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父女關系

程弈莊回家第二天确實沒去程氏企業，而是吃過早餐一早就被岳父叫去了薛宅。兩人在書房裏談了一個上午，直到中午，程弈莊在薛家吃過午飯才離開。

幾天後，程氏重組，董事會包括管理層正在發生着多年來最大規模的變更，程弈莊再次登上最高決策者和領導者之位，以後再沒人能輕易撼動他的地位。

對于這一切，對于岳父，程弈莊不得不佩服不敬畏不感動。原來薛宗廉一早就開始謀劃了，他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手段，也不知道具體從什麽時候開始暗中醞釀這一切，而他為他做這些，只因他是他女兒的丈夫……

與此同時，在加拿大上學的薛白薔也放假回了家。二十一歲半的白薔回家第二天就堅持前往醫院做檢查，結果她的肝髒也适合，因為她和薛白桦身高體型都差不大，肝髒大小也差不多，醫生便建議由兩姐妹一同手術，每人各割取三分之一，這樣風險較小恢複也更快。最後全家一致同意。

離春節還有不到20天，手術時間定在春節後。

春節将近，各自依舊忙碌着，華崧集團、白桦地産、程氏企業，特別是程氏，一番改革變動後，留下許多手尾急需處理，每日程弈莊都忙到晚上九點十點才回家。回到家也是一身疲憊。

而薛白桦，每日都會抽時間去薛家陪父親，如今薛宗廉基本待在家裏，不是待在書房就是待在薛白桦的房間，有時沈聆秋會陪着他到花園裏散散步，或到花房裏坐坐。他喜歡網球，但已好久沒到過網球場。

因為疼痛發作次數越來越多，藥物也吃得越來越多，臉上沒什麽血色，身體也消瘦了不少，有時和人聊着聊着會突然捂住胸口，皺緊眉頭。他一天中心情最好的就是薛白桦來看他的時間，比如這天。

薛白桦下了班直接從白桦地産趕去薛家吃飯。晚飯過後，如今已和繼母弟弟妹妹們完全融合成為真正一家人的薛白桦，在樓下與其餘人聊了一會，而薛宗廉已經先上了書房，不久薛白桦端着一個小水果盤也上了樓。

進入書房，薛宗廉正坐在落地窗前的一張大椅上，望着山下那座燈火璀璨的城市。

“爸爸！”薛白桦微笑走過去，“吃點水果吧，好新鮮！”

“先不吃。”薛宗廉靠在椅上沒有動，“桦，快過來爸爸這裏。”

薛白桦在茶幾放下水果盤走到窗前去，但突然看到他左手竟端着酒杯，急忙說：“爸爸，你喝酒！”

“別緊張，不是酒，是茶，紅茶！”薛宗廉右手牽着女兒的手，左手把酒杯舉向她，“不信你聞聞。”

薛白桦真的低頭要去聞，然而鼻子還沒湊近突然酒杯被故意移開，她瞬間沒忍住笑，她的父親大人是越活越小孩了嗎？

“你笑什麽？”薛宗廉臉上也是滿滿的笑意，開心、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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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你喝茶用酒杯！”薛白桦笑着回答。

“是啊，不能喝酒了，只好這樣喝茶，裝作喝的是酒！”薛宗廉苦笑。

“爸爸，吃點水果嗎？”薛白桦問。

“先不吃——來，陪爸爸坐坐。”

薛白桦搬了一張小椅坐在大椅旁邊。

“要陪爸爸‘喝酒’嗎？”薛宗廉柔聲問，帶着笑意。

“不要！”雖拒絕了，但裝着紅茶的酒杯已經湊到她嘴邊，她只好輕輕喝一小口。

她喝完薛宗廉也舉到嘴邊喝了一口。

書房裏只開了小燈，窗前區域是燈光直照不到的地方，有些昏暗，昏暗中，一大一小兩張椅上的父女突然都沉默下來，誰也沒有說話，只安靜地望着窗外的夜景……

過了一會，薛宗廉問：“桦，你知道爸爸感到最幸福的事是什麽嗎？”

“是什麽？”薛白桦柔聲問。

“就是像現在這樣……”像她八歲以前那樣……

“爸爸，以後我會常回家陪你，我們就像現在這樣一起看夜景，一直看到一百歲好不好？”誰都希望自己的父母長命百歲，她更是。她相信爸爸一定能挺過這一關，活得更長更久。

“好，爸爸也希望陪你到一百歲。”薛宗廉笑了笑，突然想起曾經的一件事，“桦，還記得幾個月前我們一起出差嗎，我說要把白桦地産在年底全部交給你，你不希望我退休，希望我至少陪你到七十歲……”

“那不算了，現在改成一百歲！”薛白桦有些孩子氣地打斷。但說起這件事卻讓她心裏有些傷感，那時她居然沒發現他的異常。

她還想起，有一天中午他突然到她辦公室隔間乞求與他和好、像八歲以前一樣愛他，那天是化驗報告出來他确診患癌的一天，他的反常她雖然察覺了，但完全沒往生病這方面想……

“桦，爸爸知道，其實你很依賴爸爸對不對？”薛宗廉柔聲問。

“知道還問。”薛白桦不否認。不僅依賴他，還很愛他。

其實她一直都像八歲以前一樣愛他，只是八歲以後多了怨和恨。不管怎樣，媽媽和姐姐走後，他是她唯一的親人了，這麽多年他對她的父愛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因為誤會太深怨恨太多，總忽略了他的好。這麽多年她恨他又愛他，怨他又依賴他。

“是啊，我都知道，你在爸爸面前流淚，在爸爸面前發孩子脾氣，和弈莊發生問題了，首先想到回來爸爸這裏，在爸爸面前哭，對爸爸撒潑，打爸爸！”

“你怪我打你呀！”薛白桦開玩笑問。

“你八歲以後打我咬我還少嗎？”薛宗廉苦笑。

“還不是被你氣的！”薛白桦想想自己真的咬了他很多。

“是，氣的。”薛宗廉又嘆息，“二十多年了，咬人的毛病還是改不了，上次弈莊被你咬的不輕吧！”

“誰讓他傷害我！”薛白桦笑着。

“桦，世界上有兩個最愛你的男人，就是弈莊和我，我們就算無意間傷害了你，也是我們非常不想的。”

“我知道……”薛白桦像個孩子一樣靠在爸爸身上，“爸爸，別人說我是最幸運的女人，有個非常寵我的爸爸，有個非常愛我的丈夫，以前我不覺得，現在我真的覺得我非常幸運！——爸爸，如果真有輪回轉世，下一世我還做你的女兒好不好？”

“不好……”雖聲音不高，但這兩個字幾乎是脫口而出。

“爸爸……”薛白桦感到失落，“是這些年我讓你傷透了心嗎？”

“不是。”薛宗廉笑了笑，“爸爸相信科學，沒有下一世。”

薛白桦不再出聲，她也相信科學，說什麽下一世本想哄他開心，結果卻讓他突然不開心了，是她太不會哄人了吧……

“桦，弈莊那裏一切順利，我可以放心了。”過了一會薛宗廉轉移話題，“白桦地産交給你我也放心，華崧集團交給慕祁——”

“爸爸，不要說了！”薛白桦突然有些激動地打斷。

“桦，你誤會了！”薛宗廉微笑，溫柔說，“爸爸說這些不是交代後事的意思，爸爸真準備退休了，手術後休養好，一切都交給兒女了，我承諾過你秋姨，用下半生彌補她，我會和她周游世界！”

其實他的下半生并不長，翟醫生曾經告知他，以他的情況，就算手術成功，順利度過排異期，也可能只多活五年到十年。這是他的兒女們不知道的秘密。

薛宗廉繼續剛才的話：“桦，慕祁雖然三十歲了，但有時還有些猶豫，工作上沒有你果斷，以後你覺得有什麽不妥，要提醒他，多給他意見。”

“我會的。”薛白桦猶豫幾秒突然說，“爸爸，讓慕琅留下吧，慕琅沉穩，會幫着慕祁，兄弟倆一直都是齊心協力的。況且，綁架的事跟慕琅沒關。”

“她跟你說了？”薛宗廉那天從樓上看到山茶樹下談話的兩人了，“她怎麽跟你說的？”

“爸爸，這不重要，她的蠢事沒必要讓慕琅承擔。”薛白桦再次幫慕琅求情，無關方美玲那天的話和乞求，她完全只為慕琅和小铮。

“那不是蠢事，桦，白櫻醒不過來她當然可以瞎編。白櫻綁架是要錢，而她，難保她不是想借刀殺人。”

說到“借刀殺人”四個字，薛宗廉下意識摟緊了女兒的肩膀——她一個人擁有的比任何一個孩子都多，一旦她有什麽，她擁有的最後還是會落在兩兄弟頭上，況且，不管以後誰繼承了集團，另一個人還有白桦地産——當然，這是方美玲在不知道丈夫不是薛家親生孩子的情況下所認定的。

薛家幾個兒女中，除去三個小女兒，再除去沒有任何競争力的白荟，就只有一個女兒兩個兒子有財産競争力。難保方美玲不是想借機先除掉這個女兒。

即便這個推斷不正确，方美玲僅僅只因一時犯蠢，但這些都不重要，他需要一個借口，對慕琅，對沈聆秋——這就是最好借口。

“她應該不會這麽殘忍。”薛白桦的聲音不高，因為她并不能看透人心。

“桦，你和弈莊還有慕祁就是這一點不能讓人放心。”薛宗廉嘆息，“記住，利益面前對人一定要往最壞處想。”

“嗯。”薛白桦只低聲應了一聲，看來求情失敗。

“爸爸決定以後讓鐘柯跟着你，無論華崧集團還是白桦地産，一切內部問題鐘柯最了解，以後在內部問題上或是對外一些隐秘人事問題上，你要多聽他的建議。”

內部多指股東或高層管理者，而外部隐秘人事多指某些“ZJ朋友”。之所以讓她聽鐘柯的，因為鐘柯手上有一個強大的“資料庫”。多年前他以鐘柯的名義成立了一個秘密工作組，養了一群這方面精英人士，專門秘密調查、收集、研究、整理相關資料。

有些人要用也要防，有些人要合作也要抓住把柄……

“鐘柯是你的人，他會願意跟我嗎？”薛白桦不太确定。

“他會願意跟着你，對你忠心，忘記啦，他還做過兩年你的保镖，那時你可讓他吃了不少苦頭！”薛宗廉笑起來。

鐘柯剛從德國回來時，先是在薛家做了兩年她的保镖，每天接送她上學，外出跟着她，直到她嫁了人，他才跟他。

想起曾經十七八歲時跟比她大兩三歲的鐘柯“作鬥争”的日子，薛白桦也笑起來：“怪他太聽你的話了！”

“他那是忠心敬業。”薛宗廉笑得欣慰，“桦，爸爸保證，他會一生像妹妹一樣對你。”

像妹妹一樣？……薛白桦心裏疑惑着，這是她一直疑惑的問題，鐘柯和田爰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那麽神秘又對爸爸那麽忠心？

“對了，還忘了跟你說，爸爸準備把多年收藏的古董字畫都拍賣了，成立一個慈善基金會，以後由你負責，你來幫爸爸做善事吧。”

“那些都是你的寶貝！”薛家所有人都知道書房隔間裏的收藏都是他的寶貝，至于有多少，她也不清楚，因為從來沒人進過那個隔間，包括她。

聽到她說“寶貝”，薛宗廉溫柔一笑，貼着她耳邊說：“爸爸最寶貝的是你！”

薛白桦抿嘴笑着，她知道，不管長到多少歲，她永遠是爸爸的小寶貝、小公主……

而這個小公主，也永遠依賴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