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望朔出關

“那是邪門歪道的法術。”韓朔解釋道,“類似于正派傀儡術裏的偶分身,不過正派用的是機關傀儡,這些邪門歪道用的卻是活人,而且這個活人還必須與施術者有足夠親近的血緣關系,可以說是滅絕人性。”

“偶分身我知道,可以讓修士的元神暫時依憑……”輕什話未說完便趕緊閉了嘴巴。多說多錯,他已經因西門郝受了傷,若是再因他把自己也給賣了,那才真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你怎麽想到這個了?”韓朔卻疑惑地追問起來了,“難道你覺得這西門郝是某人的身外身?”

“只是猜測。”輕什道,“我的鼻子和耳朵真不是那麽容易上當的,所以,躲在屋子裏的那位元嬰修士很可能就是一個純粹的元嬰!”

“倒也不是沒有可能……”說話間,韓朔已抱着輕什到了最裏面的石室,停下腳步,轉而道,“這事我會記得,反正身外身也不是那麽好修煉的,能有這般本事的邪修亦是屈指可數,一個一個地排查也不需要多少時間。”

“我也只是随口一說。”輕什趕忙道,“再說,西門郝也是十多歲就入了仙楚門,如今都二十多年了,其間若有什麽異動,難道十三楚掌門會不察覺?他可是極敏銳多思的。”

“這可不好說。”韓朔苦笑着将輕什放了下來,扶着他的腰身道,“我仙楚門并不在意弟子的出身,尤其是築基期以下的低階弟子,只要年紀夠小,天資夠好便可入門。”

“這我倒是理解。”輕什點頭道,“生恩不如養恩,十來歲的小孩子正是心思單純最易教養的時候,只要用心教養個十年二十年,就算是歪脖樹也能變成仙楚門的歪脖樹。”

“當然也有例外的時候,不過……”韓朔遲疑了一下,但還是說了出來,“我仙楚門雖然入門寬松,可也只是入門時而已。入門後,幾乎年年都有考核,築基後期結丹有望的弟子更是會被宗門重點關注。就拿你那好友沈沉舟來說,就算你不讓我查他,待他結丹之時,宗門也會将他的祖宗八代都查個幹淨明白。”

——難怪那天十三楚答應的那麽痛快,連怎麽查都沒有問。

輕什抽了抽嘴角,很快便展顏一笑,“這樣看來,我倒是安全的。”

韓朔看了輕什一眼,無奈道,“好了,都說這事交給我,你就別胡思亂想了,你不是要泡藥浴嗎?藥拿來!”

“藥我自己倒,您幫我用引水訣放桶水就好。”輕什随口道。

“讓我一個金系靈根的修士給你施引水訣,你腦子也傷到了?!”韓朔立刻瞪眼。

——又說走嘴了!

輕什暗暗罵了自己一句,但他現在也不敢妄動靈力自行施展引水訣,只好擺出一副可憐相,無辜又無奈地看着韓朔,“那您出去幫我拎幾桶水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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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韓朔放開輕什,轉身出了石室。

見韓朔離開,輕什稍稍松了口氣,随即便再次沉思起來。雖說現在并不能排除藏身在西門郝房裏的元嬰修士就是仙楚門八位元嬰中的一位,但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不是,那這事可就要上升到正邪相争的高度了!

輕什可不會忘記,前不久剛被迫閉關修養的佘骥道君就是因為偷偷修習了邪派功法才遭到宗門重責的,而佘骥道君給出去的追蹤粉又與自己在西門郝屋子裏沾染的一模一樣,西門郝也有可能是邪修的身外身……這林林種種,怎能不讓人産生懷疑?

——或許可以從佘骥道君那裏追查一番。

輕什剛剛冒出這個念頭便又自行否決。若要将佘骥道君牽扯進來,就勢必要将五霞仙境裏發生的事情揭露一二,可凡事有了一二便會生出三四,搞不好就會将他在仙境裏殺人的事也牽扯出來。

韓朔固然不會計較,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仙楚門最重人命,殘害同門在門規裏可是重罪,僅次于欺師滅祖,背叛宗門。若真有人揪住這件事不放,非要追究到底,那韓朔也只有欺師滅祖、背叛宗門才能保他性命了。

——他可不會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別人身上,更犯不着為仙楚門的安危奉上自己小命!

想到這兒,輕什立刻将多餘的念頭抛諸腦後,收斂心神等着韓朔打水歸來。

不一會兒,韓朔的身影便重新出現在石室入口,手裏沒拿水桶,倒是拎了個儲物袋。

輕什不由冒出半頭黑線,而就如他猜測的一樣,韓朔拎着儲物袋走到他面前,問道,“我把水帶回來了,直接放桶裏?”

“……等等。”輕什翻手拿出幾塊下品靈石,塞給韓朔,“您再辛勞一下,把這幾塊靈石放在下面的法陣裏。”

韓朔伸手接過,在輕什的指揮下将浴桶下放的聚靈法陣啓動起來,然後又幫輕什放水兌藥,替他脫下衣衫,赤身裸體地送進浴桶。

“需要我為你護法嗎?”看着輕什整個身子都沒入浴湯,韓朔問道。

輕什搖了搖頭。

韓朔不再多言,卻也沒有離開,默不作聲地看了一會兒,轉身坐到旁邊榻上,閉目養神。

輕什在浴桶裏整整泡了一宿,第二天天明才爬了出來。雖然疼痛已經完全消了,體力也恢複了大半,但韓朔卻還是因為他蒼白的臉色,執意将他抱至下面木屋休息。

将輕什放在拔步床上安置妥當後,韓朔将手伸到輕什面前,“把我的玉牌和我給你的那個面具給我。”

“呃?”輕什愣了一下,但還是老實地把這兩樣東西都拿了出來,交到韓朔手裏。

“我出去一趟,你好好修養,別再胡思亂想。”韓朔收起玉牌和面前,淡然說道,然後便轉身出了木屋。

輕什正發愣,外面的禁制卻忽然發出一陣異動,下意識地探脖向窗外看去,就見洞府外圍的禁制已被韓朔改成了全關閉的狀态,原本通透的禁制霎時間便化為一片混沌。

——這算什麽?禁足?!

輕什這下徹底地目瞪口呆了,但緊接着便翻起了白眼,一邊後悔教了韓朔控制這處禁制的手法,一邊暗暗冷哼:難道沒了你的神識我就出不去了?洞府裏可還有一個望朔呢,大不了把它弄醒,照樣帶我出去!實在不行就把整個禁制都拆了,破壞可是比破解簡單多了!

不過輕什也只是想想,如今他的傷勢尚未大好,外面還有滿身謎團的西門郝虎視眈眈,就算韓朔讓他出去,他也要先斟酌二三。

朝着韓朔離開的方向做了個粗魯的手勢,輕什翻身躺回床上,很快便遁入夢鄉。

韓朔在當天中午就回了洞府,但回來後卻仍舊沒有放輕什出門,而且一關就是數天。期間韓朔倒是時不時地往外跑,開始的時候輕什顧着養傷也沒計較,但傷都養好了,韓朔還是不肯放他出門,這下輕什終于按捺不住了。

這天中午,韓朔又不在洞府,輕什正一個人在自己的拔步床上翻來覆去,想着怎麽和韓朔交涉,讓他開禁制放他自由,冷不防頭頂上突然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長嘯,連綿不絕直至……聲嘶力竭。

——您老人家總算是出關了。

輕什不由嘆了口氣,起身下床,慢悠悠地向屋外土坡走去。

他剛上土坡,石室裏的望朔已然叫啞了嗓子,收起喉嚨,一個縱身從石室裏跳了出來,正好撲在輕什身上,壓得輕什一個趔趄。

“我進階了!我的金丹又變大了!”望朔前足搭在輕什肩上,興奮地吼道。

“知道了,知道了。”輕什無奈地扶住望朔。

“你不驚訝嗎?我可是進階了啊!”望朔對輕什輕描淡寫的态度很是不滿。

“有什麽可驚訝的,你這金丹都煉了多少年了,就算明天就進階到金丹後期也是正常!”輕什不以為然地答道。

“你說我明天就能進階到金丹後期?”望朔立刻雙目放光,熱切地看向輕什。

“……你可真聰明。”輕什嘴角抽搐。

“我真的可以明天就進階到金丹後期?!”望朔卻沒聽出他話中真意,更加熱切地追問起來。

輕什不想打擊望朔的積極性,但真要點頭承認的話卻又更不可能,只好盡量委婉地解釋道,“不是不可能,但是,你注意,但是——我若讓你明天就進階到金丹後期,你這一輩子可就只能停留在金丹後期,再也別想結嬰化神飛升了!”

“這樣啊!”望朔略顯失望地放下爪子,但很快便又鬥志昂揚地揚起頭來,“沒關系,反正你答應我十年內達到金丹頂峰的,不過十年而已,我等得起。”

——你記性倒是好。

輕什翻了個白眼,随即又對望朔一個多月未曾梳洗的皮毛皺起了眉頭,抓着它的項圈将它帶回石室,狠狠地沖洗了一番。

一人一獸正在浴室裏折騰,韓朔也急匆匆地趕了回來,進門便問道,“望朔出關了?”

“很明顯。”輕什讓開身子,讓韓朔觀賞濕淋淋的望天犼。

“大老遠就聽見它在叫,惹得整座宗門的靈獸都跟着叫喚個沒完。”韓朔不無抱怨地說道。

“望朔在仙楚門裏可是老祖宗一樣的存在,叫喚兩聲怎麽了?”輕什撇嘴說道。

望朔也立刻連連點頭,完全忘了自己剛才還因為不願被梳理毛發而和輕什鬧個不停。

韓朔一臉的不贊同,卻也沒有出言反駁,瞥了同樣濕淋淋的輕什一眼,轉身出了石室。

輕什也轉回頭,陰笑着又将手裏的梳子舉了起來。望朔轉身便逃,卻被輕什一把抓住脖上項圈,狠狠地拎了回來。望朔只好不甘心地吠叫起來,輕什卻是完全不為所動,梳梳到位,直将望朔全身的毛發都捋順擦幹,這才放開手,任它出去叫鬧撒歡。

被望朔的出關一打擾,輕什也忘了和韓朔計較禁足的事,只顧着查驗望朔的修為進境,思考下一步要怎麽幫它養身。

韓朔自然也樂得輕什不提出門的事,對望朔黏在輕什身邊形影不離的事也沒放在心上,只想着輕什也算是它的半個主人,一個多月不見,親近一些也是正常。但到了晚上,望朔卻搶先一步爬上了輕什的拔步床,說什麽都不肯下去,這讓晚來一步的韓朔不由得當場黑了臉。

望朔閉關的這段日子,韓朔已然習慣了和輕什親密獨處,就算這幾日輕什養傷,也是每晚都要摟在懷裏,輕什睡覺他假寐的。

“回上面去!”韓朔叱道。

望朔當即把頭一扭,埋在輕什懷裏,對韓朔不理不睬。

“望望剛出關,跟我睡一宿又能怎的。”輕什也将望朔摟得緊緊,斜眸向韓朔說道,“反正您老人家也好幾天不曾修煉了,今晚正好去器房裏用用功。”

韓朔臉上明顯露出“我又不是與你同階的築基修士”的不快表情,但終究還是沒好意思做出和望朔争搶床鋪的舉動,再一次甩袖離去。

看到這一幕,輕什不禁想起幾個月前望朔來洞府時的一夜,不由朝着韓朔背影喊道,“您可別又半夜偷襲啊!”

韓朔明顯頓了一下腳步,但緊接着便加快速度,大步走出木屋,縱身進了石室。

見韓朔離開,望朔開口問道,“你們又在鬧別扭?”

“呃,幹嘛這麽問?”輕什噎了一下。

“每次你們鬧別扭,你就會留我不留他,否則你都是拿好東西把我哄走。”望朔嘟囔道,“我還等着你拿好東西哄我呢!”

輕什運了運氣,很快便擠出一臉假笑,“抱歉哦,讓你失望了。”

“沒關系,反正你們總會和好的,到時候再補給我就是了。”望朔很是淡然地答道。

輕什咬了咬牙,終是忍下了揍它一頓的沖動,翻身将後背丢給望朔,同時冷哼道,“睡覺!”

這一夜,韓朔倒是真的沒來騷擾,但第二天是四月初一,又是每旬一次的授課日,韓朔照例一早就去了長老殿,輕什沒來得及和他說禁足的事,只能在起床後枯坐在洞府的空地上和望朔大眼瞪小眼。

看了一會兒,望朔便厭倦了這個無趣的游戲,開口道,“好無聊,找點事情做吧!”

“比如,給你蒸個藥浴?”輕什随口道。

“我才剛出關!”望朔立刻搖頭,“這幾天絕對絕對不要修煉,嗯,只休息,不修煉!”

“那你還有什麽事情可做?”輕什反問。

“出去走走逛逛啊!”望朔道,“你不是說第五峰養了很多靈獸嗎?帶我過去看一看,讓它們見識下我這個老祖宗。”

——說你是祖宗你就真把自己當祖宗了啊!

輕什翻了個白眼,撇嘴道,“我要是能出去早就出去了,沒看這裏的禁制都改模式了嗎?”

“哎?”望朔訝異地看了一眼四周,很快又轉頭看向輕什,說道,“可是我能出去啊,我帶你出去就好了。”

“你确定你能?”輕什挑眉。

“試試看不就知道了,大不了把你彈回來。”望朔道。

輕什斟酌了一下得失,很快便點點頭,“那就試一試好了。”

“到我背上來。”望朔道。

聽它這樣一說,輕什剛邁出去的腳步立刻又收了回來,挑眉道,“你不會是要飛出去吧?”

“是呀。”望朔點頭,随即便想起輕什畏高,立刻道,“不飛也可以,跑着出去就是了。”

“那可說好了,只許跑,不許飛!”輕什一邊叮囑,一邊跨到望朔背上。還好,望朔個頭雖然不大,騎上去倒也不算別扭。

“走咯!”望朔馱着輕什,撒着歡地向禁制的出口沖了過去。

果然暢通無阻,一人一獸輕而易舉就出了禁制,望朔得意地停下腳步,轉頭就向輕什邀功,“我就說我可以……”

望朔的話音未落,一股強大的神識已然罩在了這一人一獸的身上,緊接着,面前身影一閃,韓朔已鐵青着臉出現在他們面前。

“早上好啊,韓長老。”輕什趕忙打了個哈哈,翻身從望朔身上跳了下來。

“回去!”韓朔冷冷說道。

“只是在谷裏逛逛,不走遠。”輕什撅嘴道。

“回去,別讓我再說第三次!”韓朔聲音中明顯添了惱意。

“好吧,好吧。”輕什撇了撇嘴,無奈地又擡腿向望朔背上爬去。

“像什麽樣子!”看到他這副模樣,韓朔的臉色頓時又難看了積分,當即手掌一翻,将一塊玉牌丢了過去,“拿去!”

輕什連忙伸手接住,卻是那塊帶有韓朔神識的身份玉牌,當即心情轉好,笑嘻嘻地看向韓朔,“不再關我了?”

“等我回去再說。”韓朔冷哼一聲,閃身消失在輕什面前。

——我就當作是不關了。

輕什聳了聳肩,拍拍身邊望朔,“先回去,改天我再帶你去第五峰。”

“改天是哪天?”望朔不滿地追問。

“五天內,不,三天內,如何?”輕什歪頭道。

“好吧,三天。”望朔點點頭。

“放心,我說到做到,就算我做不到,我也會讓那位韓長老替我做到。”輕什繞口令一般的許諾立刻将望朔給繞暈了,呆了一會兒,總算想明白輕什這是答應了,當即尾巴一擺,轉身走向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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