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君子女子
漁州城,長平二十三年九月初七。
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鞯,南市買辔頭,北市買長鞭,人群稀疏,店鋪打烊,看樣子是一片要收攤回家的光景。
鄯仲卿騎着鬃毛馬指揮最後一箱貨物運上板車,讓下人送去白家商號。
沿街的一扇窗開了一條縫。
他打了一聲馬哨,轉身騎馬馳騁而行,在清冷的夜風中留下一個遠去的背影。
窗子被風吹開了,寂靜的燭火爆出燈花,在冷清的夜裏綻放出金色的昏黃。
一位杏衣的女子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梧桐落葉,長夜寂靜,夜風微涼,忽然勾唇一笑,看着那遠去的背影癡迷道:“我十五歲的時候看見他,錦衣鴻儒,談笑風生。”
“等我十七歲,他鮮衣怒馬,另娶新人,” 她頓了頓,“直到二十一歲,我終于可以如願以償的嫁給他。”
燭火微明,美酒紅顏,一男子坐在案前,天青錦衣,流雲緞靴,玩味的看着她:“神女有意,襄王無夢,嫁給他,便可以如願以償了麽?”
“事不如我願,可若不是上天注定,又怎會讓我再遇見他?”
“哦?這可是容妹自己說的。”
那男子将酒飲罷,挑眉笑道:“我只需一味骨草,醫好祖母的病,那家主之位便是我的。”
“他像那高不可攀的月兒,踏入我少時的夢,偶爾驚蟄,才發現已是人去樓空……只不過這一次,我再也不要醒了!”女子溫軟細語,一颦一笑皆好似耳鬓厮磨,“二哥哥為何如此執着?”
“利趨而往,一舉多得,你情我願之事,何樂而不為?”男子反問道,“容妹難道不知,自古官商勾結者大有人在?”
“我只知曉那昨日黃花,他守着明月往昔,便已足矣。”
男子搖扇道:“癡心人鐘情多情,薄情人濫情絕情,這鄯家兒郎又屬哪一個?無論哪一個,似乎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天機命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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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清則無魚,二哥哥何必暗自嘆息呢?”
“容妹說的是,”男子淡淡道,“不過今晚笙簫鼓樂,萬事俱備,何不唱一段吳侬小曲慶賀喬遷之喜?入主白家後院,二哥恭喜小妹了。”
說完,信手撥弦,引吭高歌,只聽琵琶聲聲,此夜不寐。
鄯仲卿翻來覆去一夜,睡也不着,擡頭見天色大亮,便心事重重走出客房,下樓落座。
“東家!東家!”一個油光水滑的中年胖子跑過來:“我還怕您沒醒呢,這大早上的……貨物已經賣出去了!”
“賠禮呢?”鄯仲卿放下碗筷,拭了拭唇角問道。
“賠禮……呃,唉,老爺這幾日不是有事麽,祖奶奶又病了,事自然沒人管……”那人坐下道,“要我說,不用送,白府家大業大,老爺才不會在乎那幾個錢呢!”
“客官,您的肉包子來嘞——”
鄯仲卿皺眉:“我沒要葷食,小二哥送錯地方了罷?”
“客官您稍安勿躁,”小二擦了擦臉上的汗珠,笑道,“這事要從前幾日說起,那天白大老爺娶親,前去道喜的人手一份五花肉,我們老板有福氣,趕了趟熱鬧,多了幾日的夥食,肉包子就是那時候做出來的,今個權當附送,您就趁熱吃了罷!”
“娶親?”鄯仲卿問道,“親家姓甚名誰?”
“聽說新姨娘姓珂,出身不好,人倒是長得水靈,”小二笑道,“據說還有個二十出頭的女兒,二人走在一起,像極了那雙生的姊妹花!”
“行行行,你這小夥兒辦事怎地如此啰嗦,端個菜也跟說書似的,甚麽老爺姨娘……與你何幹?走走走,快下去!”那中年胖子見鄯仲卿沉默不語,只好讨好的笑道,“東家啊,這東西……”
“東西不用你送,我親自上門拜訪。”
“東西……不對啊,東家,我們說好的……”那胖子支支吾吾。
鄯仲卿起身上樓,見那人還锲而不舍的緊随其後,便停下腳步婉言謝絕道:“你那份勞工搬運貨物的錢,我會如實照給,其餘都由我一人接手,麻煩你了。”
“東家!哎!東家!”中年人見鄯仲卿頭也不回的走回屋內,不由氣得直跺腳,怒上心頭,拿起一個肉包子丢在地上,啐道:“叫你送!晦氣!”
白家大宅位于城東胭脂鋪旁邊。
鄯仲卿打發完那占盡便宜的引路人,騎馬上街,沿路瞧着對面的風景,見白家府邸門庭若市,你來我往,衆人皆紅光滿面,趨之若鹜,也不着急走近,走進一旁茶攤歇了歇腳。
不一會兒,一頂素色小轎行至朱門大院,停在兩座石獅子跟前,一位頭戴面紗的杏衣女子從轎中走下,衆人紛紛讓道,一時三刻,竟有小厮走出府東張西望朝茶攤尋來,鄯仲卿見狀上前搭話,誰知那人見面就道:“可是鄯氏公子爺?我們老祖宗有請,還請到後院一敘。”
道罷,引他入後門。
鄯仲卿走進後堂,不知為何心中總有些惶恐不安,猶豫踟蹰之際,見一名錦衣公子笑聲朗朗而來,那人寒暄道:“可是沽邺城的鄯家公子?在下白譽,久聞鄯氏一門忠臣良将,如今一見,将門虎子,果真名不虛傳。”
“白兄過獎,”鄯仲卿笑道,“不知是哪位主子召我前來,所為何事?”
“鄯公子何必明知故問?”白譽看他道,“在下邀公子前來,只為見一個人。”道罷,擊掌三下,一杏衣女子步步生蓮緩緩而來,明眸皓齒,竟是剛才轎中之人。
“阿容?”鄯仲卿面露詫色。
“鄯大公子,久違了。”她作揖道。
“你……”鄯仲卿踟蹰半刻,接着問道:“那新姨娘可是你母親玉瓊?”
“自然是家母,”女子答道,“白老爺心善,顧念舊情,收留我二人入府,否則年老無依,色衰愛弛之姿,誰還會好心顧忌我二人死活?”
鄯仲卿看她面露哀色,不由上前詢問道:“六七載已過,你母親待你可還好?我從未收過你的信……”
“心急吃不得熱豆腐,”白譽笑眯眯的道,“既然鄯公子與我家小妹是故知,何不相聚随緣,秉燭夜談?正巧我在城內君子樓裏敲定一桌酒席,不如此時一道過去,二位互訴衷腸,惺惺相惜,也免得家中人多嘴雜。”
鄯仲卿看着那張依舊美貌的臉,又想起前塵往昔,半推半就便應下了。
君子樓上。
白譽不避諱,大大方方的鄯仲卿一同用膳,時不時插上兩句嘴,臨末才變相調侃道:“家裏還有事讓我回去擔待,若是再不走,只怕對不起鄯兄,有人還要嫌我礙事了!”
白容坐在對面低頭,從鄯仲卿那一角還能看見她微紅的雙頰。
燈火通明,城池不夜。
白譽走後,鄯仲卿與白容走下食樓,見車水馬龍,一旁的燭火點亮如晝,便一同在街頭漫行。
白容一直留意街旁攤位的擺設,忽然停下駐足,鄯仲卿側目,只見其正舉着一對小巧精致的同心結。
“人道是貴人多忘事,您果真還記得我?”白容開口道,“若果真如此,大公子可還記得這是甚?”
“同心同德,莫失莫忘,”鄯仲卿笑着看她,“都是過去的事,我怎會不記得?”
“那年楊柳岸,日出江花紅似火,那年胭脂鋪,菱花六瓣笑娥眉,這些,您可還記得?”
“阿容,那都是從前,你也不是沒及笄的小孩子……”
“我自知配不上你,”白容眼中盈盈泛着水光,“我只是想你心中能否容下我,少時風流,萬花叢中,我所求太多,不分你我,我所求太少,不求愛恨,只求你能記得我。”
“我……心中一直有你。”鄯仲卿苦笑道。
“仲郎,我忘不掉,”白容掩面哭泣,“阿娘說,等過完年,便讓我挑個年過半百的財神爺嫁去做小,我竟在将嫁之時又遇上你,這讓我如何甘願,如何割舍……”
鄯仲卿将她擁入懷中,拍着她的背道:“阿容,我已娶妻,她身體不好,常需要照應,這次遠行,只怕是我二人最後一次相見了。”
“我知曉你的苦,”白容仰起頭看着他,一雙眸子好似秋水,“這麽多年,我阿娘的身子也不好,見到白老爺前,她心有不快,便會用繡花針紮我,怪我不能嫁個好人家,抱怨糧食不夠,嫌棄盤纏花的太多……你的苦,我懂得。”
鄯仲卿嘆道:“世事命運多舛,時運不濟,究竟何時才能苦盡甘來?”
“天無絕人之路,”白容用娟帕拭淚半晌,強笑道,“大公子別看我現在這幅模樣,好歹活得衣食無憂不是?紅妝将嫁,白駒過隙,得過且過又有何法?”
“瓊娘怎舍得待你如此?”鄯仲卿道,“白家老爺如何會同意……”
“白家上有七旬祖母,那祖奶奶不喜歡我和阿娘,”白容抹淚道,“出身低微,名聲狼藉,怪不得別人。”
“二哥哥待我好,可他不是嫡子,這當家作主的活輪不上他說話。”
“可……”
“也罷,我怎麽盡與大公子說這些呢,”白容慘笑道,“久別重逢,故人相遇,不應該有花有酒,共賞明月千裏,如何在這兒悲春傷秋呢?”
鄯仲卿握着那雙纖纖素手,見那人暗自神傷,喉中的苦澀湧上心頭。
“天色不早了,大公子也該回了,”白容松開他的手,作揖道,“二哥哥讓我帶上一句話,說是明日申時江邊花船,請公子前去一敘。”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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