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章節

親辯解,用自己的赤子之心來洗刷父親的冤屈,便用酷吏的佩刀剖腹,流血滿地,我還記得他的腸子流了一地,還在叫着‘太子無罪’。我們兄弟有多麽震驚嗎?這件事驚動了則天大聖皇後,立刻派人診治,翌日親自探望,說‘吾有子不能自明,不如汝之忠也。’便放了我們所有人,賜死了她身邊的貼身宮女韋氏,說是那賤婢色誘父親不成,便誣陷父親謀反,母親和皇嗣妃行巫蠱之術謀害她,可是究竟誰才是幕後主謀,還是她本意便是如此,就不得而知了。”李隆基眼中仍存有昔日的驚恐,聲音卻愈加的陰狠。

淼渾身不能抑制的顫抖,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緩緩走到他身邊,靜靜的望着他出神。曾耳聞武則天殺人如麻,連親人亦不放過,可從來沒想過竟是這樣的殘忍。

李隆基似乎平複了一下心緒,眼中的驚恐散去,卻是更多的堅韌。“雖然我們全家得以全身而退,終是元氣大傷,則天大聖皇後對父親的信任也大不如前,更将我們兄弟六人押進宮中幽禁起來,好警示父親不要起異心。當時大哥二哥年長,已不再需要人照顧,而我和隆範隆業歲數相仿,正是好動的年紀,卻被幽禁于那狹小的宮苑裏,隆悌最小,一番囹圄早吓得他重病纏身。勢利的宮人最是會見風使舵,見李氏傾敗,各個冷眼相加,對我們愛答不理。就在那時,姨娘竟進了宮,那是我第一次見她,我還以為是母親來了,因為她的腕上帶着與娘親一樣的白玉镯。”李隆基頓了頓,緩緩看向淼腕上白璧無瑕的玉镯。

淼一愣,雖知這白玉镯貴重,卻不知竟是她娘親與窦姨的心愛之物,突然伸手想要取下,李隆基卻猛然按住她的手,一雙黑眸深處波濤洶湧,直到她止了動作,才緩緩道:“當時我一頭紮進她懷裏,叫着‘娘親、娘親’,她只是流淚撫着我的頭,緊緊的抱着我,我還記得她的身子瘦的不贏一握,随時會碎一般,但她的身上帶着淡淡的梅花香氣,沁人心脾。其實那時我就知道了她不是娘親,娘親的身子豐腴圓潤,絕不是這樣的羸弱,而母親最喜歡的是牡丹的香氣,所以我知道她不是母親。”

淼說不清心中的抽痛是為了什麽,腦海裏只想象着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抱着一個肖似母親的人痛哭,而親生母親已經故世,竟是無盡的悲哀凄涼。

李隆基微微笑着,似是回想幼時的事情。“我還記得在洛陽皇宮的那六年,姨娘無微不至的照顧我,有時我覺得她比我娘親更關心我,但平時課業她要求的很緊,絕不會縱容我玩鬧。那樣柔弱的身子,你能想象出她橫眉怒目的樣子嗎?姨娘是位才女,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在那樣幽閉的地方,誰會來教養我們這些落魄皇孫,如果不是姨娘,我們兄弟三人出來也是廢人了。姨娘憐隆範隆業隆悌年幼,就将他們同我一起起居,所以我們兄弟四人格外親,我想他們對姨娘也比對自己的娘親親厚些。隆悌本就驚吓過度,那樣的小人在宮中天天哭喊着他的娘親,姨娘幾日幾夜不合眼的照顧他,卻還是不能挽回他脆弱的生命,早早的去了。”

淼随着他神往心傷,心中卻始終有一個疑問,不由自主的問道:“那時你們被幽禁,姨娘怎麽可能進得來呢?她難道沒有許配人家嗎?”

李隆基側頭看她,眼中有着深深的漩渦,讓人看不清他眼底深處的情潮,只聽他淡淡道:“那時并稱才女的并不是只有我姨娘一人,還有一位,現在正如日中天。”

淼怎會不知,上官婉兒的才情即使跨越千年,仍為現代人傳誦。既同為才女應該會惺惺相惜了,難道竟是上官婉兒暗中幫助不成?

李隆基笑得慘淡,道:“不錯,正是她幫助姨娘進宮的,每在我們受難時,暗中施以援手的也是她,所以上官婉兒也算是我們家的恩人了。”他看了看凸凸的柳枝,又道:“姨娘比我娘小一歲,兩人是同一年嫁人,她嫁的是個病弱的男子,成親沒一年就死了,婆家的人說姨娘克死了丈夫,就趕了她出來。其實姨娘可以改嫁的,但她生性淡泊,卻是個烈性女子,為亡夫守貞常伴青燈,如果不是我娘出事,她是不會回來的。”

淼心中哀憐這樣一個柔情似水的女子卻有如此坎坷的命運,難道真如“紅顏薄命”這樣的批言嗎?可是李隆基卻自始至終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但任明眼人看,窦姨對相王是有極深的情意的。

李隆基看着低窪池塘上打着旋的落葉,低如耳語般道:“姨娘自幼體弱多病,她身子不好也是她從胎中帶出來的,大夫說她若能清修,能保五十年的陽壽,可是她為我們已經耗盡了心力,那時我們被放出來時,姨娘就不行了。所以父親将姨娘送回長安,讓她安心休養,才能再保這幾年的陽壽,可是今日一見,她比以前更消瘦了,我真怕,真怕——”

淼突然間明白了些什麽,不是李隆基不願意撮合窦姨和相王,怕是窦姨不願意以殘軀拖累相王,而李隆基擔心的卻是一旦窦姨去了,相王會傷心,因此只能将這件事壓着,裝作誰也不知道。可是,這樣窦姨的情何以堪呢?即使相王無情,也該讓她知道這些年一直有個女人默默的愛他呀,愛本就是自私的,誰不想自私的擁有,雖然錯過,但是最後留一個美好的回憶不好嗎?

她随着他的眼睛看去,隆慶裏蕭索的景致中,一抹新綠鑽了出來,希望雖小,可是終有一天會茁壯成長起來的。她願意相信,也願意幫助窦姨完成最後的心願——

曲江

春天的氣息似乎一夜之間召喚起長安城中所有的新綠,迎春花開放了,新的一年正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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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新雅致的院落裏,一個病弱的美人斜躺在暖閣的貴妃塌上,看着窗外迎春花嫩黃的花兒開的正豔。身上的貂皮披風襯着她蒼白失血的臉頰愈加青紫,可她臉上卻是能柔化一切的暖笑,如和煦的春風一般吹拂人心。她笑看着那個像陀螺一般轉來轉去的人,輕輕敲敲窗戶,輕笑道:“鳳姐姐,讓她進來吧,我睡醒了。”

只聽外面一聲輕快的歡呼聲,伴着鳳姨無奈的唉聲嘆氣,窦姨臉上的笑意更濃。這個丫頭自上次來過,就隔三差五的過來串門子。她身子不好,一天多半時間都在休息,淼卻也不在乎等的時間長短,就像陀螺一樣在她的院子裏轉悠,看看她種的花花草草,自言自語,自得其樂。她有時會早些醒來,看着那樣一個充滿活力的女子,心中是無限羨慕的。也慶幸李隆基能找到這樣一個善良讨喜的女子陪伴一生。只是不知道她為什麽總來看一個病弱的随時随時會斷氣的人。但每天聽她在耳邊叽叽喳喳的說些小笑話,讓她平靜無波的生活如這春天一般充滿了生氣。

“窦姨,今天天氣多好啊,咱們出去走走吧,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人未到,聲音卻已經傳了進來,窦姨微笑着看向那如花的笑臉,雙頰總是健康的紅暈,即使未施脂粉也同樣能夠吸引別人的注意,這就是三郎喜歡她的地方吧。樸實無華,卻就是讓人移不開眼。

淼毫不客氣的蹭到榻邊坐下,将手伸進她的貂皮披風中摸了摸,笑道:“今天窦姨的氣色這麽好,不能辜負這屋外無邊的春意,咱們出去逛逛吧,坐在馬車上,也不出去,就看看外面的春色,好不好?”

鳳姨看不過眼,過來拉淼,嚷道:“我的貓姑娘啊,我們小姐這身子骨經不起折騰,就在院子裏看看這花兒草兒的就行了。你這個活祖宗啊,早知道就不讓你進來了。”

淼卻哪讓她拉,一個翻身跳到榻的內側,差點吓的鳳姨暈倒。窦姨卻笑盈盈的看着她,又看看窗外的春暖花開,絕美的容顏綻放惑人的美麗,輕輕握住淼的手道:“鳳姐姐,今天的天氣真的好啊,既然貓兒都準備好了,就出去一趟吧。我也好久沒有去外面了,我都忘了初春的長安是什麽樣子了。”窦姨一臉神往的看向窗外,眼神似乎要穿越一切,眼底卻焦灼着深沉的回憶。

鳳姨神色一凜,看着窦姨的眼睛黯淡下來,暗暗嘆了口氣,卻佯裝怒道:“你這個貓丫頭啊,就會給我找麻煩!走走走,我給小姐那件厚實衣服。”說完轉身出去,淼卻看到她眼角滑落的淚,不免也是悲從中來。轉頭卻仍笑望着窦姨,說些搞笑的笑話逗得她笑得前仰後合。

一趟馬車出了隆慶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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