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月半薔薇
待鄯伯辛走出書房,已是夜半時分。
行至回廊,正巧見到從廂房那邊走來的鄯仲卿,兄弟二人相視而笑,鄯伯辛拱手問候道:“大哥怎地還未歇下?”
“溫茹她睡不着,又怕夜裏犯病,讓我陪陪她。”
“嫂嫂的病可好了些?”鄯伯辛關心道。
“頑疾難消,”鄯仲卿嘆息搖頭,“自從漠北歸來,一到晚上就犯咳喘,折騰的人也跟着消瘦了許多。”
“天意弄人,”鄯伯辛輕嘆,有欲言又止道,“若是再無子嗣,大哥又該……”
“哪有甚該不該的,”鄯仲卿苦笑道,“定是父親做主再安插一門親事,名門望族又有幾個能癡情到老的?就算沒有另娶,院子裏通房丫頭,侍妾婢女之流,亦會想盡辦法往床上爬,空守一人待白首,怕是文章話本裏的妄言癡話。”
“為兄羨慕阿弟好福氣,那王家小姐深情不二,在世家裏的地位也舉足輕重,又是嫡女,若是今後真做了主母,也好在其他氏族面前說得上話。見她替父經商,想必是那精打細算會過日子的主,後院的瑣事開支皆可交予她打理,總之不會有錯。”
“歡喜與否是一回事,相伴到老又是另一回事,阿弟莫總鑽牛角尖的好。日子平淡如水,那些個棱角鋒芒早晚會殆盡不見,嬌妻美眷,花容色衰,到頭來,紅顏知己,不過白發路人。握在手裏的,不見得不比失去的好。”
鄯仲卿拍了拍鄯伯辛的肩,嘆息道:“阿弟自行斟酌,為兄勸話只能到此了。”道罷,留鄯伯辛一人在原地,自顧自的搖頭離去。
夏日酷暑,從南邊快馬加鞭送來一車西瓜,鄯仲卿見色澤鮮亮,品相上好,便差人擡了些送去王家祖宅。
誰知不過半日,剛送去的下人又打道回府,手裏捧着一錦囊上好的蓮子,送到鄯仲卿面前道:“王家大小姐說謝謝大少爺的美意,百年好合,以禮還禮,還望笑納。”
“好個精妙無雙的妙人兒!”鄯仲卿看着那一袋蔥綠的百合蓮子果,開懷笑道。遂打發下人幾兩賞錢,差人将蓮子送與鄯伯辛屋子裏,心中暗暗幾分稱許。
過了五六日,鄯伯辛閑來無事,路過王家商號,好巧不巧便遇上了這送子之人。适逢清晨,天如碧洗,前幾日廟會的熱鬧勁未消,還有幾只彩色風車挂于鋪子前,“呼啦呼啦”随風轉個不停,五顏六色,直恍人眼目。
鄯伯辛見王安若一身素服,手提竹籃,捧着貢果,眼下有淡淡的青暈。身後跟着的小姑娘亦當如此,手中還捏着一沓厚厚的紙錢,忽然想起今日中元,鬼門大開,不由心中多了一份敬意,上前拱手道:“王姑娘早。”
王安若扯着嘴角笑笑,點點頭叫了一句:“鄯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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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可是去掃墓?”
“如公子所見,早起拜見家母,年年如此。”
“姑娘盡孝有心,”鄯伯辛問道,“可是要出城?”
“五裏城郊。”王安若對鄯伯辛道:“出了城便有馬車相送,不敢勞公子費心。”
“那鄯某不如陪姑娘在城裏走一段罷。”
王安若嘆了口氣,答道:“好。”
二人走過街道鬧市,平日裏紅火的商鋪多閉門未開,亦有人聲嚷嚷,蟬鳴切切,王安若忽然道:“清秋冷寂将至,這樹上的夏蟬怕是要鳴泣受寒了。”
“夏末秋初,天清氣涼,四季倫常,姑娘可是那悲秋之人?”
“只是見物之将死,草木盡枯,難免心有戚戚,”王安若嘆道,“你說這秋蟬嘶聲力竭憤憤離世,卻又無人在意,何必讓自己如此凄然慘烈呢?”
“農耕豐收,舊樹換葉,既有色彩缤紛,也當有那寂寥傷悲,人說此為天道。姑娘能理解那寒蟬之痛,為何又不能理解果實落地,秋高氣爽,農人欣悅,生生不息之理呢?”
“情理之中,輪回之外,但逝去之時仍難免傷懷。切膚之痛難忍,只得生生世世引以為戒。”
“姑娘為何執迷不悟,不願放手?”
“人生在世,總要留幾分念想,才有幾分希冀,有喜便有憂,有憂便生出多許患得患失,”王安若苦笑道,“若真歡喜一個人,又怎會不想白首不離,無二獨一呢?”
“但人終歸癡傻,明知等也不來換也不去,還執迷于巫山雲雨,海誓山盟,最終含怨離世,抱恨終生。這樣的人,怎不可笑可悲?”
鄯伯辛看着王安若精致的臉龐,那眼角若隐若現閃爍的淚痣,暗嘆不語。
壁上花開早,畫中已千年。
若有一日,前塵已過,萬載皆空,白發蒼老,功名作古,歲月滄桑如飛踏流星,鏡中年華皆為昙花一現,你又會想起誰的笑顏,念起誰的字表?
此生此刻,今世今刻,他心中忽然浮現出一個青色的身影,像明塵前後的煙雨,又一次将脂雪般的櫻花戴在發間,韶華明眸,白扇桃花,又怎忍心将那一枕佳話遺失在少年輕狂的幻夢裏,暴風夜雨的酒香裏,讓惆悵生根發芽,讓根深蒂固的思念情長兩忘呢?
他忽然頓悟。
“送到此處便是好,”王安若見他久久不語,接着問道:“二公子可是有事相告?”
“姑娘慧眼,”鄯伯辛道,“鄯某眼拙,姑娘那日所求之事,伯辛怕是不能答應。”
月半剛過,城裏各色喜事一件接一件臨門。
前是王家外戚又添一丁,王猛親自賜名,與其雙親商定在本家辦滿月酒宴。後有鄯家旁支迎娶新人過門,癡情浪子,百裏紅妝,無所不用其極讨新娘歡心,整個沽邺都沉浸在一片喜氣洋洋之中。
恰巧,那癡情的新郎官便是鄯伯辛的表弟。
成婚那日,大半個城池布滿了不知名的花朵,風中綻放,豔紅似火。迎親的隊伍翹首企盼在城門口,花轎,喜服,大紅蓋頭,新郎官一馬當先,攔住送親隊伍,将花轎裏将新娘子打包上馬,掀開綴滿流蘇的蓋頭,看那笑魇如花的容顏喟嘆道:“十裏薔薇,百年流芳,我既做到,卿可否如我所願?”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可好?”
新郎官笑道:“莫失莫忘,一生相許,同心同德,不離不棄,娘子看怎樣?”
一旁看熱鬧的衆人早已炸開了鍋,紛紛拍手起哄叫好,鄯伯辛站在人群之中,淡笑着看這一幕,不由亦出聲道:“不愧是我鄯家兒郎。”
迎親過後,便是酒宴。
見兩位新人一拜完天地,有人就拿新郎官開起了玩笑:“世瑜兄,做鏡谷谷主的女婿,你小子這算入贅,得姑娘家送彩禮給你才是啊!哈哈!”
也有人道:“是了是了,那腰纏萬貫的谷主忍痛割愛,世瑜一世吃喝不愁了!”
“且慢,還有美人日日在懷,我們家世瑜怕是要醉死在溫柔鄉裏喽——”
衆目睽睽之下,新郎官牽着新娘的手,一人默默不語,另一人在蓋頭下看不清面容。
鋪天蓋地的閑言碎語鑽進二人的耳中,肆無忌憚也毫不顧忌,皆打着祝福的幌子風卷殘雲般湧來,一瞬間,看戲的,看熱鬧的,看笑話的,虎視眈眈不放過兩人的一個表情。
忽然新郎官輕輕一笑,握着新娘的手放在唇邊,彎了嘴角道:“諸位可想知道我在岳丈大人面前說了甚?”
“我會娶鏡荼,不因家世顯赫,不慕傾城貌美,不貪金銀銅鐵,不取方寸之地,前世往生不溯過往,前塵往事既往不咎,她近在眼前我便是要悉心照料,她遠在天邊我便要日夜想念,三媒六聘我鄯家一文錢不會少,絕世紅顏我多一眼不會看,”他将那只手落在心窩上,繼續道,“而這些,只因她是她,我是我……諸位還有甚可說?”
衆人啞然。
許久,直到鄯伯辛叫一聲“好”,帶頭拍手恭賀,其餘的人才繼而鼓掌稱道。新郎官朝鄯伯辛眨眼示意,許是表兄弟間心有靈犀,鄯伯辛淡笑不語。
解了圍,賓客們該喝酒的喝酒,該盡興的盡興,新娘子被領去後院,晚些時候,府裏的女眷們還要戲耍新郎鬧洞房,一場婚宴辦下來不歇一口氣,熱熱鬧鬧的也讓人安了心。
傍晚時分,鄯伯辛從宴席中離去,悄然走進一方小院,只見院中一人身着大紅喜袍臨塘而立,池塘裏的荷花開得正盛,淡粉色的花瓣灑在水中,再遠觀那一臉遮不住的笑意,不是新郎官又是誰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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