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瀚海荒顏
阿欽自從出了盛櫻,就一直向西走。
前路山清水秀,往後便是塵土飛揚。
路上,牛車止步水窪湖畔,旅人止步峻秀重巒,而她只是牽着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馬,或是晨霧初開早早遠行,或是跟着富家弟子啷當車馬遠随在後,直到路行一半稀稀落落再不見人跡,她便踩着自己的影子,迎着迷眼的風沙繼續向西。
等到了不歸山境地,路前最後一片綠意消失殆盡,大漠的熾熱如火和傾瀉的沙塵風暴毫不留情的将她兇猛吞噬。
阿欽走近面前的城池,就像去迎接宿命的鐘聲一樣。
不歸是甚?帝王将相胡不歸,生前死後枉留名。
荒都有甚?沙暴,日光,海市,還有一城風煙枯老。
将身後的老馬輕輕一拍,放開缰繩,那幹瘦的四蹄似乎亦尋回了一份靈性,一如飛揚的流雲,馬兒在寬闊的街道上不緊不慢的跑起來。
躍過了嘈雜的集市,鑽入低矮的土坯,将碉堡似的城牆遠抛在腦後,奔入縱橫的丘壑與綢緞般的流沙,忽然間,一窪清澈的水地出現在眼前豁然開朗,阿欽打了一聲馬哨,拉住缰繩,那馬兒便緩緩的停在了水源邊。
“瓦西!有畜生跑進來了!”
“阿爸!是馬!是馬!”瓦西跳下沙丘,雙腳穩穩落地,抹了一把臉上的灰,興奮道,“我還看見一個漂亮姑姑!”
“去你漂亮的!”安納達啐了一口,“這兒最漂亮的就數咱院子裏那幾頭母駱駝!”
“哎——青雲上的旅人哎!可別踩着瀚海男兒的心頭肉,快松松腳!”安納達驢嗓子一喊,便見那人回頭朝他輕輕一笑,不緊不慢的朝這邊走來。
瀚海的老男兒面色潮紅的望着那張臉,兩眼發直,半晌,摸摸鼻子嘀咕道:“還真是個标志的漂亮人兒,可惜了,漂亮姑娘大都呆不長。”
阿欽聽見呼喚聲回頭一眼,看見大漠流沙,瀚海枯黃,聽那混雜在風中的人言,輕笑自嘲,這或許,是她最後的歸宿。
“敢問壯士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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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安納達,是我阿爸!城裏人都叫他老爹!”阿欽看着一個半大不小的少年奔上前來,黑紅的臉上閃着自豪與激動,似乎期盼她的到來:“我是瓦西,大漠中最勇敢的男兒!”
“臭小子,晚上起夜還要叫上你老爹的小混球,幾句話就把家人給賣了!一邊呆着乘涼去!”
瓦西臉上羞赧了一半,撇撇嘴扭頭,站在一旁踢腳邊的碎石。
安納達學着阿欽的樣子抱拳,問道:“姑娘可是從東邊來的?為何而來,又要去向何地?”
“尋人而來,”阿欽笑笑,繼續道,“敢問老爹,這兒可有一戶人家姓鄯?”
安納達皺眉面露難色,心中卻止不住的打鼓,道:“這地方多是異邦聚居,中原人的姓氏鮮少見過,不過前些日子有東方的旅人喬遷到這,幾日便搬走了。”
阿欽心中松了一口氣,卻面上猶豫不動聲色,道:“我千裏迢迢從家鄉趕來,本欲拜會親屬,不想失了蹤跡,路途遙遠,前程漫漫,不知此處可有落腳處供以安歇?囊中羞澀,安老爹可否指條明路?”
安納達踟蹰片刻道:“城裏的旅人稀疏,姑娘不如住在城西的那些門戶人家中吧。”
“初來乍到,諸事不順,還望老爹行個方便,與我一同前去可好?”
“阿爸,我帶漂亮姑姑去阿契亞嬸嬸家,她們家的幹酪最好吃!”
“臭小子,就知道吃!”安納達氣不打一處來的拍上瓦西的腦門。
“嘿嘿,”瓦西捂着腦袋瓜跳開,躲躲閃閃到阿欽背後朝他做了一個鬼臉道,“阿爸別總兇巴巴的,我看漂亮姑姑不是壞人。”
安納達礙于外人面前不好發作,眼睜睜的看着這狼崽子牽着人家姑娘的手,臉上笑成了一朵石生花,一面燦爛的走在前面引路,一面就開始忍不住套近乎。
人家的孩子,狼子野心,待磨;他這兒子,春心萌動,難不成待嫁?
再一次走進這座城池,阿欽才仔細的打量這即将生活一輩子的地方。
風化巨石壘砌起的城門,塵土和硝煙的味道,日光傾城,荒蕪困人,缺少食物果腹,缺少衣囊蔽體,但最缺少的,還是來之不易的活泉淡水。
瓦西一路上鬧得厲害,自然也沒放過介紹城裏人情風土的機會,他打着十二萬分精神神采奕奕的看着阿欽,兩只眼睛忽閃忽閃的,在陽光下綻放出不一樣璀璨的光芒,阿欽愣了一下,從心底閃過一個白影,然後飛沓而過不見蹤跡,像星隕一般無始疾終。
“漂亮姑姑,你怎麽了?”閃閃發亮的瓦西發問道。
“日光太耀眼,把人帶回了過去。”
“過去太陽才不像現在這樣呢!”瓦西用手探了探阿欽的額頭,一面擔心一面還不忘争辯道:“都是水桶大老爺要建房子,砍光了所有的樹,大家才會活得不好……”
“水桶?房子?”
“就是個小氣鬼!”瓦西嘟着嘴表示不滿,一副心有戚戚而不甘的樣子,“他把城裏的泉眼都圈在自家院子裏,随便揮霍,別人喝一口還得付三袋酪餅的錢!”
“這麽說,水還能賣錢?”
“那是當然,泉水就是會動的銀子!”瓦西氣呼呼的盤算道:“一年二十斤淡水,足夠一家人吃飽喝足啦!”
“那這房子——”
“除了大老爺家,家家戶戶都住在沙堡裏,我和阿爸守在青雲邊……”說到最後他偷瞟阿欽一眼,見對方神色依舊,不由心中暗自洩氣。
“住在城外可安全?”
瓦西喜滋滋看着阿欽,又變成了金光閃閃的模樣,拍拍胸脯道:“別看我阿爸現在這副樣子,年輕的時候可是大漠裏最強壯的獵手,對來犯的敵人毫不手軟!”
洋洋得意自誇幾句,二人便走入一間普通的土房內。
“阿契亞嬸嬸,我們來啦!”瓦西活蹦亂跳的沖進去喊道。
“謝天謝地,你和老爹能來!”室內走出一位小麥膚色的中年婦女,她穿着一條白布麻裙,上面還有點點髒污,“奇卡的胳膊破了,一直在流血……”道罷不由分說的将他往屋裏拉,等認清來人,又吞吐遲疑道:“這是……”
“這是從東邊來的客人,”瓦西道,“可能要住上幾天。”
“那……”阿契亞猶豫的看了阿欽一眼,後者則笑曰:“還是先顧忌傷勢要緊。”
二人被領進裏屋後,才看見屋內的小床上躺着一名幾月大的嬰孩,正哇哇哭個不停,瓦西上前輕輕抱起他查看傷口,發現粉嫩的胳膊多了一塊異色,周圍高高腫起,摻雜皮肉與血液。
“我去找阿爸要些煙灰試試。”瓦西撓頭。
“奇卡才幾個月大,身體不大好,” 阿契亞看着孩子眼圈就紅了,“我怕他受不住。”
“那……用冰塊……”
“那東西除了大老爺誰還有!” 阿契亞幾乎要哭出來了:“前幾天才還了十幾袋鹽巴,現下哪有東西去換——”
瓦西看着她含淚的雙眼,低下頭不敢開口,剛才在路上的興奮勁算是全消了。
“不如用些草藥罷?”
二人猛然擡頭,瓦西茫然困惑,阿契亞則更多驚愕瘋狂,她走到阿欽面前,直勾勾的盯着對方的臉,仿佛要将其看穿,重複道:“你說甚麽?”
“家父曾幹過一陣藥材生意,普通止血的法子,不才還是略通一二的。”
“能止血對麽?” 阿契亞雙眼通紅的道,“不會對身體有傷害對麽?”
“若不出意外,定能藥到病除。”
“好,我信你。”
“盡力而為。”
瓦西見阿欽從包袱裏掏出像樹皮一樣草藥,看她洗淨,搗碎,用清酒調試過後,小心翼翼的塗在幹淨的布棉上,捆紮嬰兒的胳膊。
“這是甚麽草藥啊?”瓦西歪着頭問,“阿爸說草藥都很貴。”
“偏方白芨,”阿欽将手中的鍋爐逐一清洗,處理得當後接了一句,“家鄉盛産此物,童叟無欺。”
“可是草藥見效都很慢,”瓦西靠着門欄坐在地上看她,道,“我阿爸說的。”
阿欽笑笑,不接話。
等二人一左一右剛走出夥房,就見阿契亞抱着孩子輕哄入睡,小家夥胳膊上還纏着紗布,看起來已進入夢鄉,面色安穩,似乎睡得香甜。
阿契亞做了一個噤聲的姿勢,放下懷裏的嬰孩跟二人走出內室。
“看上去已經沒事了,”她開口道,“不哭不鬧,如常睡下,大概是前兩日折騰個夠,這會累壞了。”
“夫人多有操勞,恭喜。”
“謝謝你,姑娘,” 阿契亞握着阿欽的手感激道,“遠道而來的客人,您真有顆菩薩心腸!”
阿欽也不推辭,笑着說明來意:“我孤身一人在此地,無親無故,無依無靠,若夫人肯借宿幾晚,承蒙關照,滴水之恩自當湧泉相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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