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夫妻僵局

下午，薛白桦與程桓貝拉一起接程楠放學。當程楠雙手抓着書包背帶無精打采走出校門時，看到三個人突然停住腳步愣在原地，愣了幾秒又突然奔過去撲進媽媽懷裏瞬間哭起來，哭得委屈又傷心，好一會才慢慢停下。

不過她的情緒還是一樣來得快去得快，被哄兩句再被哥哥和貝拉逗兩句馬上又笑起來，要不是眼睛還是紅的就像是根本沒哭過一樣。

接了女兒，薛白桦帶着三個孩子在外面的餐廳吃飯，吃完飯又帶他們逛商場，給他們買禮物帶他們玩游戲夾娃娃，她靜靜在一旁看着他們玩，他們的快樂也是她的快樂，如今唯有這一雙兒女是她最大的欣慰，她愛他們。

因為第二天是周末，程楠不用上學，他們玩得比較晚才回家。即使這樣，程弈莊依然還沒回家。薛白桦沒回他們的主人房，女傭按照她的意思已經把她的日常用品搬去了女兒房間，以後她将和女兒一起住。

程楠對此驚喜又興奮，前幾年她還比較小的時候喜歡跟媽媽睡，常常賴在爸媽床上，不過每次早上醒來後都是睡在自己房裏，是爸爸在她睡着後把她抱走了，為此她還常常跟爸爸吃醋。這次媽媽說以後都跟她睡，幸福來得太突然，簡直像做夢一樣。

這個開心的“美夢”讓她在将近12點還不想睡覺，依偎在媽媽懷裏時不時說兩句話。

“媽媽，明天我們去外公家好嗎？”程楠剛閉上了眼又睜開眼說。

“你們三個去吧，我就不去了。”薛白桦閉着眼回答，每次快要睡着時又被她一句話問醒，她是無奈的，“先睡覺吧。”

“還是不去外公家了。”于是又閉上眼，想了一下又睜開眼說，“那我們去水上樂園玩好不好？”

“明天早上再說吧，睡了。”

“不去水上樂園去海邊也行……”

“小公主！”薛白桦睜開眼，苦笑說，“睡了行不行？”

“好吧！”程楠說完俏皮地親了媽媽一下，然後把頭埋進媽媽懷裏終于又閉上眼睛，但忍不住在媽媽懷裏幸福地蹭了蹭，“媽媽，你好香！”

“不要這樣睡，媽媽難受。”薛白桦被女兒抱得太緊，輕推她。

“好吧！”程楠嘟了嘟嘴放松了許多……

12點多，母女倆都已熟睡，她們并不知道，房門被輕輕打開，程弈莊進入房裏，走到床邊在薛白桦身旁坐下，靜靜地看着母女倆。過了十幾分鐘，才終于站起來，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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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母女倆都醒得比平時晚，要不是貝拉走進房裏她們或許還要繼續睡。下樓時，只有程桓等着三位女士吃早餐，程弈莊先吃過已經離開了家。吃早餐時薛白桦答應了周末兩天都陪着他們，并且答應去海邊玩。

于是四個人帶上衣服游泳圈等等東西由薛白桦親自開着車去海邊，程桓甚至還帶了帳篷，因為薛白桦說要在海邊過夜，而程桓想在沙灘上搭帳篷過夜。

先到達海景酒店，吃過飯休息過，下午薛白桦租了一艘游艇帶他們出海玩，日落前回到海邊，還沒玩夠的程楠拉着哥哥和貝拉在玩沙。

薛白桦赤腳踩在漫過腳踝的海水裏，背對大海目光望向遠處一座山，那座山叫南麓，遠遠可以看見不同顏色的別墅沐浴在夕陽裏。薛白桦想起薛宗廉曾說過在南麓買了一塊地送給她，南麓的确是個不錯的地方，南望大海北靠森林公園，風景優美空氣清新，是個非常适合居住的地方。

她應該擁有一個自己的家，不是薛宅也不是程家，而是她和兩個孩子的家……

“媽媽！”程桓笑着向她走來，“在看什麽？”

“沒什麽。”薛白桦對兒子微笑，然後把目光轉向正在玩沙的程楠和貝拉，“她們在壘城堡？”

“嗯！”程桓與媽媽站一起笑着抱怨，“妹妹老嫌棄我做得不好，可是誰知道她腦袋裏想的是什麽！”

薛白桦微微一笑，看着女兒一臉專注的樣子，女兒這一點她是非常欣慰且欣賞的，雖然平時就像個長不大的小孩，但只要她想做的事無論多難都會心無雜念專心致志地把它做好，并且邏輯清晰目标明确，有時別人根本跟不上她的節奏。

“小桓，你快開學了。”薛白桦突然說。

“嗯，還有一個星期了。”下周六他就要出發到波士頓開學。

薛白桦突然轉身不忍心再看女兒，她望着海面對身旁的兒子說：“小桓，我打算讓妹妹也去波士頓上學……”

“為什麽？”程桓馬上問。

薛白桦沒回答他，繼續說：“下周六你先去開學，等辦好手續，我再送妹妹過去。”

“妹妹離不開你的！”

“她已經十三歲了，你不也十二歲就離開了？”

“她是女孩。”

“女孩也要長大。”

“沒有你她不知道怎麽辦。”

“不是有哥哥嗎？”薛白桦看着兒子，“我會給你們安排好一切，妹妹一開始可能會不習慣，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程桓猶豫了一會又問：“爸爸同意了嗎？”

“還沒說。”說不說也一樣，這是她的決定，不會再改變。

“是因為爸爸對不對？”他不是不知道父母正在冷戰，她失蹤，她搬到妹妹房裏睡，她故意帶他們三個出來玩在外面過夜，甚至要把妹妹也送走——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麽？

薛白桦不語，她不想編謊言騙他，但也不想他知道什麽……

“媽媽！”程楠向他們跑來，然後拉着媽媽去看她的城堡，把薛白桦拉到城堡前，興奮地說，“媽媽，這是我設計的，長大後我要建一座這樣的城堡！”

“做的很棒，真厲害！”薛白桦低頭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她很少這樣誇女兒。

被誇又被親的程楠開心地傻笑着，但不忘貝拉的功勞：“貝拉也很厲害，她跟我一起做的！”

“那我呢？”程桓在身後問。

“哥哥做的老是塌下去，哈哈！”程楠忍不住嘲笑了一下哥哥。

“都很厲害！”薛白桦左右手摟着女兒和貝拉的肩膀，望着遠處的南麓，“不用等到長大了，媽媽要在那座山上為你們建一座城堡，我們住在那裏！”

“真的？”程楠驚喜又興奮，她相信是真的，因為媽媽從來都說到做到，她馬上用英語對貝拉說，“貝拉，我們的城堡将建在那座山上！”

兩個女孩都沉浸在興奮中，但薛白桦注意到兒子卻望着那座山若有所思……

這晚，程桓并沒有在沙灘上搭帳篷過夜，因為風有些大，薛白桦擔心他，不過他的帳篷被程楠和貝拉搭在酒店的地板上，兩個女孩不睡床偏偏好玩鑽進帳篷去睡。

周日早上，四個人睡到自然醒，晚些開着車離開海邊，繞到南麓後面的森林公園去爬山野餐。一直玩到晚飯前才回家。

回到家裏，程弈莊坐在客廳等他們吃飯，薛白桦中午電話告知過女傭今晚他們回家吃晚飯，晚飯已經做好。

餐桌上絲毫沒發現爸爸媽媽發生問題的程楠，興奮地說個不停，幾乎要把這兩天出去玩的所有事都說一遍，貝拉能聽懂一些中文，時不時用英語插幾句，程弈莊和薛白桦在孩子面前都盡量表現得平常，只有程桓沉默着。

晚飯将近結束時程弈莊才向兩個孩子宣布說：“爸爸明天要去國外出差，可能要一個星期，小桓，不确定能不能在你去開學前趕回來。”

“沒關系，工作要緊。”程桓懂事回應。

“爸爸你去哪個國家出差？”程楠邊吃邊問，她說得最多吃得最慢。

“英國。”程弈莊看了薛白桦一眼，她正低垂着眼優雅地喝着湯。

“愛丁堡？”程楠脫口就問，因為原本暑假要去愛丁堡旅游沒去，所以一提英國腦海裏立馬蹦出“愛丁堡”三個字。

“倫敦。”程弈莊回答。

“好想去坐大摩天輪！”程楠感嘆。

“下次我們全家一起去旅游，去倫敦又去愛丁堡好不好？”程弈莊微笑問女兒。

“下次是什麽時候，我要上學，哥哥也要去上學了！”程楠對此并沒有期待的心情。

“快吃飯，大家都吃飽了！”薛白桦放下湯匙對女兒說——她碗裏還有一半飯。

“哦！”程楠應了一聲趕緊吃。

薛白桦站起身先離開了餐桌，沒有上樓去，而是走出花園散步，園裏的花開了不少，她已經好久沒有好好逛逛自家花園了。程家的花園比較普通，花卉也是較常見的品種，而薛宅則不同，花園的設計，一草一木的品種、栽種等等都非常講究，還有個歐式大花房，集合各類名貴花卉，有專職園丁精心照料。

“白桦……”程弈莊跟出花園向她走來。

薛白桦回身面對他，此時她是心平氣和的，即使她知道他明天去倫敦不是去出差，而是去見另一個女兒。

“可不可以給我時間……”程弈莊真誠地說，“我會解決好，一切都會解決好……”

“怎麽解決？”薛白桦平靜地說，“你是別人孩子的爸爸……”

“我不想這樣……”

“我也不想，不想我的孩子跟別人分享一個爸爸，不想跟別人分享一個丈夫，可是已經發生了不是嗎？給你時間又怎樣，給你時間和孩子相認，給你時間和她再生孩子，給你時間救那個孩子——然後呢，帶着他們回到這個家？還是一三五住這個家二四六住那個家？”

“情況不會像你想的那樣，也許不需要再生孩子，再等等，也許再過些天就會等到合适的配型了……”

薛白桦知道骨髓配型的幾率，有些連生幾個孩子都不能配型成功，何況是完全沒有血緣關系的人。

“我不會怨恨那個女人，更不會阻止你救你的孩子……”薛白桦的聲音平靜得有些無力，“但我希望小桓和小楠不要知道這件事，不要知道他們還有一個姐姐——至少，在他們成年之前不要知道。”

“我答應你。”

“我準備讓小楠也去波士頓上學，和小桓一起。”

“我不同意！”程弈莊激動說，“為什麽要把女兒送走，你想幹什麽？”

“我已經決定了。”薛白桦轉身，語氣變得冷漠而堅定，“等女兒離開後我會搬出去，兒子和女兒的撫養權都歸我……”

“不要再說了！”程弈莊突然從身後抱住她，非常用力，“薛白桦……你好殘忍……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離開我，我的痛苦又有誰知道，突然多了一個女兒，還生了嚴重的病等着我來救，突然變成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不負責任的爸爸，突然無法面對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是，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自作孽，我只恨自己怨自己，可我的痛苦誰知道？”

後面的話他幾乎一口氣說完，低頭把臉埋進妻子頸後的秀發。

“這段時間我真的很痛苦，如果愛你和孩子少一點，也許痛苦就會少一點……白桦……求你……別離婚……別離開我……”

薛白桦沉默，他說得的确夠真誠，也夠痛苦，但這樣的情景多麽相似……

八歲那年她的父親逼走妻子讓她沒有媽媽，他也是這樣把她禁锢在懷裏，在她耳邊說他很痛苦；十二歲那年他把外面的女人和孩子接回家占領了她的家，他又說他很痛苦；十九歲，他出軌她的好朋友，他依然說他很痛苦……男人到底是怎樣？明明自己在傷害人，卻偏偏說他自己很痛苦！

“媽媽——”

不遠處，程楠走出門跑向媽媽，突然發現媽媽正被身後的爸爸抱着，瞬間停住腳步，睜着大眼睛左轉轉右轉轉眼珠，不知是繼續過去好還是退回屋裏好。

程弈莊放開了薛白桦，薛白桦直接走向女兒，摟她的肩膀說：“走了，進去了！”

程楠被媽媽摟着肩轉身時，對不遠處的爸爸俏皮一笑，程弈莊也回給女兒一個微笑，但她轉過身後，他的笑容瞬間僵住，望着母女倆的背影，心中萬般苦澀……

第二天一早，程弈莊沒有吃早餐也沒有等妻子和孩子起床，一個人前往機場踏上倫敦的旅途。

兩天後的傍晚，薛白櫻到程家吃飯，她是來接女兒的。之前信誓旦旦說拿不到屬于她的就在這裏一直耗下去，如今女兒要開學了，到底還是一位母親，不會不管女兒的學業。

薛白桦從她的言談中還感覺到，她已經完全沒有了剛回來時的犀利與氣焰，或許在這段時間裏都被消磨了，最令薛白桦動容的是，她還跟她談起了兒時的事，那些只屬于她們的回憶和歡樂……

薛白櫻此行雖沒有得到她原本想要的，但也不是什麽都沒得到，薛白桦在舊金山市除了母親的房子外還有兩處房産，她把它們送給了她。

母女倆離開時，只有薛白桦和程桓到機場送她們，薛家其餘人沒一個來送，這是意料之中，畢竟她和她才是親姐妹。

程楠因為要上學不能來機場，但頭一天晚上貝拉離開程家時，她給貝拉送了很多禮物，貝拉走後她還在媽媽懷裏哭起來。在機場裏，貝拉抱着程桓也哭得很厲害，程桓越哄反而越哭，貝拉比程楠還依賴這位哥哥，小孩子之間的感情是最真摯的。

送走了貝拉，幾天後的周六又将送走程桓，相比貝拉離開時，哥哥離開程楠就表現得淡定多了。不淡定的是哥哥，在機場分別時抱着妹妹舍不得放開，每次兄妹分別他都這樣，即使這次他知道媽媽已經委托人在給妹妹辦手續了，她很快就會到波士頓和他一起上學。

程桓離開後，薛白桦和程楠生活如常，一個工作一個上學，只是薛白桦把大部分空餘時間都用來陪她，周末還帶她到周邊游玩。因為不久後要把她送走，因為有愧疚有不舍，薛白桦對她比以前更加寵愛甚至寵溺。

程弈莊說“出差”一個多星期，結果去了兩個多星期依然沒回來，期間給女兒打過三次電話，說有事要再過一段時間才回家。

與此同時，程楠轉學波士頓的手續進行得非常順利，10月中旬就可以去報到，薛白桦打算10月17日送她去，在這之前的國慶長假，她帶了她去三亞旅游，好好享受母女在一起的時光，而出國上學的事她選在旅游結束才告訴她。

10月7日，這天離啓程到波士頓剛好還有10天。下午母女倆回到家裏吃晚飯，晚飯過後回到房裏，薛白桦做好了心理準備，牽着女兒在沙發坐下。

“小楠，媽媽有件事要跟你說。”薛白桦溫柔笑着。

“什麽事？”程楠有些興奮，還以為是什麽好事。

“媽媽決定送你去波士頓上學，和哥哥一起……”薛白桦看着女兒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依然繼續說下去，“媽媽會送你過去，陪你一段時間，等你熟悉了才離開，還有，哥哥會好好愛你保護你……”

“我不要！”程楠已經哭起來，撲進媽媽懷裏，“我不去，我要在家裏，我不去！”

“你不愛哥哥嗎，你不想跟哥哥在一起嗎，以後可以跟哥哥在一起不好嗎？”薛白桦柔聲問着。

“我不去，我不去……”程楠在媽媽懷裏大哭着，“我愛你，我不離開你的，我永遠不離開你的，媽媽……不要讓我去……媽媽……你不愛我……”

“媽媽怎麽會不愛你，媽媽愛你……”薛白桦心疼地抱着女兒，多年以前，她的母親在離開前夕也是這樣抱着哭泣的她，如今歷史正在重演，正發生在她和她的女兒身上，但這次和那次到底是不一樣的……

“愛我就不要讓我去，媽媽，不要讓我去……”程楠哭着哀求，“我會聽你的話，我什麽都聽你的，不要讓我去……”

“小楠，媽媽愛你才要讓你去……”

“我不懂，我不知道，我不去！”程楠突然推開媽媽，發着脾氣。

“小楠，聽媽媽說……”

“我不聽，我要找爸爸，我要找外公！”說完抓了茶幾上的薛白桦的手機就跑。

“小楠——”薛白桦想抓住她但只抓到衣服，且被她掙脫，追到門口時她已經進了隔壁房間，那是她哥哥的房間，她迅速把門反鎖，薛白桦敲着門哄她開門，“小楠，先開門，開了門我們好好說行嗎，小楠？”

然而沒有回應，她大概正在裏面哭着打電話。

但即使打完電話，接下來無論女傭芳姐還是阿巧不管誰哄她都不開門也不出聲，直到一個小時後她的外公薛宗廉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