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再見陳見夏

宣講會上,HRD一直微微仰着頭,時不時瞟兩眼陳見夏這幾個到底還是低頭出現在了南京宣講會上的“Simon派”遺老,嘴角一直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沒辜負見夏第一次見到她時的判斷:陰陽怪氣這個成語修煉千年成了精。

見夏有些搞不懂,Betty年近四十,聽人說早就離異,永遠素面朝天,戴着高度近視鏡,穿衣打扮一絲不茍,也從不和任何男同事——包括被她親自有步驟、有計劃地引入公司的老領導們——閑聊調笑。這樣的人本應是見夏最欣賞的那種無視性別、一心撲在工作上的女性盟友,然而Betty每次出手,全都穩準狠地整女人,尤其是小姑娘。

宣講會結束後,其他人紛紛商量下午的時間怎麽打發,見夏謊稱自己在南京有老同學,答應大家晚飯後如果還有續攤,她一定去。

“Jen,”Betty皮笑肉不笑,“家裏還好嗎,我上次聽Serena說了,你爸爸病得很嚴重,這種事沒辦法,很難平衡的……”

“我老家有親弟弟在照顧,”見夏笑了,“謝謝關心,病了有段時間了,但除了上次沒能跟你們一起吃飯,工作上,我覺得我平衡得……還不錯?”

Betty臉抽了抽筋:“那就好。”

見夏走的時候,餘光注意到了Serena求救般的眼神,她有些困惑,但人多嘴雜,不便多說。等離開了會場,她發信息:“怎麽了?”

Serena說,沒事,你忙吧。

見夏坐上出租車,打算先回酒店把高跟鞋和西裝外套換掉。

“師傅,香格裏拉大酒店。”

反正差旅費的差價她自己補。師傅熟練駛出專用等車位。見夏戴上耳機,随便選了網絡歌單,播放列表裏面幾乎都是沒聽過的新歌,沒見過的新人,她不分好賴地聽,放空看窗外。

又是下雨天。

過了一會兒覺得耳朵痛,她拔掉耳機,只聽車聲。後視鏡是萬能的,司機師傅立刻發現她沒在聽歌了。

“來過南京嗎?”

“上學時候來玩過一次。好多年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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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去哪裏玩過啊?”

見夏溫柔地笑了:“就那些景點,明孝陵、總統府、鼓樓、夫子廟、秦淮河……南京很好。”

師傅越是溫和識趣,她反而越想講話,像童話裏的樹洞,見夏忍不住想對着它大喊:國王長了驢耳朵!國王長了驢耳朵!

“和當時的男朋友一起。”

師傅笑了,捋了好幾遍才把四個字不卡殼地講出來:“故地從游、重游。好嘛,還可以花公家的錢出差。香格裏拉哦,成功人士。”

對陌生人說實話是最容易的:“其實不想來出差。之前在公司站錯隊了,老板要整人,只能過來低三下四補救一下,猜到肯定會被穿小鞋,總覺得低不下這個頭。但因為是南京嘛,我可以告訴自己,我是來履行約定的,出差只是順便而已,這樣心裏就沒那麽別扭了。——之前的确和他約定過,十年以後,重新在南京見。”

師傅啧啧贊嘆,說,年輕人浪漫,十年,拍電影哦。

“但早就沒聯系了,沒約定是哪天,也沒約定在哪裏見。”

師傅呆住了,徹底沒話接了。

半晌,磕磕絆絆地說,那這個男的、這個男的不行,分了好。

陳見夏自己笑出聲了,“是我對不起他。當時是我拉着他的胳膊,一定要跟他約定,一定要他答應,好像只要那麽一說,心裏就舒坦了——我們還有未來,有承諾,我沒辜負他……光顧着感動自己了。師傅,我是不是挺渾蛋的?”

亂拳打死出租車老司機,師傅已經被見夏弄昏頭,開始胡言亂語了:“感情嘛,很難講的,男女平等的,男的談戀愛油嘴滑舌很能熬牙的,那小姑娘有點花頭更沒什麽了……”

陳見夏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一刀一刀将自己藏了多年的心事随随便便在過路人面前劈個稀爛,竟有種自毀的快意。

她忽然說:師傅,直接去夫子廟吧,我先不回酒店了。

雨天,沒有搖橹船,只有能搭幾十個客人的馬達游船,陳見夏等船的中途接了好幾個媽媽的電話。

鄭玉清這些年的習慣是同一件事要分三個電話講,她神經衰弱,常常挂下電話又想起幾句毫無意義的補充叮囑,再挂下電話,越琢磨越不對,再打來第三個,質問陳見夏,你剛才那是什麽态度?!

陳見夏這次只想給她一次機會。

“周末我回去一趟,我爸的報告我已經轉給上海認識的朋友了,請他找別的專家幫忙看看,但估計專家說得也差不多,醫大一院不比上海很多醫院差,媽你別着急,等我消息。”

鄭玉清不喜歡和女兒說話,女兒從不給她講話的氣口,本來能一問一答多聊幾句,陳見夏總是成功預判全部問題,然後将答案羅列成一整段,給她堵得心口疼。

“我他媽多餘給你打,白眼狼,狼崽子,怎麽不死外面!”

陳見夏已經習慣了。和小時候相比,鄭玉清絮絮叨叨的殺傷力已經弱到戳不破她的厚臉皮。

非節假日的下雨天,都想偷懶,售票處的小夥子涎着臉笑嘻嘻跟她說,美女,不開了,湊不齊人。

陳見夏自以為只是平平靜靜的一個眼神過去,對方吓得忽然将探出來的半個身子縮回去,順帶關上了小窗。髒兮兮的小窗口再一次映照出陳見夏的臉:一張二十九歲的女人的臉,雖然因為少時也沒多少嬰兒肥,所以并沒有格外明顯的歲月痕跡,只是那雙眼睛,再也沒有一絲怯意的眼睛,流露着戒備又疲憊的神采,随便一瞥,滿是随時跟人魚死網破的冷酷。

她想起Simon說,Jen,你是個強大的女人。

不全是壞事呢,若是高中時候的陳見夏,怕是會在被欺負“沒票了不開船”時眨巴着眼睛,欲言又止,讓涎皮賴臉的人再占幾句口頭便宜,調笑一番,還是坐不上船。

也可能不會被欺負,那時她身邊還站着人高馬大的李燃。她在蔭蔽下成長,漸變出這樣的眼神恐怕需要很多年。

等見夏回到香格裏拉,已經下午四點半。其他同事集體住在另外的酒店,在臨時建的南京宣講新微信群中約下樓集合吃晚飯的時間和地點,大衆點評的推薦鏈接刷屏,陳見夏在游船上哭腫了眼睛,實在沒心情應付,關掉了群提醒,随便用卸妝巾抹了兩把臉便睡覺了。

就算是用故地重游做足心理建設,她還是沒有辦法去迎合那幾位新上司,此前有3C部門的同事抱怨過他們讓下屬拼酒,而且拼起來不要命的。Betty尤其愛拱火,見夏想起宣講會上她瞥向自己時似笑非笑的樣子,好像毛蟲趴在手臂上。

迷迷糊糊睡去,陳見夏夢見了李燃,她蜷在柔順的被子裏,李燃還是少年時的模樣,靠近她,吻她的耳朵。

夢裏的床沒有和少年時一樣吱呀作響,她也沒有放他離開。

醒過來時,天已經完全黑了。見夏眼睛半睜不睜的,自己也分不清是想延續夢境還是想讓自己神志清明起來。睡前忘記開空調暖風,此刻露在外面的頭臉都涼涼的,她卷着被子蜷得更緊,念着夢裏殘存的少年的溫度,像一直拼命想擠回蛹中的蝴蝶,徒勞。

心口隐隐發痛,好像存了一口氣堵在那裏,揪扯得她無法呼吸。

陳見夏強迫自己爬起來,打開了房間裏的每一盞燈,包括窗臺角落微弱到毫無用處的落地臺燈。她洗了個澡,一邊吹頭發一邊看手機——群裏集合後就不再刷屏,只是發了幾張吃飯時衆人的合影,每人面前都有一只小小的白酒分酒器和酒盅。

她又看見Serena的信息,“Jen,我難受。”

陳見夏迅速吹幹頭發,随意用氣墊粉底遮了遮瑕,坐上網約車才從包裏掏出淺豆沙色唇膏淺塗一層提氣色。她給Serena發了消息說我馬上到,Serena沒回。

這群人已經轉移去了KTV,害陳見夏中途修改了一次目的地。有了飯桌上的白酒打底,她推門走進包房的時候,大包裏九成的人都已經醉了。

當然,她知道只是看上去如此。裏面有三個和供應鏈打交道的老手,酒量深不見底,現在只是順應氣氛借酒跟着起哄而已。叫Peter的男同事招呼見夏坐自己身旁,他人還比較本分,和見夏平時關系不錯。

“玩破冰游戲呢,你沒趕上,剛大家輪着講初夜。”

新人都入職兩三個月了,還破個屁的冰。Peter正要給見夏補上她錯過的“精彩”,包房另一邊忽然傳來起哄聲,見夏擡眼,看見Serena在和山羊胡David喝交杯酒,一飲而盡,Serena嗆得咳嗽,David給她拍後背順氣,與其說是拍,不如說是撫摸。

Serena臉紅彤彤的,已經被酒精卸下了防備,絲毫不見穿旗袍時的羞憤。衆人的起哄聲和Betty有些慈愛的笑容,都讓她飄飄然,和在便利店抓着她的胳膊哀哀問着Simon會不會走的女生判若兩人。

她看見了見夏,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活潑地指着她大叫:“Jen來啦!誰都不能放過她!”

然而,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Serena自己便捂着嘴一扭頭跑出了包房,估計是剛才那杯純的洋酒把她的胃刺激到了極限,喊完便繃不住了。陳見夏立刻起身追出去。

Serena都沒能忍到隔間馬桶前,嘔吐物已經在順着手指縫往下漏,滴在鞋面上。見夏一把将她拽到洗手臺,讓她對着水池吐了個幹淨。

見夏不斷給她拍背,幫她攏着散落的長發,從旁邊一張張拽擦手紙遞過去,努力忽略站在門口的清潔阿姨冒火的目光。

見夏沒有再讓Serena進包廂門,自己走進去拿起兩個人的外套和包,說,我先送她回酒店了。

“不至于吧,沙發上躺會兒,就是喝急了。”Betty微笑着說,替山羊胡解了圍。

趕在包房裏其他混賬話冒出來之前,陳見夏說,是喝急了,可能急性酒精中毒了,情況不好的話,我帶她去醫院吊水,會在群裏告訴你們。

Peter站起來說,你一個人帶不動,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見夏說,“畢竟她在我這兒輪崗,都怪我。”

陳見夏扶着Serena坐在路邊等,附近夜宵店和夜場衆多,網約車司機都等着十點過後可以提價,遲遲沒有人接單。女孩已經睡着了,發間淡淡的柑橘香水味和呼吸間散發的酸腐酒氣混在一起,就像見夏此時混亂的心情。

她知道自己的最優選還是在這家公司繼續“茍”下去。Peter這類公司核心業務部門的人不是Betty等人敢動的,而且做銷售和供應鏈的本就機靈,新高管們最愛拿職能部門和後臺開刀,比如陳見夏這種做數據分析的中層,随時可以被替代。所以她低頭來了南京,但心性終究不成熟,半推半就,又躲着人,剛才還徹底攪了局,白來一場,甚至不如不來。

這樣想來,她竟然堂皇勸告Simon不要慌、忍住,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正如Simon沒有告訴她和Frank談崩後要做逃兵,公司換帥的鬥争已經持續了幾個月,陳見夏也早就做了“最優選”之外的準備,沒有與Simon商量過。

或許差不多該考慮別的路了。

Serena已經人事不知,怕是問不出她住在哪間房,也找不到房卡了。見夏擔心David等老色鬼從KTV回了酒店再趁機做些什麽,索性将Serena帶去了香格裏拉,酒店大堂迎賓幫忙把她架回房間,放在了床邊的長沙發上。

陳見夏的母性還沒有強到幫她卸妝換衣擦洗的地步,只給她倒了溫水,用抱枕墊在她頸後,将擋在臉上的亂發撥開,防止她窒息。

Peter在群裏問,送到沒?報個平安。

見夏正要回複,媽媽的電話打了進來。她接起,沒有聽到往常一樣中氣十足的質問。

“小夏,睡了嗎?”

她溫柔虛弱得讓見夏有些慌,“正要睡,怎麽了?下午不是剛通過電話嗎?”

“媽睡不着。”

久久的,只有呼吸聲。鄭玉清在電話那端開始哭,午夜的陳見夏被遙遠的抽泣聲澆塌了防線。

“又開始頭疼了?”她柔聲問道。

“腦仁子嗡嗡的,想撞牆。”

“按時吃藥了嗎?”

“吃了。不管用。”

見夏靜靜聽着鄭玉清在電話另一端號啕。她一年前開始犯病,中西醫都看過,最後勉強确診了——一種折磨人但無從下手的病,見夏聽學醫的朋友說過,所有查不清楚病因的焦躁疼痛,診斷結果恐怕都是植物神經紊亂。

她會安慰Serena,但怎麽都無法知道如何安慰親人。點到即止是沒有用的,親人要的是大量的廢話,說什麽不重要,他們索要的是時間和金錢,只有這兩樣東西,才能證明愛。

等媽媽終于平息,陳見夏鄭重地說:“我說我周末回去,是真的會回去。”

雖然六年來時常在新加坡和國內往返,但真要計算時間,她已經是常住上海了。但見夏對鄭玉清的說辭始終保持一致——她大部分時間在新加坡,回國一趟不容易。

原本她留學項目的“服務期”就剩下一年沒完成,父母并不清楚細則,不知道只要是新加坡企業便滿足條件,更不知道她早就被外派回來了,以為女兒被釘在國外動彈不得,自然信了。

何況她一直往家裏打錢。大學時候每個月拿的SM項目生活費都能省下來一些寄回家,工作後更不必說,所以人回不回來的,家人并不在意,陳見夏也樂得清靜。

這兩年不知怎麽,忽然索要起了陪伴。

鄭玉清再次聽到陳見夏的承諾,放下了心,不哭了,說,禮拜五晚上還是禮拜六啊?禮拜天就走啊?

“不一定,我先回去再說。”

媽媽歡天喜地,又講了幾句,挂了電話。

Serena醒來時都快十點了,兩人沒說上幾句話她便匆匆離去,整個人還沒完全醒酒,晃晃蕩蕩走路都走不直,但為了趕中午回上海的高鐵,必須回集體酒店收行李。

回程時她和見夏分別在兩個車廂——HR那邊新出了差旅費規定,定額報銷制度取消掉了,Serena只能去坐二等座。

陳見夏收到了她發來的信息。她說聽Peter講了自己醉後失态都是Jen在照顧,還扛着比屍體還重的醉鬼回酒店,太丢臉了,真是給你添麻煩了。

有種微妙的客氣。

相比致謝,Serena似乎更想知道見夏将她帶走時是幾點,領導們喝盡興了沒有,她有沒有說什麽錯話,她走了是不是讓領導們臉上挂不住了……

見夏言簡意赅:“沒有。”

她訂了周五晚上的機票,直接把登機箱帶來了辦公室。臨下班前,CEO Jim那邊忽然直接給她打電話,讓她出一份本季度目前為止包含所有SKU供貨渠道和毛利率的數據,要紙質版的,兩份,囑咐了好幾遍要她親自出,不要下面的人經手。

她隐隐覺得奇怪,但更多感到的是煩躁。臨下班忽然要搞這個,出完正好趕上去虹橋的地鐵最堵的時間。

搞定的時候她們這個區域只剩下Serena還在。陳見夏打電話确認了Jim在他20層的大辦公室裏,跑步去了打印間,将資料用帶公司logo的白色A4大信封裝好,雙面膠封口,一看時間,再不走就要誤機了。

她将信封遞給了Serena:“Jim要的一些資料,你幫我送過去吧。”

Serena乖巧點頭:“現在嗎?我馬上就去!”

周五晚上航班緊俏,公務艙都是全價,沒法享福了。見夏緊趕慢趕終于在最後的登機廣播前上了飛機,竟然是滿員,行李架沒有位置可放登機箱,她跟着空姐走完了幾乎大半個經濟艙,最後空姐說,我給您先放去公務艙吧,下飛機時候您順道取下來。

或許是沒想到小小一只鋁合金登機箱那麽重,空姐舉箱子時失了手,還好陳見夏在旁邊一直虛扶着做準備,及時托住了,箱子沒完全砸下來。

左手腕刺骨地痛,她忍不住叫出聲。見夏緩了一會兒,嘗試動了動腕部和手指——骨頭應該沒事,只是扭到了,腕部連接處迅速腫起了一個青筋大包。

空姐吓壞了,一個勁兒道歉,見夏苦笑:“我剛才應該幫你一起舉的,沒事。”

坐在公務艙第一排的姑娘戴着墨鏡口罩,遮得嚴實,但從頭臉身材比例就能看得出應該是個美人。她站起來,扭過身,從墨鏡上方的空隙朝她倆翻白眼,見夏無言以對,畢竟剛才箱子如果掉下來,可能會砸到人家,誰都會生氣。

“不好意思。”她向女孩致歉。

坐在第一排角落靠窗位的男人一直戴着耳機,直到漂亮姑娘起身,才終于注意到這場小騷亂,轉過了頭。

陳見夏左腕再次傳來尖銳的疼痛,一直連接到心裏去。

八個公務艙座位,和這兩個人斜對着的第二排剛好都空着,見夏為了躲避他的目光,迅速坐進了靠窗內排,消失在他們視線的死角。

見夏定了定心神,用右手招呼空姐低頭,借着機上的噪聲對她耳語:“我要辦升艙。”

順便展示了自己的手腕,上面那個鼓包愈發明顯。空姐又忙不疊道歉,見夏笑笑,聲音壓得更低:“實在是疼,我坐這裏緩一緩,你幫我辦了可以嗎?我補全額差價,不是要拿手腕吓唬你。”

小空姐羞赧一笑,輕聲說,別別,您坐,機票給我,我去找乘務長。

于是她便坐下了,仿佛自己從一開始便是公務艙的乘客。

是他嗎?未免太巧了,是看錯了,一晃眼,太慌了而已。一定是看錯了。

和旁邊那個漂亮女孩是一起的嗎?是女朋友嗎?

他也從上海飛?他之前在上海?

見夏自己也說不清她留在這裏究竟是想做什麽。

仿佛老天故意捉弄一般,飛機遇到流量管控,遲遲不起飛。弄掉行李的小空姐回經濟艙去做安全檢查了,公務艙的乘務長例行與每位乘客打招呼通報航班的情況,給他們續水,拿毯子。

見夏很努力想要聽清乘務長對視線死角那個位置的男人說了什麽,開篇肯定是“某先生您好”。會姓李嗎,會是他嗎?

恍惚中乘務長已經走到了她面前,半蹲下說,陳小姐您好,剛才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我們已經聯絡過航司給您辦理免費升艙,離起飛還有一段時間,您看您喝些什麽,橙汁、礦泉水、咖啡……

乘務長見她神色不對,問道:“您手還好吧?”

很疼,但很好,她感謝這只手,給她這一臉恓惶找了充足的借口。

“沒事,真的沒事。”她搖搖頭。

“您太體諒我們了,真是不好意思。”

陳見夏問自己,坐在這裏做什麽呢?是想着萬一是他,能假裝偶遇、講幾句客套話?還是起身拿行李時讓他知道,她陳見夏也混得很好,他們都是公務艙的乘客?

實在太可笑了。

她的确傷了手,升艙是應該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慌什麽,陳見夏你慌什麽。

Simon在新管培生入職時對Serena說起過,恭喜你輪崗到Jen的部門,她帶出來的人,都非常……鎮定。

Simon的用詞總是很奇怪,或許因為不夠熟練,反而有種直覺的準确,比如誇獎女歌手的聲音有風塵氣,比如說Jen的優點是鎮定。Jen不黨不群,和同事都淡淡的,Jen不在乎和一個男人有沒有承諾與未來,也能面無表情聽完神經紊亂的母親長達十幾分鐘的髒話痛斥。

但她不是Jen,無情無感地看着小女孩坐在靠窗位置上拍照片的Jen,輕描淡寫地說我第一次坐飛機覺得山脈像鐵罐曲奇的Jen。

她只是陳見夏。

“李燃,你看下面那座山,像不像曲奇餅幹?”

“傻子,”李燃懶洋洋地探身過去,忽然睜大了眼睛,“還真有點像欸!”

那是從南京返程,他們第一次一起坐飛機。

飛機終于進入平穩飛行,安全帶指示燈滅掉了,陳見夏起身,小心扶着自己的左手,回到了經濟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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