒妹妹這些天在揚州,是如此地讨人喜歡呢?”

他說着又朝她走近了一步,鞋底有意無意地碾住了她腳邊那嬌豔欲滴的淺黃花束,偏生面上表情,仍是看不出破綻的溫柔。

“祯兒妹妹也覺得,我往後也許會對你不好嗎?”

“沒,沒有。”

雖然接到段毓兒信的那幾日,她一直都心情低落。但她從未想過,隋小世子會那樣對自己。

陸宜祯攥緊白芍,向他解釋:“今天你看見的那兩個公子,都是我偶然遇上的,而且我并沒有收他們的花兒。我只收了你的。”

隋意用指腹蹭了蹭小姑娘的臉,眼神微微發暗,笑道:“可一想到那些人暗地裏對祯兒妹妹懷有別的心思,我的心裏就很不舒服呢。”

“我若是想給他們一些教訓,祯兒妹妹不會介意罷?”

陸宜祯愣愣地瞧着他。

分明還是從前那張臉、從前那份語氣,可予人的感覺,竟是完全不同,就好像……無形中推開了一扇門,而那門後面,藏着的并不是桃花,反倒是漫山遍野的食人罂粟。

“我是不是不該說出來的?”

“吓到祯兒妹妹了?”

陸宜祯擡手取下他蹭她臉頰的手指,搖了搖頭。

從九歲那年,在榆林巷,他教她使用烏賊墨和挑動暗鬥的法子後,她就曉得了。眼前這個人,看似溫潤無害,實則心腸蔫兒壞。

只不過約到後來,他在面對她的時候,就好像越是有意地把這些東西慢慢地收斂起來了,只留給她一張最柔軟舒适的表皮。

以至于她在驀地穿過這層表皮、接觸到更裏層的晦暗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說了我要做一池水、一片海的。”

“所以意哥哥,無論你是什麽模樣,我都很喜歡。”

隋意稍靜,忽而輕笑了聲,反握住她的手,捏了捏。這手與人一般,皆柔軟似沒骨桃花。

“好罷,看在祯兒妹妹說的話甚合我意的份上,我便不為難他們了。”

河堤遠處,有幾人說笑着朝這方走近。

陸宜祯臉上泛熱,忙牽起他的手,藏到了袖子裏頭去。

身後的柳木上了年紀,樹幹粗壯得足以橫靠兩個人。

隋意便順勢倚在了小姑娘身子的左側。

“意哥哥,你這次在揚州,打算待多久呀?”

“待到祯兒妹妹準備回京為止,然後,随祯兒妹妹一起回京。”

小姑娘驚奇地偏頭看他:“不回奉山了嗎?”

“不回。”隋意微笑着,回望她,“我已提前結業了。”

“通州知州的事,也處理完了?”

“嗯,都全盤交付與另一個人了。”

短短半個多月的時間,竟就不聲不響地料理完了這樣兩件大的事。

“……會不會很辛苦呀?”

隋意一眨不眨地看她,勾唇道:“我若說辛苦,祯兒妹妹要如何犒勞我?”

“我,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他又笑着把頭側了回去。

“老太太呢?沒同你一起來揚州嗎?”

“祖母與蕭還慎先行回京了,京中還有些事情,要請祖母提前準備。”

“什麽事情?”

“我明日去拜訪姜府,到那時,祯兒妹妹便知道了。”

“好罷。”

“……方才你還說蕭還慎,他能離開奉山,莫不是也提前結束了課業?”

隋意忽然不說話了。

陸宜祯疑惑地伸指戳了戳他。

他便擡手把她僅剩的另一只拿花兒的手也給捉住了。

慢悠悠道:“我不喜歡從祯兒妹妹口裏聽到別的男子的名字。”

陸宜祯既感羞赧,又感到有幾分好笑:“從前怎麽沒見你這麽小氣?”

“祯兒妹妹就當是我思念成疾了罷。”

“你胡說。”

隋意又笑了幾聲,沒再回答。

不覺她長大,自然生不出獨占的心思。可一旦慢慢地意識到這只花苞已經綻出了朵兒,外頭的狂蜂蝶浪無時無刻不想摸着空隙鑽進來,心底的陰私便不可告人地瘋狂催生滋長。

他想,若是能把她藏起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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