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方源沒看出黎小檬小同學的詭異思維,他覺得這小孩面部輪廓跟蔣衾小時候真是像絕了,尤其是瞳孔極淡的眼睛跟蔣衾簡直一模一樣,不由自主也生出點喜愛之情。
蔣衾倒是一眼就看出黎檬在想什麽,當機立斷的拍了他一下:“還不快叫表叔?”
黎檬張大嘴巴:“……啊?!”
“不用不用,小孩子怕生,你別逼他。”方源彎下腰拍拍黎檬的頭,和善的道:“表叔請你吃飯好不好?正好派出所就在附近,我知道有家不錯的羊肉館,方便咱們一邊吃飯一邊敘舊。”
黎檬說:“表表表表表叔?!”
蔣衾不是跟家裏人關系斷絕了嗎哪來個表叔?這是什麽輩分啊口胡?哦不對我應該叫他表舅舅吧,雖然說舅甥親舅甥親,但是時隔十幾年從天下掉下來個表舅舅真的沒問題嗎——?!
更關鍵的是父母離婚危機還沒解決呢,母上大人就跟娘家人聯系上了,這難道不是抛家棄子要出走的預兆嗎——!!
黎檬哆嗦着說:“不不不不不了,我突然想起作業丢靳炎辦公室裏了,明天早上還要交呢,我得趕快去拿回來。”說完也不等蔣衾發話,撒丫子就往遠處跑,那動作快得就像炸着尾巴的兔子似的。
蔣衾:“……”
方源關切的低聲問:“靳炎對這孩子怎麽樣?”
“……溺愛。”
“哦,那我就放心了。唉,這些年家裏人一直擔心你過得不好,要是你能全須全尾的回去一趟該多好啊。”
他們一路走一路聊,過了派出所後再走幾分鐘,果然看見街角上一個羊肉館,散發出濃白湯汁勾人心弦的鮮香。
方源是這裏的常客了,進去後就要了間包廂,又招呼老板上了兩瓶酒,一定要拉着蔣衾不醉不歸。蔣衾本來不大善飲,但是方源再三保證要是醉了就開車送他回酒店,熱情得讓人沒法推拒。
這裏的羊肉也确實味道一絕,又來十幾串汁多肥美的羊肉串,下酒味道真是沒的說。方源一邊跟他回憶小時候在弄堂裏互相追逐玩耍的經歷,一邊不斷拿酒敬他,不知不覺兩人便喝掉了一瓶。
白酒後勁大,蔣衾坐着的時候還沒覺得有多上頭,中途上廁所的時候一起身立刻天旋地轉,險些跌倒在座位上。
方源大笑道:“來來來我來扶你,可真夠沒用的,你好歹是個場面上的人了吧,喝兩口臉就紅成這樣……”
蔣衾話已經說不利落了,只無力搖頭,兩人互相攙扶着上了趟廁所,又洗了把臉,再回來的時候清醒了很多。
喝酒的人最忌諱醉完又醉,方源偏偏酒勁頗大,剛落座就開了第二瓶。結果還沒喝兩杯蔣衾就徹底不行了,比剛才洗臉前更醉了十分,只伏在座位上笑着擺手。
方源笑道:“你這樣不行,喝不盡興。下次把靳炎也一起叫出來,你知道他能喝多少嗎?”
蔣衾反應不過來,只能應和的點頭。
“不過靳炎那種人估計也看不上咱們,哈哈,我在報紙上老看到他,真是跟過去不同了。現在應該很發達吧?都做什麽生意啊?”
“誰……誰知道他。”
“唉,跟哥你還瞞着幹什麽呀,你倆婚都結了,我還能回去聯合姨父姨母拆散你們家庭不成。”
蔣衾含混笑道:“真是不清楚,他很多事情也都瞞着我。”
方源斟了杯酒一飲而盡,八卦道:“現在有錢人在外邊的花頭可多了,你從小就循規蹈矩,跟這種人相處可得長個心眼。上次我聽H市那邊破了個案子,一有錢人用販賣香煙作掩護,其實是個大毒枭,養了十幾個情婦……”
蔣衾聽得笑起來,說:“靳炎沒那個膽子。”
“我知道我知道,這哪至于呢,不過他最近也太有錢了,搞娛樂真的這麽賺錢?有沒有發財的道道帶兄弟一起沾點光?”
蔣衾這時已經很醉了,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聞言想也不想說:“要借錢一句話,靳炎的事情還是少沾吧,真是為你好呢。”
方源“喲”了一聲:“這可怎麽說?”
“他那種人……就那樣,不能離他太近。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着,距離才是一種美……”蔣衾擡手捂住眼睛,酒精造成的紅暈從臉上一路蔓延到脖頸,連手上皮膚都微微發紅:“不成我不能再喝了……今天真是舍命陪君子……”
方源探過身去扳開他的手,只見他眼梢發紅,眼底仿佛流着一汪水,半點不摻假的醉徹底了。
方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幾秒,突然問:“那你沒跟他們沾吧,阿衾,你可是個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的好孩子啊。”
蔣衾已經聽不清楚了,恍惚間笑了一下,說:“其實我……”
他閉上眼睛,呼吸慢慢綿長起來。
他睡着了。
黎檬從出租車上跳下來,急吼吼沖進時星娛樂大門前廳,把保安撞了個趔趄。
“喂!喂!你誰啊小同學!這裏不讓閑人進來知道嗎!”保安還沒來得及抓住他,就只見黎檬一溜煙向電梯沖去,頭也不回說:“我找你們老總!不用招待我了謝謝!”
保安急得大吼:“快抓住他!”
前臺小姐慌忙攔住黎檬,忙不疊問:“你找哪位老總啊小同學?”
小姑娘清清秀秀的,穿着高跟鞋,黎小檬也不好撞人家,只得站住腳理直氣壯的說:“我找靳炎,我知道他辦公室在哪,你們不用給我帶路了謝謝。”
“……你有預約嗎?”
預約?十五年前把小爺我帶到這個世界上來你跟我預約過嗎?跟我媽吵着打着要離婚還想把我變成單親家庭的小孩你跟我預約過嗎?出軌偷吃的小三打到家裏來你跟我預約過嗎?
(靳炎怒道:“胡扯——!”)
黎檬翹着尾巴說:“沒有預約。我是他兒子。”
前臺小姐:“……”
保安:“……”
黎檬平時很少來公司,人人都知道有那麽一位小太子,卻都沒見過小太子長什麽樣。然而未來少東家的名頭是很響的,畢竟是未來十幾年內要給他們發工資的人物,江湖裏雖然沒有黎檬的身影,卻有着黎檬的傳說——他九歲時來公司玩結果眼錯不見把一個女明星的口紅塞嘴裏吃了的事情至今還在流傳呢。
前臺小姐認不出眼前是不是正牌小太子,只能說:“那我先跟秘書處通知一下,您先坐着吃點零食好嗎?”
黎檬哼哼着把眼睛往她胸前銘牌上看,威脅之意相當明顯。
前臺小姐只能哆嗦着去打電話,結果秘書處趙雪接了,一聽是靳總的兒子來找靳總,當即一頓,說:“請他稍等,我去請示一下再回來。”
“哦,好的,小同學……”前臺小姐一擡眼,只見黎檬如同一尾滑溜的小魚,瞬間靈活的鑽進了電梯。
“喂——!你不能進去!你還沒經過身份驗證呢你實在是……”
黎檬大搖大擺的走出電梯,輕車熟路來到靳炎辦公室門前。
他對這裏的地形其實非常熟悉,雖然九歲那年被緊急送去醫院洗胃之後他就再也沒來過這裏,但是僅僅一次已經足夠讓天生過目不忘的黎檬對整個時星娛樂了如指掌。
趙雪正急匆匆從秘書處走出來:“是小檬嗎?能不能先別進去,靳總現在有訪客……”
黎檬大奇,問:“你叫我什麽?”
趙雪:“……”
“回去工作,別整天想着上班摸魚,另外哥的小名不叫小檬。”
黎檬理直氣壯的轉身拍門,砰砰砰的扯着嗓子叫:“靳炎同志——!開開門,你兒子來了——!”
辦公室裏哐當一聲,緊接着靳炎打開門,冷漠的看了趙雪一眼:“沒事,這裏我來處理。”
趙雪唯唯諾諾的走了。
黎檬正要開口說話,靳炎看了他一眼問:“你來幹什麽?”說着也不等他回答,伸手就把他拉進辦公室裏。
這其實是一個套間,門口有玄關和文件架,進去是個玻璃隔出來的大房間,黎檬一眼就看見兩個手下押着一個跪着的男人在地上,而大理石地面上流着一灘鮮血。
黎檬吓了一跳,靳炎卻按着他的肩,說:“別害怕,只是教訓下場子裏的人。”
那男的大概三十多歲,面孔青白病弱,看着有種非常虛的感覺。靳炎一貫注意手下人的形象,總舍得從公司拿錢給員工置辦衣裝,而那男的一身廉價破爛,不像是在時星娛樂裏做事的人。
他嘴裏堵着布,手掌被刀穿了個透,血流一地卻叫不出痛來,神态看着非常可怕。嬌生慣養如黎檬這樣的小孩總是有些心軟,看了便十分不忍,回過頭去問:“爸,他做了什麽你這麽折騰人家啊,不算大錯的話就放了吧,我還有正經事要跟你說呢。”
“他在你二伯的夜總會裏販毒,”靳炎冷笑一聲:“還不是搖頭丸興奮劑之類小打小鬧,而是正兒八經的賣白粉。”
黎檬一愣。
“五十克一袋白粉,摻了七八成的滑石粉跟葡萄糖,上次有個吸毒的搞靜脈注射差點丢了小命。你二伯正打算把夜總會一半股份賣給我,這種事情我也就代他處理了。”
靳炎拍拍黎檬的肩,沉聲道:“我和蔣衾就你一個兒子,以後所有産業還不都是你的?有些事情你可以不做,但是膽氣一定要有,知道嗎?”
黎檬還是心跳得厲害,半晌點點頭說:“我知道。”
靳炎笑起來,吩咐手下人:“砍了他一只手。”
他手下人沒有半點遲疑,直接拎起那個毒品販子的手往地面上一按,緊接着手起刀落,啪擦一聲,整只手就這麽掉了下來。
毒品販子發出沉悶的慘叫,要不是被按着,他現在已經痛得在地上打滾了。
黎檬臉色帶着無法掩飾的不忍,偏過頭不去看那血腥的一幕。兩個手下也很識趣,用眼神向靳炎請示了一下,緊接着一人拖着毒品販子,一人拿着地上的手,飛快從辦公室裏退了出去。
靳炎搬了張椅子坐在兒子對面,問:“要不要喝點水?”
黎檬搖頭嘆道:“太殘忍了,唉,為什麽要販毒呢。”
靳炎不說話,幾秒鐘後又聽黎檬無可奈何道:“真是沒有辦法。”
靳炎笑了起來。
“幸虧蔣衾不來公司,否則他一定吓壞了。哦爸爸,你知道嗎,我今天去找蔣衾的時候看見一個警察自稱是我表叔,你知道有這人不?”
靳炎漫不經心點點頭,說:“知道。”
“他跟蔣衾去吃飯了,爸你要不要跟他們一起啊,不然晚上蔣衾又回酒店了可怎麽辦?我剛做好準備當個為父母準備早餐的乖孩子呢。”
“他們在哪吃飯?”
黎檬告訴他大概地點,靳炎用手機查了一下,說:“成,我差不多知道在哪裏了,咱們這就去看看。不過見了蔣衾可別跟他提剛才的事,你媽心軟,最見不得血,咱們不能用這個煩他。”
黎檬點點頭,突然又忍不住問:“以前也有這種事嗎?”
靳炎淡淡道:“每天都有,分大小而已。”
“那……蔣衾知道嗎?”
靳炎一開始沒說話,半晌才笑起來問:“有什麽必要呢?他年輕的時候擔驚受怕夠多了,為什麽咱們現在不能讓他高高興興的,無憂無慮的過完這輩子呢?”
他拍拍黎檬的頭,說:“走吧,去接你媽回家。正好晚上也沒吃,順路給你買個漢堡包當晚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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