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迷霧

俞丹的身子愈發重,常常在講課的中途陷入不明所以的沉默,一班的同學們面面相觑,誰也不敢提醒她。講類型題時,于絲絲站起來回答問題,被她晾了足足有三分鐘。

三分鐘後,俞丹才如夢初醒般示意于絲絲坐下:“這種給新聞拟标題的題目,首先不能超字數,有的同學有僥幸心理,覺得老師閱卷時不能一個字一個字數,但是我告訴你們,正式考試時答題紙上是有格子的,多一個格都沒有,誰平時練習不嚴格要求自己,考試時就傻眼。”

下課鈴響起,俞丹置若罔聞。

“這道題的敘述對象是長江學者,于絲絲的答案基本正确,但是丢了一個很重要的東西,是什麽?”

俞丹環視全班,沒有人說話。

“數字。這則新聞在導語裏多次提到了數字,數字加上長江學者,标準答案是:202位新人受聘長江學者。”

同學們埋頭記錄,陳見夏發現俞丹的目光盯着教室後排的黑板報,茫然空洞,像語文辦公室網速下打開的浏覽器頁面,只有一片白。

“好了,下課吧。”頁面終于加載出來了,然而趕在同學們起身之前,俞丹忽然走過去将教室前門合上了。

“接下來兩個月,會由十四班的姜大海姜老師給大家代課,我會盡快回來,和大家一起備戰二輪複習。”

沒有掌聲也沒有祝福,俞丹自己也沒有幸福地提起“生産在即”的任何苗頭,在一片事不關己的漠然中,俞丹再次拉開班級門,抱着講義離開了。

陳見夏回過頭,看到黑板報上還殘留着“恭賀新年”的主題畫報,上面一群小娃娃臉上挂着模式化的喜悅,手拉手向前奔跑。

她正出神,被莫名晾了許久許久的于絲絲忽然賭氣踹了一下桌子,陳見夏的水杯再次傾倒,水迅速漫過桌面,沖過筆袋和卷子,唰啦一下浸濕了陳見夏的前襟和褲子。

很多人的目光都被杯子咣當倒下的聲音吸引過來,陳見夏沒有動,任由溫熱的水滴在身上,她輕輕地問:“于絲絲,你不道歉嗎?”

她們一整個月相安無事了。這一個月對于絲絲來說已經到了忍耐極限——誰樂意挨一巴掌呢?但俞丹會讓陳見夏回來,于絲絲吃不準中間發生了什麽,是陳見夏爸媽送了禮,還是別的什麽微妙的默契——像今天課堂上一樣被俞丹說不出滋味的冷待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精明如于絲絲已經預感到是後者了。

但她只能等着,俞丹還在,如一開始對家長們承諾的一樣堅持到了待産的最後。她起初非常戒備,發現陳見夏和以前一樣沉默乖巧,漸漸放松起來。狗改不了吃屎,人改不了,于絲絲打心眼裏不信脫胎換骨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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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換代班班主任了,誰都知道代班班主任不管事。陳見夏桌上那杯水,她早就想撞了。

直到被陳見夏揪着領子撲到地上。

于絲絲徹底蒙了——這婆娘瘋了?

陳見夏毫無預警地跳起來,狠狠地撞倒于絲絲,兩人一起摔在水泥地面,因為中間牽絆着椅子桌子做緩沖,摔得并不痛,但陳見夏兩手死死按住她的肩膀,力氣大得驚人,于絲絲動彈不得,只能發狠踢打,雙腳把周圍踹得七扭八歪,奈何丁點都制不住對方。陳見夏跨騎在她肚子上,坐得實,壓得狠,若是扼住她脖子,此刻于絲絲恐怕已經翻白眼了。

然而見夏只是按住她的肩膀,居高臨下看着她,背對窗戶,整張臉籠罩在陰影中,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瞧不起我?”她問。

聲音不大不小,周圍人都能聽得大概。

陳見夏笑着問:“你喜歡的男生喜歡我,不服?”

陳見夏:“坑我的加分?”

見夏的拇指掐進于絲絲肩膀,“還帶着一群八婆告密,去辦公室看我笑話,想我死?

“就你,考南大?想加分?你把我陰走了,拿到加分了嗎?加上分你也考不進去啊,于絲絲。”

她就這樣直直地看着,仿佛索命的厲鬼,也不知旁邊的同學是沒力氣還是無心相幫,一群人裝腔作勢卻依然沒辦法扳開陳見夏扼住于絲絲的雙手。

最後把兩人分開的還是楚天闊。拎起陳見夏、拉開殺紅眼的兩個女生并分別推向不同方向,對人高馬大的楚天闊來說是小菜一碟,旁邊的同學也不好再繼續攪渾水,這一次認真幫忙攔出了楚河漢界,但要她們最終停火,總歸還是要把一方帶出教室冷靜冷靜的。

他先看了一眼陳見夏。或許是覺得缺席太久的陳見夏需要一個澄清流言蜚語和修複同學關系的機會,于是轉向于絲絲,溫柔地問:“有沒有事?我先帶你去醫務室。”

但楚天闊還是錯判了陳見夏一次。他話音未落,陳見夏就自己從後門離開了。

于絲絲迅速恢複狀态,整理了一下被扯亂的頭發,摘下頭花叼在嘴裏重新用手抓了抓,李真萍輕輕掀開她校服領子往鎖骨看了一眼,說,有點紅,沒破皮。

于絲絲勉強一笑,含着眼淚,說,不用去醫務室,沒事。

她留在了充滿同情的輿論場,楚天闊也笑着安慰她幾句,最後說:“陳見夏有不對的地方,你是團支書,大氣一點,幫她把桌子和凳子上的水擦擦吧,高三這麽要緊的時間,別在俞老師關鍵時期因為這點小事給她添亂。”

被殃及的前後桌陸琳琳、李真萍等人積極地按着班長的指示開始進行災後重建。只有于絲絲第一次沒給楚天闊半點笑臉,也沒按他說的做——楚天闊的話術她怎麽會聽不懂,他們是同類,要不是她總控制不住情緒,時時流露出酸勁兒,她可是比楚天闊還知道怎麽笑容和煦地拉偏架的。

楚天闊渾不在意于絲絲的臉色。

倒是坐在行政區窗臺上的陳見夏在發完瘋之後迅速陷入了懊惱和忐忑之中。于絲絲有一點判斷是對的,人不會一瞬脫胎換骨,那是電影裏的事,真實的人生是綿長的,反複逡巡,不容細看。

“我是不是瘋了?你也覺得我太沖動了吧?”她問。

楚天闊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算了,”許久之後她嘆息,“她們要是覺得我欺負于絲絲,就那麽覺得吧,班長你不覺得挺酷的嗎,以後別人再提起我,說我高中欺負于絲絲,多酷啊。反正就半年了,以後大不了誰都不聯系了,愛說什麽說什麽。”

楚天闊驚訝地看着她,“你真的變了很多。”

陳見夏搖頭:“但是我對不起你。你人緣那麽好,于絲絲本來很崇拜你,現在估計也恨上你了。”

“哦,那倒沒什麽,”楚天闊學她說話,“就剩半年了,以後大不了不聯系了,愛說什麽說什麽,反正我都保送清華了。”

陳見夏笑得趴倒在窗臺上。

“張狂”的楚天闊比她更早端正了神色,勸道:“半年也不短,你們還要做同桌,每天都起沖突肯定影響複習的心情和效率,差不多算了。得不償失。”

這才是楚天闊的本色,他專注于真正決定前途命運的事情。陳見夏感激地望着他,想:班長是我真正的朋友。

她笑着調侃:“我還有更不專注學業的事呢,你怎麽不勸勸?”

“你回來那天,早自習還沒開始,俞老師就單獨找過我,讓我盯着點你。”楚天闊說,“我以為你們倆斷了,俞老師才同意你回來的。最近也沒見到那男生,難道……你們沒斷?”

陳見夏搖頭,有點驕傲的樣子。她斷了自己的後路,義無反顧。

“我會考上南大,然後我們一起去南京。”

她聲音清淩淩的,眼神也清淩淩的,楚天闊仿佛想說什麽,到底還是沒有說。

一模考完的那天,陳見夏從學校回宿舍樓。地上還有殘雪,堆在行道樹下四四方方的泥土坑上,她把臉縮在圍巾裏,低着眼睛瞄準,從一個樹坑跳到另一個樹坑,最後一次起跳時,一個身影橫在了她的計劃路線中。

她一頭紮進李燃的懷抱,還來不及驚訝就尖叫:“你腿沒事吧?”

疼是肯定有點疼的,但耍了帥就要撐到底,李燃抿嘴忍耐,眼睛卻是笑着的,“撞死我了,你是不是胖了?”

“徹底好了嗎?能回來上學了?”

“大夫說想恢複到正常還得好幾個月呢。”

陳見夏狐疑地退後半步:“還要幾個月?你是不是想逃高考?石膏不是都拆了嗎?再說你又不用腿塗答題卡。傷筋動骨一百天,再來幾個月就兩百天了。”

李燃無語,“打上石膏之後不能動,人的肌肉會萎縮的,得慢慢走路、複健……還好是冬天,夏天穿短褲吓死你,我現在兩條腿粗細都不一樣。”

見夏突然恍神。天還亮着,她不知怎麽就想到去王南昱家借住的那一晚,饒曉婷在她背後絮叨,別太拿男的當人,三條腿的動物腦子裏全是那些事兒。

從來都沒人跟她這麽說過話,她卻一下子就明白什麽叫三條腿的動物,饒曉婷像一只亂晃的手電筒,專門往她視野裏一直存在卻從來不看的地方照。

她突然就憋得滿臉通紅,李燃困惑地歪着頭,“你怎麽了?”

見夏轉話題,“那怎麽辦,你不能踢球了?”

李燃像被牽引繩拉着的狗,見夏一拽就回來了,笑得滿臉花:“擔心我啊?怕再也看不到我馳騁綠茵場的英姿?”

“我以前也沒看見過。”

李燃被噎得沒話說。她的确從來沒站在場邊看過他踢球,反倒只見過他跟二班一幫女生合起夥來在場邊給人家籃球場健兒起哄添堵,整個一娘子軍領袖。

他不知道,陳見夏在高一剛開學的摸底考就看見過了。她的窗子正對操場一角,只能看到他孤零零地不斷射門。但她不打算告訴他,那時候他還喜歡淩翔茜呢。

兩個人去吃飯,路過必勝客,李燃裝看不見,怕她想起被偷拍的事,反而是陳見夏主動推門進去:“我想吃比薩了。”

李燃觑着她的臉色:“你一模考得還行?”

“挺好的,”陳見夏說完又搖頭,“還行,一般般,不怎麽樣吧,感覺不太好……估計砸了。”

李燃面無表情。陳見夏知道,他已經習慣了。

考完必須說考得差,這是陳見夏的迷信,類似宗教儀式,也類似農村給孩子起賤名,生怕養不活。李燃以前還因為這事跟她鬧過別扭,覺得她在別人面前謙虛也就罷了,跟他也虛頭巴腦的,是拿他當外人的表現。幾年過去,他終于徹底服了,陳見夏表裏如一,仿佛哭窮這種事只有夠虔誠,才會好運成真,就算他給她上老虎凳,見夏咬斷舌頭也絕不會在出成績之前說自己考得好。

不記得什麽時候起李燃就改了,出成績之前半個字都不問,出了成績往死裏誇——還是免不了拌嘴,因為李燃根本分不清楚究竟什麽是陳見夏标準下的“考得好”,她在煩心,他還誇牛×牛×,兩個人吵得李燃拿頭撞樹,陳見夏才委委屈屈地道出真實的心意:“你就不能記一下我上次的成績嗎,退步了還誇?班裏排名都退了三名,比上次低了十五分呢!”

“我要是能記得住我自己就不會只考十五分了!有病啊你!”李燃到底還是覺得用頭撞樹太虧了,改為用腳踢。

陳見夏回想起過去種種,邊看菜單邊偷笑,突然聽到李燃說:“你一模只要考進年級前120,南大肯定沒問題了吧?”

她一愣。他一定是為她研究了歷年錄取分數線以及振華的報考人數。

不是說記不住嗎。陳見夏把頭垂得很低很低,成績出來之前她還是不敢打包票,只能輕輕點頭,也不知道他看見了沒有。

“我要吃超級至尊,”她說,“我外地生飯卡補助下來了,最近一直吃食堂,自己攢了點錢,這次我請你好不好?”

李燃沒跟她争:“那我們去搭沙拉塔吧。”

她剛起身,又被他按住:“你肯定帶卷子了吧?你做吧,我自己去搭,你又搭不好,幫倒忙。”

陳見夏從包裏掏出天利38套模拟卷,卷成筒的模拟題集在桌上慢慢舒展開,她的目光卻一直追随李燃,看他小心翼翼地建構沙拉塔,打完一層地基,探身去夠黃桃——微跛,的确有一條腿使不上勁兒,但看上去大體無礙。

萬一有礙呢?

他去縣城找她的時候,講的都是她想知道的事情——他家裏讓他去英國,但是他絕不會去的,他爸媽就是因為這個才急了,否則不會用那麽極端的手段把他給鎖起來。

當時她沒有多問。冬夜漫長,可他們沒有多少時間,兩只冰涼的手牽在一起,她在自家小區門外,看着他因為哈氣而結霜的睫毛,說我相信你。

“你等我,我會回振華的。”

然而此刻,隔着一段距離遙望,陳見夏突然意識到自己對李燃雖然有最深的信任,卻只有最淺的了解。

他有朋友嗎?她只知道絕交了的梁一兵、怪怪的許會,最近還多了一個屁話剎不住閘的張大同,與其說是朋友,更像崇拜他的小弟。她聽見過李燃和張大同說巴蒂斯圖塔和舍瓦,張大同說自己看英超不看意甲,李燃一臉索然無味的樣子,她差一點就插話了,想給李燃機會多說說“意甲”,但聊天就是這樣,有時候猶豫一秒就不對味了,他們倆轉而聊起別的,見夏也沒心思硬要加入。足球和她有什麽關系?

足球的确和她沒關系,但是李燃和她呢?

更早以前,當她第一次陶醉地在老街散步時,他為什麽也一個人在夜裏游蕩?他為什麽不愛回家?明明愛看書為什麽不學習?他長大了想做什麽?

李燃端着沙拉盤回來,問:“先吃再寫吧——你愣着幹嗎呢?”

“舍瓦是誰?”陳見夏直勾勾盯着他問。

他們在必勝客待到打烊,中間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陳見夏專挑不太費腦子的單選題做,做兩道就問他一個問題,李燃有些困惑,但都乖乖回答了,聊到後來他突然把游戲機往桌上一扔,身子往前趴:“你問那麽多幹什麽?”

“問問也不行啊,”見夏正小心地撕下一張卷子從桌面上遞過去,“你別玩了,也學一會兒吧,我給你挑了一張簡單的。你也不能真不拿高考當回事啊,萬一只考兩百分,你家裏又得多花錢給你找關系,本來他們就想……”

她打住了,不想提英國。

她看過盜版合訂本《哈利·波特》。自打入學分進一班,她就在小本本上寫過“要成為更優秀的人”,多看書、多看電影甚至多聽流行音樂這種休閑娛樂都是“素質”的一部分。振華周邊有不少書店,但以售賣教輔為主,偶有閑書也都是動漫雜志和言情小說,見夏更常去的是老街上的一家新華書店。

雖然這些書店因為經營不善,早些年便将一樓位置最佳的門面都分租給了各類電子産品和兒童益智玩具專櫃,但三樓以上還是勉強維持住了書店本色。剛回振華那幾天,她趁一個周日去看了《查令十字街84號》。這是本書信體小說,不知怎麽忽然很紅,擺在三樓扶梯口最外側,螺旋式陳列,高高一厚摞,硬殼精裝又很薄,最适合站在店裏讀,不用花錢。

雖然不難讀,每一個字她都認識,陳見夏依然半懂不懂。那本書裏講的是另一個世界的情誼與承諾,戰火連綿年代從未見面卻書信不斷的兩位陌生人,不知道彼此的面容,更不知道下一封信會在什麽時候來,會不會來……

她自己收到過的唯一一封挂號信是振華的錄取通知書,比招生辦的通知晚了一個多月。她家樓下的集體報箱早就鏽跡斑斑,外壁貼着通下水道的廣告,遞信口塞滿花花綠綠的劣質傳單,那張牛皮紙信封都不屑被放進去,是郵遞員打電話讓家裏人下來簽字取走的。因為早知道自己被特招了,所以稱不上多大的驚喜。

然而即便書裏記錄的每封信都很無聊,陳見夏卻驀然覺得自己被比下去了。她和李燃生在和平年代,省城和縣一中只相隔幾十公裏,她都不曾相信自己會收到他跛着一條腿的來信。

英國。英國是1840年歷史書必提的知識點,是照片上漂亮的街景,是她不願意面對的李燃的犧牲。

李燃對她的心思一無所知,驕傲地湊近她:“說誰兩百分呢,我有一次考過四百呢。”

好厲害哦。陳見夏憋着笑,把卷子硬塞到李燃手裏,“讓你做你就做!”

回宿舍的路上陳見夏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們這段時間的代班主任是你們班主任姜老師。許會以前提過,你剛開學就給他遞火,差點就死在他手裏。”

“海哥啊,”李燃樂了,“海哥很酷。”

李燃很少誇別人酷,見夏好奇,正要追問,李燃忽然想到了什麽,走路愈發慢吞吞。

“怎麽了?”

“見夏,我聽海哥說了,我媽是不是說話挺難聽的?”

陳見夏呆住了。

“海哥說我把你坑慘了,太不爺們了,”李燃回避她的目光,“他基本全跟我說了,他說具體老娘兒們吵架也記不住,反正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媽話說得肯定挺不是東西的,你、你別……我之前沒提是因為我怕又讓你想起來,會難受。”

陳見夏想找些套話圓過去。其實在她心中李燃媽媽的臉已經模糊不清了,只剩下一個保養得宜、似乎比自己媽媽要年輕許多的輪廓。那幾根深深紮進她心裏的刺,她一直沒有和李燃講起過,就是怕他難堪。

她比誰都知道父母會讓人多難堪。

他們繼續并肩默默向前走,到了距離宿舍大門還有一段距離的路燈下。為了防止宿管老師從收發室看到,他們向來在這裏道別。

“你快點回家吧。”見夏說。

她沒走出兩步,李燃從背後緊緊抱住了她,用臉頰蹭着她的頭頂。

陳見夏蒙了,第一個念頭是,因為考一模,她兩天沒洗頭了。

“見夏,”李燃糯糯地說,“我媽媽就算說了再不是東西的話……”

也是你的媽媽呀,你也沒辦法。何況哪有說自己媽媽講話“不是東西”的,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她心中感激,卻不敢再讓他冒出什麽大逆不道的話了,正要截斷他艱難的告白,李燃把後半句說完了:“那也跟我沒關系。

“她是她我是我,她說她的我做我的,她講話不是東西,你生氣你就罵她,我是站你這邊的。”李燃說完,一臉卸下負擔的愉快,“對不對?我覺得……挺有道理的。”

陳見夏掙脫他的懷抱,回頭盯了他很久,把愉快少年盯回了戰戰兢兢、眼神躲閃的樣子。

然後笑了。

依稀記得兩年前,她鼓起勇氣想和他談那通電話裏媽媽和二嬸髒話連篇的争執,因為太過羞恥,連具體的指向都不明晰,他卻聽懂了。

李燃說,我都聽見了。

李燃說,你怕啥,一家人也不用一起丢臉啊。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原來是有前瞻性的,是不是未雨綢缪,就等着今天用來堵她嘴呢?陳見夏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她越笑他越緊張,比路燈站得都直。

“腿還疼不疼?”她問。

李燃點頭,又搖頭,像個傻子。陳見夏笑得更大聲,好像完全不在乎宿管老師會不會聽見了。

“我陪你去前面路口打車吧。你上車我再走回來。”陳見夏說。

陳見夏一一駁斥了李燃提出的“女孩子自己走夜路不安全”“就幾步路我不用你送”等理由,後來幹脆扔下他,獨自向他往日打車的大十字路口走去。

出租車司機把表朝下一壓,掉了個頭開走,李燃搖下副駕駛的車窗,把臉幾乎扭到一個畸形的角度,努力對着車後面的陳見夏喊:“你進宿舍鎖好門給我發短信!”

出租車的尾燈漸漸消失在冬末春初混混沌沌的夜霧中,陳見夏卻在十字路口站了很久。

什麽時候她自己也能像他一樣坦然說出,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我們不用一起丢人?

什麽時候,他們在橙色路燈下小心翼翼的擁抱、克制的悸動和真摯到心口都微微疼痛的愛,不會因為李燃媽媽一句“這種事反正是女生吃虧”而被輕易碾壓成如同這迷霧一般無邊無際的羞恥?

答案仿佛是清晰的,即便迷霧遮住前路,她已經走慣了,宿舍就在前方,只需要筆直向前,躲開行道樹,推開鐵門,只需要這樣就可以了。

回去學習,宿舍熄燈後,應急臺燈的電大概還能撐一個半小時,一點前睡覺,明早六點起床,去食堂吃兩個包子一碗小米粥,等待一模成績,然後是二模,然後是高考……人生路上的迷霧也沒什麽可怕的。

反正她只知道這一條向前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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