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情人

這幾天冷空氣來臨,沒有太陽,薛宅外的整片天空都是陰沉沉的。

薛宅內的下午,除了女傭就只有薛宗廉夫婦在家,其餘人工作的工作上學的上學,而沈聆秋這段時間因為天氣冷也沒有出門去,況且這些天薛宗廉下午都基本在家,他上午到過華崧集團或白桦地産後,沒什麽事中午會回家吃飯,下午就待在家裏,偶爾鐘柯會到家裏找他。

只要丈夫在家,沈聆秋都不會出門,即使他并不需要人陪。此時她從廚房出來,手裏端着一個托盤一步一步向樓上走去。托盤上放了一個白瓷炖盅和一個青花瓷碗,那是她花了一個下午親自為丈夫炖的人參雞湯。

開門進入書房,薛宗廉正靠在落地窗前那張深灰色大椅上小憩。她先走到茶幾前輕輕放下托盤,再走過去,半彎下腰,溫柔地凝視着丈夫的睡容。即使上了年紀依舊非常好看的一張臉,當年正是這張臉,讓她見一眼就再也忘不了……

想起花店裏的初遇,沈聆秋不禁微微一笑。可惜她的幾個孩子并沒遺傳多少爸爸的好基因,跟她打麻将的太太們都說,她的基因太強大,孩子們像她不像爸爸。确實是的,唯一長得比較像他的就只有二十一歲的小女兒白薔。

他這麽多個孩子,最像他的還是白桦,一樣鮮明立體的輪廓,一樣有神的大眼睛,一樣深的雙眼皮和挺立又飽滿的鼻梁……只不過長在他臉上是英俊中透着硬朗,而長在薛白桦臉上是美麗中帶着英氣。

雞湯要趁熱喝,她只好叫醒丈夫:“宗廉,宗廉……”

薛宗廉睜開眼,看到是妻子的臉微微一笑說:“睡着了!”

“給你炖了雞湯,趁熱喝吧!”沈聆秋直起腰溫柔說。

“嗯!”薛宗廉起身,夫妻倆走到沙發去,他在雞湯前的雙人沙發坐下,沈聆秋坐在他旁邊。

“你最近氣色不太好,多喝點雞湯補補身子!”沈聆秋邊說邊把炖盅裏的雞湯盛到碗裏。似乎自從薛白櫻出事後,丈夫的氣色越來越差,看起來憔悴又疲憊,還越來越貪睡,常常坐在椅上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這麽多,哪喝得完!”薛宗廉看着一炖盅的雞湯微微苦笑着,他最近胃口不好,“你也喝吧。”

“你先喝!”沈聆秋端着碗,舀起一湯匙輕輕吹了吹要遞向丈夫。

“我來!”薛宗廉伸手去接碗,雖然老夫老妻了,但他從來不喜歡被妻子或被其他人這樣照顧。

沈聆秋溫柔一笑,把碗給了他,然後微笑着看他喝。

“你……看着我幹什麽?”薛宗廉發現妻子一直在看着自己,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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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聆秋搖了搖頭,依然溫柔笑着,此時她是感到幸福的。雖然不清楚原因,但近來這兩個月,丈夫除了前些天到舊金山去,其餘時間沒有一天不在家過夜,且每晚都回到他們的主人房去睡,不僅如此,他對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了溫柔與關心……

薛宗廉微微一笑,低頭繼續喝完那碗湯。剛喝完沈聆秋就接過碗,要給他再盛一碗,他苦笑阻止:“先等等吧!”

沈聆秋只好放下碗:“等會再喝兩碗!”

薛宗廉微笑,看着妻子:“又是你親自炖的?這些事讓傭人做就行了。”

“又不是什麽事!”沈聆秋說,“不是我親自炖的你能喝那麽多?”

薛宗廉笑,說的也是,不是她炖的比傭人好,而是他不忍心浪費妻子的苦心——這些年,妻子給她炖過多少湯早已數不清,他看着妻子,突然有些感慨:“秋,我們結婚有三十年了吧?”

沈聆秋笑得溫柔:“三十一年了,慕祁都三十歲了。”

“是啊!三十歲了,小穎都五歲了!”薛宗廉繼續感慨着,“白荟也生了孩子了,還有白薔——她快放假了吧,再過一個月就過年了!”

“應該快了。”沈聆秋柔聲回答,不知是不是錯覺,除了感慨竟還看到丈夫眼裏有一絲傷感。

“白薔今年也二十一歲了,在學校有男朋友嗎?”他第一次會這樣關心除了薛白桦以外的其他孩子,沈聆秋此時心裏有說不清的滋味。

“應該還沒有。”臉上笑了笑回答。

“女孩子交男朋友一定要慎重。”薛宗廉閑閑地提醒了一句。

“放心吧。”她管教孩子嚴格,尤其是對兩個女兒,從小就花更多精力在她們身上,特別是教育她們在交異性朋友方面,因為她自己曾在這方面吃過虧。

“秋,謝謝你……”薛宗廉真誠的看着妻子,“謝謝你為我生兒育女,謝謝你這三十年來對我、對孩子、對這個家的付出,這個家有你,總能讓我很安心……”

“宗廉……”她第一次聽到丈夫對她說這樣的話,她知道那是心裏話,雖不是什麽甜言蜜語,但對她來說,他的一句感謝、一句安心,比任何甜言蜜語都讓她感動和滿足。

“但我很對不起你……”薛宗廉嘆息一聲伸過一只手去握住妻子的手,“你為我犧牲了很多,付出了很多,而我……秋,我不是一個好男人,我犯過錯,傷害過你,你怨我嗎?”

沈聆秋搖頭,眼裏有淚光:“宗廉,你知道的,我對你只有愛……”說沒有怨是假的,但那點怨遠遠抵過心裏的愛,因為愛他所以選擇理解和包容,選擇自始至終不離不棄。

在外界眼中她是位養尊處優的豪門貴婦,在兒女面前她是位嚴格又慈愛的母親,但在丈夫面前,她永遠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一個深愛着自己男人的女人。

“你對我只有愛,但我卻辜負了你的愛……這一生兩個深愛我、甘願為我犧牲和付出的女人,我都辜負了……”薛宗廉望向窗外那片陰沉的天空,突然沉默下來……

多年來外界關于他的風流韻事一直傳不停,傳他癖好二十歲左右的年輕女孩,傳他金屋處處,什麽包養女大學生、什麽左擁嫩模右抱演員——這些無非都是胡編亂造。雖然在生意場上打滾三十多年,有過無數次逢場作戲,但他這一生真正有過的只有三個女人,而這三個女人中,兩個深愛他的都被他傷害辜負了……

沈聆秋知道丈夫在想着什麽心事,只有她明白,他這一生有過兩次怎樣的感情低谷。第一次他遇上了她,她的愛撫慰了他從另一個女人身上受到的創傷,所以他選了她、娶了她。而第二次,比第一次陷得更深更痛苦,她再也無法給予他需要的安慰,能給他安慰的是另一個女人,所以他在掙紮與迷惘中不顧一切和那個女人在一起,只為抓住那一點慰藉……

“秋……”薛宗廉把目光從窗外收回來,看着妻子,“我欠你們兩個的,如果這一生只能彌補一個,我希望是你,如果可以,我會用下半生彌補你……我欠她的,這一生注定沒辦法還了,她還年輕,但願她能找到一個真正愛她的人重新開始……”

“宗廉……”沈聆秋再也顧不得那麽多,流着淚投入丈夫懷裏,“宗廉……”除了呼喚他的名字,說不出別的話,這算是他的承諾,承諾他的下半生只屬于她,她不需要什麽彌補,只要他在身邊,只要在身邊就夠了……

薛宗廉拍了拍妻子的背,一只手摟着她,就讓她在懷裏盡情地流淚,三十年來他幾乎沒看過妻子流淚,也許這是多年來委屈下的淚水……

過了一會,薛宗廉輕輕推開妻子,微微一笑,邊給她擦眼淚邊說:“眼睛別哭腫了,都做奶奶的人了!”

沈聆秋不禁也一笑,是啊,都做奶奶的人了,還撲在丈夫懷裏哭,這要讓後生們知道了成何體統!

“這都做奶奶的人了,怎麽還這麽年輕呢?”薛宗廉給妻子擦幹淚微笑說。他并不是不懂得哄女人的男人,只是願不願意哄而已。

果然沈聆秋笑得更濃,要是別人說這句話她會覺得虛僞奉承,但是出自丈夫之口,她感到欣喜和幸福。

沈聆秋笑過後依然不忘她的雞湯,她轉過身打開盅蓋邊盛雞湯邊說:“快涼了,趕緊喝完這兩碗!”

果然還是逃不過,薛宗廉不禁微微苦笑着……

……

沈聆秋端着托盤面帶笑容下樓時,一襲淺紫色大衣正跨上樓梯。頓時,一個在上一個在下,兩人都突然停住了腳步,望着對方。

随後沈聆秋先恢複了溫和優雅的笑容:“你來了,宗廉在書房裏!”

樓下的費麗淇只對她點點頭接着不再看她,繼續跨上樓梯,沈聆秋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異常,以往到薛宅來,她對她總是笑臉相對,而今她只面無表情,她沒多想,也繼續下樓。兩人擦肩而過,誰也沒再看誰一眼。

書房裏。薛宗廉喝過雞湯又與沈聆秋聊了一會,有些累了,想到隔壁薛白桦的房間去休息一下。但還沒走到門口,淺紫色身影開門進來,薛宗廉微微一怔。

“好久不見。”費麗淇關上門,站在門後看着他,依舊面無表情。她說好久不見,他們确實幾個月沒見了,他沒再到過她的小別墅,每次要見兩個女兒都是讓司機去接來薛宅。

“過去坐吧。”薛宗廉有些尴尬。

兩人坐到沙發上,費麗淇坐在他對面,沒出聲,只看着他,看他泡茶。從來都是她為他泡茶,他第一次為她泡茶。

薛宗廉把一杯熱茶放到她面前:“外面很冷吧,喝杯熱茶暖暖身!”

費麗淇在冷笑,還有什麽能比心冷更冷。她沒有碰那杯茶,看着他冷冷地說:“我不想再拖下去了,我們分手吧!”也只能說“分手”兩個字了,即使有孩子,依舊只算是情人而已,情人當然只能說分手。

薛宗廉避開她的目光,沉默不語。

“十五年了,不,應該是二十七年了……”費麗淇慢慢地說着,“七歲認識你,十二歲崇拜你,十四歲暗戀你,十八歲、對你的感情已經無法自拔……從七歲到三十四歲,我的整個感情世界只有過你一個男人……”

視線漸漸朦胧,原以為自己已經夠堅強,不會再在他面前流淚,結果還是做不到,她沒有伸手去擦眼淚,只是微微倒抽了一口氣,盡量克制着情緒繼續說下去:

“我愛你,非常愛……曾經我以為你也是愛我的,但事實上……你愛的,不過是我身上的、另一個人的影子……我只不過……是一個替身而已……”說到後面眼淚愈加控制不住。

薛宗廉突然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對她,這是他的習慣性行為,一旦內心受到巨大沖擊情緒發生激烈翻湧時,他就會背對衆人,這樣不會讓人看穿他的情緒。

房內陷入沉默,薛宗廉不會出聲,費麗淇也沒再出聲,只能聽到被壓抑在胸腔裏的低微抽泣。

良久,抽泣聲停止。費麗淇吸了吸鼻子,擦幹眼淚,深呼吸一口氣說:“兩個孩子撫養權都歸我,我們搬離那棟房子,回到我媽的房子去住,兩個孩子會像以前一樣生活上學,你要見她們可以每周日讓司機接她們過來。”

薛宗廉也已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他轉回身,沒說話,走到辦公桌後拉開抽屜取了一個文件袋出來,并随手拿了一支鋼筆,走回沙發一起遞給她:“給你和孩子的,簽一下字吧。”

原來早就準備好了麽,早就在等着她了吧!她接過文件袋取出裏面的文件一一查閱,股份、基金、物業、房産,這份“分手費”出手夠大方也夠豐厚,是出于愧疚吧,想利用金錢的彌補讓心理上的愧疚感少一點麽?她看過沒說什麽一一簽字,雖然跟他在一起不是為錢,但她有孩子,她不能不為兩個孩子的将來着想。

“還有那棟小別墅,已經是在你名下的,你們不住要怎麽處理随你吧。”薛宗廉補充說。

費麗淇沒說話,把鋼筆放在茶幾上,又把每份文件的備份抽出來——每份文件都是一式兩份,她自己要帶走的裝回文件袋裏,留下的放在茶幾上。然後提了身旁的巴寶莉手袋起身。

“以後各自安好吧,再見!”費麗淇說完也沒等他回話,帶着文件袋轉身離開。

一切都結束了,她第一次對他這麽幹脆利落地轉身,留下一個背影給他,從來都是她在看他的背影,今天終于也讓他看一回她的背影……

下了樓她不是從側門走向車庫,而是從正門出去。她沒讓司機送,自己開車來,車子也沒開進車庫,只停在大門外。以後她将更多地自己開車,脫離了金屋,她必須學會獨立,還有兩個孩子依靠她,她必須重新開始,回歸正常人生。

穿過花園走向大門口時,她不禁站在花園中間回過頭來,望向這座熟悉而陌生豪宅,又望向別墅側邊的草坪——如果可以重來,她希望永遠不要遇上薛白桦,七歲那年不要成為她的同桌,不要跟着她到這座大別墅來玩,更不要遇上他。

然而,這個世界沒有“重來”,只有“重新開始”。她不再多停留,轉回頭,挺起胸脯繼續走向大門口。

書房的落地窗前,薛宗廉望着淺紫色的背影穿過花園,直到白色寶馬開離大門口遠去,他才轉身離開了落地窗。

然後出了門,進入隔壁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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