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碧落蝶冢
一間土堡,一汪沙地,一座荒城,一對互訴衷腸的愛侶。
時間太短,來不及相聚,時間太長,你我已分隔千山萬水。
還好,你還在。
“公子怎舍下那賢良才德,現實安好,公子怎尋得這風沙荒唐,物是人非,”阿欽慘笑着摸索起鄯伯辛的臉,眼角滲出了一行清淚,“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對流年空戀枝,公子為枯木錯過芳春,可是後悔?”
“我若是悔,又何必執迷到此,我若是錯過,又怎會去而複返,只待花開?”
“阿欽心腸冷硬,薄情寡義,阿欽身份低微,無權無勢,阿欽自覺一無是處,無半點好可配得上公子。”
“世人眼中無情無義,卿眼中卑如蓬蒿,我眼中卻當視若珍寶。青青子衿,已入我眼。”
鄯伯辛将她扶入藤椅內,将飯食端到她的手上道:“人說少年輕狂不知輕重,萬花叢中是非不分,但我說,若不年少怎會垂老,若無執手輕狂怎知相守珍重?”
“你問我悔不悔,而我正為不悔前來。露水姻緣何不可一蹴而就?紅顏知己何不能一往而終?”
“世人說門第族望得體,門當戶對在理,而這世上的事哪件不是有根有據,事出有因?有背信棄義之人,便有一往情深之心,或多或少,如何去看,這皆要問卿意下如何。”
“公子這般擡愛真心,阿欽如何能消受,又如何消受得起?”
“愛之銅鏡描眉,愛之斑白顏老,這皆為我之事,而卿之分內所做,只需如何共擔風雨,如何攜手餘生。”
阿欽苦笑搖頭:“我這般模樣,如何共擔風雨,如何度過餘生?”
鄯伯辛握着她的手緊了緊,道:“風雨無阻,生死相依。”
一城風煙,遍地荒蕪,清澈的泉水尚未枯竭,流水叮咚奏起遙遠的歌謠,大漠裏難得一見的雨雲遮住了城郭的街巷,不一會兒,嘩啦啦的雨聲如期而至。
“下雨啦!下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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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興奮的奔走在大街小巷,用銅盆鐵罐接起上天對大地的恩賜。
用一生執念陪伴一人,用一處煙雨留下一緣,一切只為相守到老。
荒都近來似乎熱鬧非凡。
一隊又一隊的商旅異客遠道而來,他山之石,黃白之物,讓貧瘠又固步自封的百姓人家真真開了眼界。
鄯伯辛與阿欽二人在街道上游蕩,前些日子下了一陣雨,街道上的人們臉上都帶着喜氣洋洋的笑容,一望無際澄澈的天空似乎也不那麽刺眼,變得幾分親切。
走入城東的某條小巷,鄯伯辛停在一戶朱門大院之前。
“在下鄯氏門人,尋人途徑荒都,見江南流水,花繁枝茂,與故土大為相近,特來拜見單于先人。”
門口通報的小厮行了個禮,匆匆忙忙跑進主屋去通報。
阿欽看不見,便随他一同在外等候。
過了一時三刻,小厮走出來,客客氣氣的請二人進屋一坐。
鄯伯辛牽着阿欽踏入宅院。
途徑小橋碧溪,曲水流觞,幾棵芳香的花樹栽在屋子前,他鄉異景,美不勝收。
鄯伯辛與阿欽走入堂前,喝茶落座,不出半刻一個手搖折扇身穿胡服的年輕男子走出來,笑聲朗朗的來到二人跟前:“來即是客,管他親疏遠近,血脈相連,無事不登三寶殿者,單于府一律歡迎。”
“前來拜訪,确有一事相問,”鄯伯辛拱手起身,“就不知叔父買不買本家的面子。”
“既是有事相求,更應該分清你我,可別夜長夢多,傷了和氣!”
“賤內雙目失明,聽聞叔父精通藥理之術,不知能否得以救治?”
“可惜愛莫能助,醫術我已荒廢許久。觀這位姑娘面相,眉目完好,不似外傷所致,不如另請高明,早些醫治的好……不過,姑娘面慈心善,始終讓人過目難忘,不知可與我見過?”
阿欽放下手中的茶托,站起道:“誰說不是呢?荒城都裏的大老爺,如何不人盡皆知?”
“人盡皆知不敢當,寄人籬下倒是千真萬确,”男子笑道,“荒都養育流民,也同時養育虎狼之後。”
“鄯公子可還有何要事?那些後院的花兒不澆水,怕是都要謝了。”
“要事不敢當,只是想請教一聲叔父,”鄯伯辛看着他問道,“不知您可曉得‘蝶冢’一說?”
男人漫不經心的眯着雙眸,似乎一切都逃不過他的手掌心。
“本家這是何意?”
“小輩玩樂,一日在書閣見此典故,猜疑好奇,便來此一探,叔父莫要思前想後,顧慮太多,”鄯伯辛道,“若生了不快,還望多加包涵。”
道罷,再行一禮,二人從正門離去。
朱門大院外,天到晌午,烈日當頭。
燥夏已過,本應秋高氣爽,但在這寸草難生的大漠裏,還是一如既往的汗熱非常。
“公子剛才所求,到底為何事?”
鄯伯辛見人街道空曠,人煙稀少,不由問與她:“我若大逆不道,殺雞取卵之事做盡,你可還願與我同舟共濟?”
“阿欽這條命是公子的,自然誓死相随。”
“卿于我,三生有幸,”鄯伯辛眉眼彎彎,在她額上印下一個吻,“說到底,這在百年之前,應是婦孺皆知的事。”
“傳聞天下初定時,太祖皇帝勵精圖治二十年,盛世将近。到了太宗嘉譽年間,千古基業已有起色,而在嘉譽十年某日,太宗忽入一夢,夢中香木蝶影,幽泉深潭,有一妙齡女子與白衣書生在林間嬉鬧,不問世事,無慮無憂。天命難測,書生被小蛇咬傷,卧病在床,怕要命不久矣。女子悲恸萬分,四處求得偏方,入蛇洞采藥,久而久之,書生之疾有所好轉,女子卻日漸憔悴,一日書生下床走動,覺身體大好,尋尋覓覓竟不再見那女子的身影,只有漫山遍野的蝴蝶停在枝頭,經久不散。”
“太宗一覺醒來,輾轉反側,終夜登孤冥塔求神解夢,大祭司告訴他,那女子本是天上的蝶仙,下凡報答書生知遇之恩,誰想命中凡劫竟被蛇妖利用,吸食元氣,動其仙根,最後誤入魔道,灰飛煙滅。那一無所知的書生,便是太宗前世。”
“太宗聽後懊喪不已,祭司提議道:‘她存于這萬事萬物間,碧落黃泉裏,你若想見她,不如去人間走一遭黃泉,上碧落天海尋覓她之影,前世今生,相見不再見。’”
“太宗遂力排衆議,在京之最北修起一座黃泉暗獄,在京之最南建成一方碧落天館,吃齋三年,贖罪自律,天上人間,功德圓滿。誰想在他死後,黃泉暗獄被刑部所用,成了真正的人間地獄,而碧落天館,卻在人間銷聲匿跡,仿佛從未出現。
古書有雲,天上宮中珍寶繁多,金銀更是遍布其內,巧奪天工者,無奇不有,民間稱其為:嘉譽蝶冢。”
“那公子有何打算?”
鄯伯辛笑着道:“靜觀其變,見機行事。”
“老爺,鄯公子走了。”
“嗯,”單于靖收起折扇坐在堂前,皺着眉頭問身邊的仆人:“東邊那些藥材何時會到?”
“一時半刻,據說今天下午便可以去取。”
“東家可靠麽?”
“回老爺,還是以前的那家,據說今年生意還是頂好的。”
單于靖拿起剛茶托,門外就跑來一小厮通傳道:“大老爺!薛公子來荒都了!”
“薛?”單于靖猛然站起問道,“他在何處?”
“就在門外候着……”
“快快有請!”
“久聞其人,先見其聲,單于兄果真好生好客。”一個藍衣公子淺笑走入堂內,衣冠楚楚,人中龍鳳,不見半分舟車勞頓。
“賢弟護送藥材遠道而來,倒是我這個做兄弟的多有怠慢,”單于靖伸手抱拳,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寒暄道,“千裏迢迢從盛櫻趕來,可何要事?”
“自然有事迫不得已,迫在眉睫,”那人笑道,“據說蝶冢珍奇,千古留名,可否打開讓人一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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