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秘密

親愛的桦：

媽媽愛你，非常愛你。你和櫻都是媽媽的心肝寶貝。

桦，當你看到這封信時，媽媽大概已經在另一個世界了，原諒媽媽，媽媽活得好累，請你和櫻不要傷心難過，這對媽媽來說是好事。

也請你原諒媽媽，有個秘密在活着的時候沒勇氣告訴你和櫻。

你還記得七八歲的時候嗎？常常我們外出去玩或去逛街時，你喜歡帶上你的好夥伴麗淇，只要麗淇和我們在一起，常常會被人誤會你和她才是姐妹，他們對你們熱情、說着許多贊美的話，卻總把櫻冷落在一邊。

确實，你和麗淇長得有些像，你們看起來才更像姐妹，而櫻，跟你們完全是不同的類型，最明顯的還是那雙單眼皮眼睛。

我和你爸爸包括你都是雙眼皮，只有櫻是單眼皮，當然，這在醫學上不是不可能，但那樣的幾率并沒有落在櫻身上，三十幾年來，櫻的那雙單眼皮常常提醒着我、曾經犯下的錯誤。

桦，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和櫻……因為櫻、并不是你爸爸的孩子，她是我曾經犯下的一個錯誤，是我這一生都無法饒恕我自己的錯誤……

當年為了孟家的家族事業，為了你那位不争氣的舅舅，我犧牲了自己的愛情，嫁給華崧集團創始人薛敬崧的老來獨子，一個比我小三歲的男人。

在嫁給你爸爸之前，我還在國外，有一個在一起三年半的男朋友，他是我愛的男人。婚後三個月，他因無法擺脫失去我的痛苦和對我的思念，回國來找我，當時你爺爺和你爸爸都在出差，他乞求我趁機逃離薛家跟他回國外。

我本已動搖，但太多的顧慮和理智使我最終放棄。

他心灰意冷離開。而我，也陷入糾結與痛苦之中。那幾日，我放縱、頹廢，有一晚在酒吧遇上一個男人，或許是心中有太多愁苦和不甘，所以下意識地想從生理上尋求發洩，那晚，借着酒意、帶着發洩意味，我和那個男人在郊外的車上發生了關系。

事後我們各自離開，誰也不認識誰。幾天後，你爺爺和你爸爸出差回來，我的生活和我的心事都漸漸回歸平靜，一個多月後，我發現懷孕了，那個孩子就是櫻。

櫻出生，雖然是單眼皮，但誰也沒注意有什麽不妥，包括我自己，我早已不記得那晚那個男人的長相，不記得他是單眼皮還是雙眼皮，更加沒有往那方面想，我絲毫沒懷疑過櫻是不是你爸爸的骨肉。

你爸爸也很愛櫻，雖然工作忙，但一回到家第一時間就要抱抱她哄哄她，反而你爺爺似乎不太喜歡這個孫女，但也沒說什麽。

兩年後，你出生，全家又把更多的注意力轉移到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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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你出生那天開始，你爸爸就對你愛不釋手，對你的愛更甚櫻，你睡覺他都要抱着不願放床上。而你爺爺也非常寵你，說你長得像他。你确實跟你爸爸長得很像，而你爸爸跟你爺爺長得很像。

直到你一歲半時，你爸爸突然對我冷漠疏離，我不明所以，但我也有我的脾氣和自尊，所以我們莫名其妙開始了長達半年的冷戰，他不單冷落我也冷落櫻。但他卻更愛你更寵你。

半年後，你七十多的爺爺突然中風住院，病情嚴重，随時有生命危險。那段時間你爸爸心力交瘁，我關心他，卻遭到拒絕，引發了争吵。那晚質問冷戰原因，他告知了真相。

原來，自從你出生後因為兩個孩子的長相差異與單雙眼皮問題，開始有了閑言碎語，而你爸爸不止聽過一兩次，聽多了也就開始懷疑了。

所以半年前，他讓人暗中調查，查出在他出差那幾天我的舊情人出現過，同時偷偷去給櫻做了親子鑒定。

我知道真相猶如晴天霹靂，那時我才終于想起酒吧遇上的那個男人，想起那一夜的放縱與錯誤。

我有我的尊嚴和驕傲，既已犯下錯誤，再無法死皮賴臉做薛家的媳婦，更無法一輩子在薛家擡不起頭做人。所以知道真相的幾天後，我向他提出了離婚。但他一開始并不同意，不是因為他愛我，而是因為愛你，當時你才剛滿兩歲，他不想你從小失去媽媽。

于是拖了三個多月，最後在我的堅持下，他終于答應離婚。但他希望離婚的事先不公開，只有我們兩個知道，且離婚後我照常住在薛家，表面上一如往常，他要讓你在一個至少表面幸福完整的家庭裏成長，要你的童年快樂無憂。

所以他要與我達成協議，要求在你十五歲之前我們不公開離婚，我也不離開薛家，我們之間保持夫妻關系的假象，直到你滿十五歲之後我帶櫻離開。作為交易，他會給我一筆巨額贍養費，足以保證我和櫻下半生衣食無憂。

我簽下了協議，答應了他的交易。四五年婚姻到最後不過是一場交易而已，沒有任何感情可言。我不愛他，他也不愛我，我犯的錯對他唯一的傷害，只是傷了他的男人自尊而已，并沒傷他的心。

他是個鐵石心腸的人。他冷漠自私，心裏裝的都是金錢、利益和權利，而女人對他根本不重要，無非只是需要而已，就像每天穿在身上的衣服，像每天早上用的剃須刀，只是生活所需品。任何一個女人都入不了他的心。不過，這反而讓我對他沒有了負罪感。

我之所以答應他的協議和交易并不是因為那筆巨額分手費。而是因為我愛你和櫻，我也一樣希望你們至少能生長在一個表面幸福完整的家庭裏，希望你們擁有快樂美好的童年。

我更加舍不得離開你，當時你才兩歲，我怎麽舍得在你還那麽小的時候就扔下你、離開你……桦，請你相信媽媽，如果可以，我寧願一分錢都不要，只帶着你和櫻一起離開。但他不會答應，你是薛家的女兒，他無論如何不會讓你離開薛家。

我争不過他，我無能為力……

你還記得嗎？你小時候，直到你八歲那年我離開之前，無論我帶你去哪裏，只要一出薛家大門就有保镖跟着，說是保護，其實是監視，他從來不放心我，他是怕我偷偷帶走你，帶走屬于薛家的女兒。

就那樣，從你兩歲到八歲的那六年裏，我們保持着虛假的夫妻關系，暗地裏他有他的私生活，我也有我的私生活。在家裏，我把更多心思都放在櫻身上，他的所有心思都只在你身上。他寵你愛你卻冷落櫻，薛家所有傭人都看在眼裏，知道他不喜歡大女兒，也都有意無意地跟着冷落她。

桦，每當看到你如小公主般被所有人捧在手心裏寵愛，而櫻只能默默站在一邊，眨着單眼皮的眼睛投去羨慕又渴望的目光時。我心裏的難受滋味無法用言語表達。這一切都只因她不是薛家女兒，這一切都怪我，我對她有深深的愧疚，也對我當年犯下的錯誤深深地悔恨，我這一生都無法饒恕我自己，也只能用更多的愛去補償她。

那六年的時光平平靜靜度過，你和櫻都在一天天成長。其實在你三歲那年，你爸爸已經和一個女人秘密結婚，在外面有了另一個家和孩子，但他只要不出差不是忙到擠不出時間，基本每天都會回這個家，你四歲那年你爺爺去世後他已很少回家吃晚飯，但每天照樣會回家看你，有時陪着你睡着才離開，有時半夜回來陪着你睡。

每次只要他在家過夜都是跟你一起睡，假期他會特意抽出時間一整天只陪着你，常常不是抱着你就是背着你，七八歲了還當你是兩三歲的小孩寵着。

桦，他非常愛你，對別人他絕對不是個好男人，但對于你他卻絕對是個稱職的好父親。我想，等你到了十五歲我離開時，是完全可以放心的。

可惜，并沒到十五歲，事情的發生與發展也不是我想象的那樣。那天你只不過讓保镖送你去同學家玩，卻無意間撞見了他與那個女人孩子在一起，還親耳聽到別的孩子喊他爸爸……

六年來我們都小心翼翼，想不到還是這麽早被你發現了，最終我還是沒能陪你到十五歲。

桦，離開前晚，我知道你非常傷心，一方面是因為媽媽要離開，另一方面是因為你最愛的爸爸傷了你的心，你有多愛他，就有多傷心。

那晚你跟我說你恨你爸爸，當時我真想把一切都告訴你，但我沒有勇氣，我只能讓你不要恨他，只能告訴你，他愛你……

離開你的那段時間，我每天想念你，想着眼淚止不住流下來。幾個月後，在舊金山的全新生活才讓我稍微轉移了注意力。從此我更愛櫻，加上對你的那份愛也都寄托在她身上。

可最終，我卻把她寵壞了……

我們重逢後，你大概對她多少有些了解吧。但其實她比你了解的更糟糕。我不會做母親。多年來我雖寵她但也對她的成長小心翼翼，可結果，我不知道為什麽她成為的樣子跟我期望的樣子竟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極端。

十四歲抽煙喝酒叛逆，常常與一群不良朋友混在一起，十五歲開始交男朋友同居，十六歲為男人打胎，十八歲開始吸大/麻……多年來常常向我要錢，揮霍無度，不給就發狂，甚至以虐待自己為要挾……

桦，你不知道，每每想起這些，我心裏就一陣陣發疼，可這一切都怪我，是我造成的，我讓她沒有爸爸，我沒有管教好她，我寵壞了她……

後來我心一狠送她去強制戒毒，出來後人改變了不少也安分了不少。再後來遇上貝拉爸爸，和他結婚生下了貝拉。但婚後沒幾年，她又恢複本性。貝拉爸爸無法忍受，只好離了婚。貝拉跟着她。

離婚後她變本加厲，把貝拉扔給我，常常在外醉生夢死，沒錢了就回來找我，你爸爸給的那筆錢早已被她揮霍的差不多了……

桦，你是幸運的，比媽媽、比櫻、比許多女人都幸運。你從小倍受寵愛，長大後又嫁了個好男人，生了一雙好兒女，一家四口幸福美滿。我看得出來弈莊很愛你，雖然你們夫妻關系看上去平平淡淡，但我能看得出來，弈莊眼裏都是你。

對你，我是完全放心了。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櫻和貝拉。

櫻這一生就這樣了，改不了了，但貝拉還小啊……我本想多活幾年了，照顧她們多幾年，可是，桦啊，媽媽好累了……真的好累了……

桦，雖然櫻不是你爸爸的孩子，但她是你的姐姐，是同一個媽媽的親姐姐，我沒有別人可以托付了，最後，媽媽只能把她們母女托付給你了。

桦，寶貝，媽媽請求你，幫媽媽照顧着她們母女，好嗎？

你會做到的對不對？

媽媽相信你會做到。

該說的秘密都說了，該托付的也托付了。媽媽現在感覺從未有過的輕松，我可以走得安心了。

桦，媽媽要離開了，你們都各自珍重吧。

愛你的媽媽

……

“媽媽……”

克制着情緒一口氣看完好幾頁紙的長信，薛白桦原本是蹲在行李箱旁，現在已坐下了地，眼淚不停地滴在信紙上。

沒多久，程弈莊開門進入，端着熱牛奶微笑說：“白桦，喝杯牛奶吧！”剛說完發現妻子坐在地上，全身在微微顫抖。

“白桦……”程弈莊急忙放下牛奶走過去，妻子果然在哭，他緊張問，“白桦，怎麽了？”

薛白桦流着淚把手上的信紙遞給他，程弈莊馬上接過信紙迅速浏覽……

……

晚些，夫妻倆走到電話機前，程弈莊拿起話筒遞給哭紅了眼的妻子，柔聲說：“打給爸爸吧。”

薛白桦接過話筒，因為哭過帶着鼻音說：“不知道他醒了沒有。”現在家裏是下午兩點，不知道薛宗廉是不是還在午休。

“先不打手機，先打家裏電話問問吧。”程弈莊說。

薛白桦輕輕點了一下頭，接着程弈莊按了一串打回薛宅的國際長途。

“喂，你好？”電話那頭傳來女傭的聲音。

“是我，二小姐。”薛白桦說，“爸爸在家嗎？”

“是二小姐啊！”女傭的聲音瞬間變得驚喜熱情，“先生在的，還在房裏休息，要去叫醒他嗎？”

“不用，我晚些再打給他吧。”薛白桦說完準備結束通話。

“二小姐等等——”女傭急忙說，“太太要和你講電話。”

薛白桦沒挂電話，很快，電話那頭傳來沈聆秋的聲音：

“白桦，你還好嗎？”聲音一如往常的溫和。

“很好。”薛白桦回答。

“你爸爸還在睡午覺，睡得遲，剛睡下不久。”

“嗯。”

“你們什麽時候回家呢？”

“兩天後吧。”

“好，快回來吧，你爸爸……”沈聆秋的聲音在薛白桦聽來突然有些異常，“白桦，你爸爸……回來再告訴你吧，你快回來吧，他、他只會聽你的……”

“什麽事？”薛白桦疑惑。

“回來再說吧！”沈聆秋深呼吸一口氣說，“等你回家！”

“我能問你一件事嗎？”薛白桦突然問。

“什麽事？”沈聆秋的聲音已恢複平靜溫和。

“你和爸爸在我三歲那年就結婚了？”薛白桦問。

“你、你知道了？”沈聆秋的聲音有些震驚。

“嗯。”薛白桦只應了一聲。

“白桦……”電話那頭的聲音突然哽咽，“你不知道的遠遠不止這些，我和你爸爸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回來後，我會把一切告訴你，但不管是什麽樣的真相，現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爸爸的身體，是他的病，你快回來吧，只有你的話他才會聽，他只聽你的……”

“你說什麽？”薛白桦急忙問，心裏有強烈的不祥預感，“什麽意思？什麽身體什麽病？”

沈聆秋哽咽不成聲：

“你爸爸他、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