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天命難為

鄯伯辛走過去,單刀直入道:“世瑜表弟笑中帶憂,想必是有心事在懷罷?”

鄯世瑜無奈:“表哥何必追問到此?”

“我身處何方倒是無妨,而表弟不顧那一院子賓客說笑鬧事卻到此處賞荷看景,想是不盡地主之誼,太有失顏面了些。”

“表哥顧慮周全,但百密總是有一疏。”鄯世瑜嘆氣道:“那些人不過是見鄯家如日中天,出席這場酒宴也不過拉攏生意人緣,既然是來看熱鬧、看人,到哪不是看?又何必看我面向桃花心中嫉妒,看我落魄失意暗自譏诮呢?”

“莫太在意旁人,成親是你二人之事,”鄯伯辛勸道,“剩下半生是你與她過日子,又何必多顧慮外人?”

“我自是舍不得她受委屈,”鄯世瑜道,“只是,她救我一命已是星宿變更,我與她成親更是有逆天命,再加上山高路險,時運不濟,怕是會牽扯甚廣,末生枝節。”

“實不瞞表哥,據聞,有那通曉鬼神之道的能人巧士洩露天機:二十年之內,歐陽家隕,鄯家與鏡谷各遭一劫,司馬氏殘喘,皇室人丁興旺,盛世太平不易敗落,只待天狼入境,狄自北來。”

“我怕是天災人禍因我而起,一家團圓因我不得善終,我怕大京千秋基業頃刻崩塌,這世上無家可歸無親無故之人又添無數……如此,怎敢不憂?”

“表弟憂慮重重,心思太重。”

“我倒真希望這是在杞人憂天。”鄯世瑜苦笑道,“你看這荷花,開時極盛,不過多時,便極盛轉衰,若此為命數,我不信,可它又偏是應驗;我若信,卻是束手無策,回天無力……這又當如何是好?”

鄯伯辛搖頭道:“此局無解,聽由天命。”

“竟連表哥也這麽說,”鄯世瑜輕笑道,“果然如他人所說,我參不透,悟不通,一生注定追随那滾滾紅塵,永無願償麽?”道罷,嘆息而去,留下一池殘荷碧葉,紅映夕陽。

鄯伯辛走近,見那落日餘晖,鍍金荷塘,盡管是天到遲暮,紅霞滿天,依然美不勝收,令人心生向往,不由道:“昨日不可追,明朝未可知,想得太遠,思慮過多,便錯過了眼前的風光景致,流光溢彩,又怎知一生不過一瞬,拼命半生不如記憶中半寸風華?”

“說到底,不過心裏裝得太大,難以割舍得太多……癡人也。”

幾日後清晨,鄯世瑜攜妻一同回祖宅拜見家主。

鄯明玉事務繁忙,公務纏身,鄯仲卿又出城去了他處,只剩鄯伯辛招待他二人,閑話家常在前堂等候一番。誰知,這鄯世瑜也是個閑不住的主,頗有耳聞下人間流傳的風月舊談,打趣問鄯伯辛道:“不知何時可與表嫂嫂見上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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鄯伯辛與這個表弟走得近,捶了他一拳笑道:“盡說瞎話,好管住嘴!”

鄯世瑜為難道:“我倒是想,可這沽邺城裏幾千張快嘴,表哥又姿色風韻流芳千古,不快些安頓了,怕衆人争先恐後,流言可畏啊!”

“先管你自己罷,”鄯伯辛玩笑道,“口不對心胡說八道,真不知弟妹怎受得了你!”

“表哥果真想知曉?”鄯世瑜道,“把表嫂娶進門來,大夥都知曉豈不正好?”

兩人嘴上又鬥了幾回,最後鄯伯辛長嘆一聲,只道了句“來日方長”便不再多言。

鄯世瑜擅自取笑道:“表哥可別只顧自己日日在外風流快活,讓傾城紅顏暗自神傷吶!”

鄯伯辛神色黯了黯,張口欲說甚,只見鄯世瑜一副哥倆好看好戲的模樣,不由又好笑又好氣,得着法寒碴他幾句,哪知,不多會通報的老仆便來了,恭恭敬敬的請兩位新人進屋。

鄯世瑜起身,換上一副正經恭順的表情向鄯伯辛作揖行禮,夫妻二人随同去了書房。

鄯伯辛搖搖頭,見他練得一副如火純青見人打卦的尊容,着實哭笑不得,說不好無奈多一些,還是擔憂多一些。

常言有道:白日不做虧心事,夜裏不怕鬼敲門。

只是,這夜裏擔心受怕的不全是那索命的厲鬼,而多是那淪為魚肉的替死鬼。

是夜,沽邺碼頭。

本該黑漆一片人跡罕至的庫房,此時卻燃起通亮的火把,幾個身手矯捷勞工模樣的人,正在一間一間巡視着庫房瓦舍。

“頭兒,這邊被水全部浸濕,已經開始腐壞。”

“這一溜布匹有被碩鼠咬過的痕跡。”

“木板夾層蟲蟻遍布,想必薛大人法門很是有用。”

領頭一人聽到此依舊沉着臉,對其他下屬道:“靜觀其變,不可先讓外人發覺,大仇得報之前,還得指望這些漏洞錯處。”

幾人皆答道:“是!”

腳步聲漸進,趙五顫顫巍巍的爬進床板下面,止不住渾身發抖,一人踹開門走過來,見他如此,取笑道:“這小子給的鑰匙竟是真的,賺大發了!”

趙五狼狽的被其他幾人揪着頭皮,匍匐在地上涕淚聚下:“幾位爺求求你們!放過我!放過我啊!”

“放你?”那人冷哼一聲,随即道,“好吃好喝的供着,甚麽活也不用幹,哥幾個怎生虧待了你!”

“那些個貨物是我的命吶!上面要是知道,非得将人鞭屍扒皮不可!大爺您行行好……”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你既收了我們家的銀子,休說這鑰匙貨物,就是要你向上人頭,亦不過分!”

“我……不活了,不活了……”趙五兩眼一翻,即刻頭撞床架,昏死過去。

那人上前不緊不慢的探了探趙五的鼻息,道:“尋死?還怪有骨氣!只可惜,沒死成。”道罷,扶着他的額頭查看一陣,最後放手嫌惡道:“髒老子一身的血。”

“把他給我看好,事情辦好之前不許死絕——”

其餘人齊聲應和: “遵命!”

沽邺城裏喜事連連,自然少不了綢緞鋪裏的生意興隆。這民以食為天,食又在衣之後,朱門大院一遇喜事便少不了添置新衣裳,張羅新樣式,雖說美不自美,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若不能美豔動人,也定是要溫婉賢淑,自然和這衣裳是脫不了幹系。

鄯伯辛宴請布坊衣鋪的掌櫃,在整個沽邺最大的酒樓雲紋洽談要務。衆人你謙我讓,有些亦是從他處随船只遠道而來商賈,對他這個二公子不甚了解,顯然有些受寵若驚。

鄯伯辛一笑置之,在說了些場面話,又将鋪子裏的大小明細随口提點一二,順便添上一兩名繡娘之後,衆人的眼中不免或多或少存了幾分敬畏,生意事畢,場面上忽地有些肅殺冷清,鄯伯辛拍了拍手,遣上幾名美嬌娘,溫香軟玉,氣氛才再度活絡起來。

席間,鄯府家丁送來好些西域瓜果,鄯伯辛下樓出門瞧了瞧,見沒犯着甚忌諱,便差人切了一同端上去。正轉身欲走,只見一個青翠玲珑的身影偷偷摸摸一閃而過,他也不在意,視而不見匆匆上樓而去。

推門便是一陣莺歌燕舞,花間調笑的畫面,鄯伯辛逢場作戲慣了,該調笑時聲色犬馬不在話下,該斂色時泰山崩前面不改色,這一來一去,倒也真像極了鄯世瑜那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樣子,只是本是同根,江山易改,倒也收放自如。

一場飯局下來,衆人談笑風生,酒足飯飽,正欲起身告辭,一個小厮忽然匆忙跑過來道:“諸位恩客休走,本店概不賒賬。”

鄯伯辛疑惑道:“鄯家在樓裏戶頭每月都有存銀,怎算得上賒?”

“酒樓乃王家本家所管,并未說過哪個世家可有戶存。”

席間的賓客閑不住了,不由打圓場道:“你是新人罷?叫你們掌櫃的直接來說話。”

那小厮也遲疑了,道:“不瞞諸位,這月的賬本剛被本家取走,我們掌櫃亦被叫回去問話,是否存銀,存了多少,實在沒個依據,況且這頓飯錢也不少,不如公子先付着現錢,讓我們做下人的也好有個交代。”

“這……”

“我知曉了,”鄯伯辛苦笑,忽然想起方才在樓下看見那個鬼鬼祟祟的綠衣身影,又想起不久之前自己那句“仆随主性”,搖頭嘆息:“只得勞煩諸位随鄯某在此等候一番,家中銀錢怕是沒這麽快送來,耽擱行程,多有得罪,日後定備重禮雙手奉上。”

一語畢,衆人亦不好說甚,只得瞅着殘羹冷炙幹瞪眼,熱絡自如全是不見,剩下一片死氣沉沉,心思算計。

鄯伯辛看向窗外,見白雲朵朵,又聽蟬鳴聲聲,自然而然念起那朵紫色鳶尾,那日華燈初上,那卷天作之合,那句無二獨一,心有怯怯,暗自回首,卻亦不見半分動搖。

人世長情,命數難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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