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貪

“你放心,就算他來找我,我也絕不會将玩物堂給他。”餘望咧嘴一笑,“再說,房契在你手裏,我想給也給不了啊。”

“其實你也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吧?”輕什挑眉問道。

“他找我要靈石,要靈器,要丹藥,卻從不讓我碰他,連手都不能沾一下。”餘望自嘲地說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他嫌我……惡心。”

“嫌你惡心還沒完沒了地從你這拿東西,咋就不嫌你的東西也惡心?”輕什冷笑,“你就不該慣着他,要是早點按倒了強上,這麽些年的花銷也不算是打了水漂。”

“輕什,你別火上澆油。”沈沉舟很怕輕什說着說着就付諸行動了,連忙再次出言打斷,“就算想要教訓他也犯不着用這種損人不利己的法子,光是收回玩物堂,斷了他的靈石來源,就夠他痛斷筋骨了。”

“我還是更喜歡敲斷他本人的筋骨。”輕什撇撇嘴,馬上又補充道,“放心,不會在宗門裏敲的。”

“……悠着點,你現在也不比當年,多少人都盯着你呢。”沈沉舟橫了輕什一眼,“而且,你打算怎麽收玩物堂,帶人上門逼宮?”

“那個用不着我出面,坊市也是管事堂那邊監管,我只要拿着房契過去走一趟,管事堂自會派人去收回鋪子。”輕什說道,“不過這事不急,既然餘望已經和小魚尾巴掰了,那玩物堂也沒必要再開下去,我得好好想想到底怎麽用這鋪子。”

“玩物堂不開了?”餘望一愣。

“你還真打算一輩子做玩物?該做實物了!”輕什說着,轉頭看向沈沉舟,很是認真地說道,“對了,把你手裏的人借我用用,開鋪子可是很需要人手的。”

“什麽人?”沈沉舟猶疑地盯着輕什,“你是想讓我在第一峰上找些人……”

“少裝糊塗。”輕什翻了個白眼,“你不是要入股嗎?給你個機會,你出人,餘望出力,我出資本,賺到靈石之後我四你們各三。”

沈沉舟沒作聲,輕什也沒催他,轉回頭又向餘望說道,“反正你以後也不用再給玩物堂那邊做東西了,先抓緊時間把我的酒壇子做出來,過兩天我再給你點正經東西讓你練手。要是小魚尾巴來找你,晾着,別見。”

“他知道你在這兒,不敢來的。”餘望面色詭異地看着輕什,“他一直很怕你。”

“那小子向來是個欺軟怕硬、趨利避害的。”輕什冷哼一聲,随即又挑眉道,“我說叫你來這邊的時候你咋那麽痛快,原來是躲人來了?還成,沒傻到家,還知道找擋箭牌,沒直接把自己全交代了。”

“這還要謝你,但凡咱倆見面,你就沒有不說于偉壞話的時候。”餘望咬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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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來,我這麽說他壞話你都賠出去那麽多,我要是不說,你豈不是連命都得搭進去?”輕什毫不客氣地嘲弄道。

“要我說,在餘師叔和于偉這事上,輕什你還真是責任重大。”沈沉舟插言道,“若不是你當初資助餘師叔搞起了玩物堂,那于偉也不會有機會貪得靈石,更不會有機會築基成功,攀上陸道君的孫女。”

“喲,這麽一說,責任還都在我身上了?”雖然明知沈沉舟是故意這麽說來激餘望,輕什還是忍不住冷笑起來。

“于偉也沒少跟我說你的壞話。”餘望沒接沈沉舟的話,咧了咧嘴,繼續說道,“你總說他是白眼狼,他也總說你……對我別有用心。”

——呃?!

輕什不由眨了眨眼,很快便又挑眉一笑,坦然承認道,“不愧是白眼狼,倒是看得明白。”

旁邊的沈沉舟立刻露出一絲異樣,但張了張嘴,終是沒有插言。

“可我不明白,你到底看上我什麽?”餘望收起臉上詭笑,面無表情地向着輕什,“總不會是……我這個人吧?”

輕什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這也是小魚尾巴跟你說的吧?就你自己,絕想不到這方面。”

餘望面色一窘,“他,他果然是又騙了我吧?”

“也不算錯,我确實是看上你這個人了。不過,你放心——”輕什伸手拍拍餘望胸口,“我只要你這個人,不要你這顆心。”

餘望一臉愕然,旁邊的沈沉舟卻是明了地笑了起來,“你別逗餘師叔了,他會當真的。”

“當真才好,他要是對我也能像對小魚尾巴那樣死心塌地,我就勉為其難地犧牲一下色相好了。”輕什嘻嘻笑道。

餘望這時候也聽出此“看上”絕非是彼“看上”,臉上的表情頓時又詭異起來,惱羞成怒地朝着輕什瞪眼道,“我跟你說正經的,你卻又來唬我!”

“誰唬你了,我是真真看上你了,而且是早就看上你了。”輕什一本正經地挑眉,然後又不出意料地追加了一句,“當然,确切點說,是你做靈器的手藝。”

餘望立刻憤憤地哼了一聲。

“當初買下玩物堂那間鋪面的時候,就是想和你搭夥做靈器生意的。”輕什收起臉上的輕浮,正色道,“只是那時候你身邊有個讓人不放心的小魚尾巴,我着實信不過他,而且手裏還有靈田上的差事要忙,分身無術又找不出可靠的人手幫襯,更不想事成以後給他人作嫁衣裳,這才只借了你靈石,并沒插手玩物堂的營生。”

“那現在……”

“現在小魚尾巴總算是不要你了,我終于可以放心大膽地把你收用了。”輕什又嬉笑起來,“如何,願意跟我不?”

“……我什麽時候有過跟你說不的權力?”餘望咬牙道。

“當初因為小魚尾巴跟我說了多少個不字,這會兒都忘了?”輕什撇嘴,“我醜話說在前面,上了我的賊船就別想再下去找那條死魚尾巴,否則我肯定把你倆一鍋端了,讓你倆做對同命鴛鴦,不,鴛鴛!”

“我是傻了點,可沒那麽賤!”餘望恨恨地說道。

“那就好。”輕什點了點頭,想起自己在這裏耽擱的時間有點長,于是便不再啰嗦,起身道,“小魚尾巴的事,我和你合作的事,你再好好想想,想想自己到底想要什麽,想清楚想明白,省得以後後悔!我也得回去想想新鋪子要怎麽搞,就不陪你在這兒吃爐灰了——沉舟,你留下還是跟我一起出去?”

“一起出去吧,餘師叔這會兒還是一個人靜一靜比較好。”沈沉舟也跟着站了起來。

“我沒什麽好想的。”餘望翹起嘴角,目光從輕什掃向沈沉舟,“不過我知道你倆要說悄悄話,說去吧,我不偷聽。”

“就像你能聽得到似的!”輕什把嘴一撇,伸手拿出隔音陣盤,向着餘望炫耀地晃了兩下,然後便拉着沈沉舟出了地下室,臨走前又朝着下面喊了一句,“別忘了給我做酒壇子!”

“砰!”一塊廢棄靈石從下面的器房裏狠狠砸了出來。

出了地下室,輕什卻并沒有往陣盤裏放靈石,也沒和沈沉舟走遠,直接站在地下室的出口處開口道,“我說的事,你也仔細想想,盡快給個答複。”

沈沉舟面色複雜地看着輕什,“為什麽?”

“呃?”輕什挑眉。

“你看上餘望是因為他的煉器天賦,看上我又是因為什麽?”沈沉舟一字一句地問道。

“将來。”輕什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輕什原打算在見過餘望後去長老殿裏巡視一圈的,眼下也沒了心情,一邊盤算着玩物堂該怎麽處理,一邊慢慢悠悠地走向韓朔洞府。

餘望和于偉的事雖讓他免不了感慨,卻也早在意料之中,甚至可以說,他早就等着這一天呢,等得都快要失去耐心想直接插手了。上月趁着選劍把餘望強拉過來的時候,他還算計着要怎麽把餘望困在谷裏,隔斷他和于偉的聯系,如今知道他倆分手,倒是省了他一番布局。

接下來,就是借着開新店賺靈石的機會,好好調教餘望,把他的修為和煉器手藝進一步提升上去,把那件東西盡早煉制出來,然後——

邊走邊想,再回神的時候,輕什發現自己已穿過禁制,進了洞府。

長老殿開殿之前,望朔因為一口氣灌了太多靈酒導致體內靈氣過載,不得不跟着輕什一起閉關修養,但輕什出關已經好一陣兒了,它卻還是悄無聲息。好在它所在的丹房裏并沒有靈氣紊亂的跡象,輕什也不擔心它走火入魔,反而覺得就此晉級的可能性更大。畢竟這家夥在金丹初期已經停留了數千年,只要身體調養好了,哪怕睡一覺就晉級也實屬正常。

不過,望朔這麽一閉關,洞府裏卻是冷清了不少,讓已習慣了它在耳邊呱噪的輕什一時間竟有了一些不适應。

“回來了?”韓朔仍坐在正廳的圓桌前,不過桌上的玉簡不見了,換成了茶壺茶杯。

“難道我還敢不回來?”輕什随口應了一句,伸手拿起茶壺想倒杯茶喝,卻發現裏面是空的,連茶葉渣都沒有。

“正好,去泡壺茶給我。”韓朔面不改色地說道。

輕什抽動了幾下嘴角,一聲不吭地起身去了廂房,翻出備在那裏的茶葉和靈泉水,拿回正廳,又從百寶囊裏拿出專門燒水用的小爐臺,直接在主廳的桌子上折騰起來。

輕什不說話,韓朔卻忍不下去了,主動開口問道,“怎麽這麽久才回來?”

他這麽一問,輕什卻是怔了一下,擡頭看了韓朔一眼,答道,“和餘望多說了幾句,耽擱了。”

“餘望?”韓朔的表情也現出了明顯的愣愕,似乎這個答複很是超出他的預料。

輕什不由撓了撓自己的下巴,“您沒盯着我啊?”

“我盯着你作什麽?”韓朔話一出口便明白了輕什的意思,不由臉色一沉,“你以為我會用神識窺視于你?!你把我韓朔當成什麽人了?!”

“呃,男人。”輕什眨了眨眼。

一句話,兩個字,韓朔即将爆棚的脾氣便風卷殘雲一般硬生生退了回去,只沉着臉看了輕什一會兒,很快便無奈地嘆了口氣,“你不信我。”

“難道您信我?”輕什反問。

“我承認我不夠信你,但我同樣也不疑你。”韓朔向輕什伸出手,想要将輕什拉入懷中。

輕什卻将剛剛沖泡好的靈茶遞到了他的手裏,“韓長老請用。”

韓朔目光陰冷地看着手裏的茶杯,明顯有将其捏碎的沖動。

“其實您也不是不疑我,您只是沒瞧得起我。”輕什雲淡風輕地笑了笑,繼續說道,“我不過是個築基初期的低階弟子,在您眼中如蝼蟻一般的存在,我這樣的人,就算懷着惡意,那也是掀不起大風大浪,撼動不了您宗門根基的,不是嗎?”

“我……”

“難道您不是這樣想的?”輕什不無嘲弄地翹起嘴角,“以前你覺得我是那無憂仙君,對我還有幾分慎重,如今……呵呵,真是無所顧忌了。”

“你怎會這樣想?”韓朔皺眉反問。

“您自己都說了,要護我周全。”輕什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靈茶,神色淡漠地坐在韓朔旁邊,“如此重得砸人的承諾,若是對象換成無憂仙君——不,哪怕是我姨姥鳳熙仙子那般的身份修為,您敢像現在這樣輕易地許出去嗎?”

“難道我想護你倒還讓你不滿了?”韓朔怒極反笑。

“我哪裏敢啊!”輕什嗤笑一聲,“我不過想提醒您一句,您既然那麽肯定我這身子就是那無憂仙君的,怎麽卻不想想,以無憂仙君的元後修為,怎麽就被我這個築基期的低階修士鸠占鵲巢,而且還是在本命玉牌毫無反應的情況下?不,我來仙楚門的時候,可只是個剛開始學習引氣入體的五歲幼童!”

韓朔明顯一愣,輕什亦不依不饒地繼續說道,“再說了,您覺得我姨姥就是個傻的?連帶回來的孩子是不是炎家子孫都不驗證就敢留在身邊?您相信自己的眼光,認定我這身子就是那無憂仙君的,那您怎麽不想想,無憂仙君那麽大的人又是怎麽變成一個五歲幼童,連骨齡都幻化得天衣無縫?”

說完,輕什放下手裏茶杯,起身就向屋外走去。

“輕什!”韓朔猛然驚醒,連忙把自己手裏的茶杯也丢到一邊,伸手将輕什強拉了回來。

輕什本能地掙紮,但韓朔卻死死地把他摟在懷裏,說什麽也不肯放手。

“你到底不滿什麽?!”韓朔把輕什的身子扳了回來,迫使他面向自己,“我不過随口問了一句,你卻噼裏啪啦講了一堆!難道我放縱你還不對了,時時刻刻用神識盯着你你才高興?還是你希望我把你五花大綁送去刑堂審問,或者直接一刀宰了給無憂報仇?!”

輕什扭過頭去,不肯說話。其實他也知道自己是臭脾氣犯了,這一通鬧騰着實有點沒事找事的嫌疑,可不滿積存的太多,終歸要找渠道發洩出去,否則總有忍無可忍的一天,那時再鬧起來,可就徹底是……你死我活了。

“我是個嘴拙的,有理無理都說不過你,我也壓根不想和你争執。”韓朔将輕什的臉強扭了回來,盯着他的雙眼繼續說道,“告訴我,你到底不滿什麽?別讓我猜!”

輕什緊緊抿着嘴巴,倔強地瞪着韓朔。

“以前你有什麽不滿都是直言不諱的,為什麽這一次卻不肯開口了?”韓朔蹙眉道,“告訴我,你噼裏啪啦講那麽一堆話,到底是要告訴我什麽?”

輕什咬了咬嘴唇,垂下眼睑,“你不在乎我。”

韓朔愣了愣,很快失笑道,“你怎麽會這麽想?難道我最近冷落了你不成?”

“我不是在向你争寵!”輕什立刻瞪起雙眼,緊接着便又冷笑道,“當然,在你心裏,我也不過是個只會向你撒歡讨賤的玩意兒!”

“胡言!”韓朔沉下臉,摟着輕什的手臂不由加重了幾分力道,“你就算不信我的為人,也不該輕賤了自己!”

——你他奶奶滴才輕賤自己呢!

輕什一陣無力。韓朔明顯是想到另一條道上去了,根本沒明白他到底計較什麽。可這也不能怪韓朔白癡,畢竟在任何人的眼中,韓朔都是高高在上的化神修士,而他不過是個剛築基的毛頭小子,只有将他的不滿換成不安才能解釋他此刻的鬧騰。

“輕什,換種功法,早日結丹吧。”韓朔忽然緩了語氣,低下頭與輕什抵在一起,“只要你結丹,我就向外公布你與我的道侶關系。”

——呃?!

正郁悶地咬着嘴唇的輕什險些把自己舌頭的也一起咬了。

見輕什一臉怔愕,韓朔連忙道,“其實你若是不介意放棄內門弟子的身份,現在亦可以将此事公之于衆,只是我恐怕無法像玄子陵那樣給你辦一場雙修大典……”

“噗哧!”輕什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這一笑倒把韓朔笑愣了,不由得又皺起眉頭,“你又怎麽了?”

輕什笑着伸手摟住韓朔脖頸,擡起頭在他唇上輕輕親了一口,然後眉眼彎彎地說道,“只要你韓大長老真心待我,又何須行那俗套?”

韓朔眸色一黯,托起輕什的後腦,俯身咬住他的雙唇重新親吻起來,只是他可不會像輕什那般蜻蜓點水,在唇上略一停留便探出舌尖分開唇間貝齒,進一步地攻城掠地。

輕什順從地任他施為,心裏卻不由想起兩人的初見,韓朔将他當作無憂強行交歡的那次。

——韓朔,你可知,第一次見你時我是可以殺了你的!

輕什微不可聞地輕嘆一聲,随即便又咬牙切齒。

——他奶奶滴,當時怎麽就沒下去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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