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皇帝命不久矣(二十) 更

寧潇覺得很冷,深入骨髓的那種冷。

她木木地望着亓官厲人事不省地倒在桌上,臉上泛着刺眼的白,原先就殷紅如血的雙唇此時真的染上了鮮血,顯得愈發的鮮豔奪目起來,這是她從沒見過的亓官厲的模樣。

要知道她之前見到過的亓官厲是強大的,瘋狂的,淡定的,血腥的……唯有沒見過他這般虛弱蒼白的模樣。

只這麽看過去,叫寧潇甚至下意識覺得他是不是已然沒了呼吸和心跳。

女子表情木木愣愣的,耳畔的聲音早已遠離她而去,萬籁俱寂,輕一眨眼,一滴眼淚便直接就從她的眼眶之中墜下,她顫抖地剛想擡起手,“亓……”

下一秒,她忽然就感覺到自己與亓官厲離得極近的小手指,被人隐蔽而快速地勾纏了下。

就這麽一下,寧潇在愣了一瞬之後,表情瞬間就是一個扭曲,若不是她的演技夠好,怕是現在已經克制不住地撲上去,親手給面前的男人補上一刀,送他歸西了。

狗比!!!!!!

竟然故意裝死騙她!!!

盡管心裏這樣大聲咆哮着,可面上,寧潇的眼淚卻還是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撲簌簌地落了下來,任誰看了,都能明白此時的她到底有多麽的悲痛難忍。

哭着一把撲到了亓官厲的身上,仗着衣袖夠寬夠長,寧潇毫不猶豫地便掐住了男人腰上的軟肉,然後哭得梨花帶雨地用力一擰,同時悲怆至極的呼喚聲也跟着響了起來,“陛下……”

嘶——

掐肉就算了,還只掐那麽一點點,還打着旋兒地掐,疼得在心裏倒吸了口冷氣的亓官厲,敢肯定他的腰十有八`九是紫了。

報複心還真重……

男人才想到這裏,緊接着便感受到寧潇溫熱的眼淚一下就滴在了他的臉上,微熱的觸感使得他瞬間就閉了嘴。

在遇到寧潇之前,亓官厲可以說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總覺得反正爛命一條,死就死了,世間也沒有什麽值得他留戀的,甚至在最痛苦無趣之時,還隐隐期待過死亡的來臨,也因再次親眼看到太陽照常升起而暗暗失落過。

但在遇到寧潇之後,亓官厲發現自己怕的東西好像一下子就多了起來,他怕她哭,怕她生氣,怕她難過,怕她受傷,更怕她出事,還怕自己命不久矣,怕一覺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

怕的東西越來越多。

若說之前的他還是個毫無破綻,無所畏懼的堡壘,現在的他仿佛一下子就有了個軟肋,碰不得,摸不得,傷不得。

之前腰疼的那點腹诽在寧潇的眼淚下,真正是一點剩不下了,甚至滿心都是對自己的怨怼與不滿。

好端端的為何要吓她?為什麽就不能忍耐一下?

而臺下以亓官瑾為首的一撥人則在看見亓官厲吐血昏迷之後,眼中俱都閃過一絲精光,其餘不知情的則全都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色,唯有孫青栀,眉頭快速皺起,眼中掠過一絲擔憂,若不是現在場景不對,她都有些想要追上去,不着痕跡地讓寧潇給亓官厲喂下她的靈泉水了。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所以,孫青栀只能按捺下來,眼睜睜地看着寧潇在一幫莫名出現的黑衣男人的幫助下,帶着亓官厲飛速離開。

養心殿,待診脈的太醫臉色蒼白地說着亓官厲中了劇毒,現在只能趕緊熬制解毒湯劑,盡人事聽天命之時。

寧潇一臉悲痛地揮手讓這人下去趕緊熬藥去了,同時也讓殿內伺候的表情惶惶的衆太監宮女們也都跟着退了下去,合上殿門,偌大的殿中便只剩下她與亓官厲兩人時,她的表情忽的一變,咬牙切齒道,“人都走了,還裝?起來!”

她用力推搡了他一把。

不曾想,她都這麽用勁推了,可躺在床上臉色依舊慘白一片的男人卻根本沒有給她一點反應,甚至連眼睛都沒睜開。

見狀,寧潇皺眉,又輕推了下,“別裝了,人都走光了,現在殿中只有我一個!”

“陛下?亓官厲?亓官厲!”

一下就慌起來的寧潇連忙擡起手來想要試探一下對方脖頸上的脈搏,但沒想到的是她的手才剛伸過去,下一秒整個人都被一股大力直接拉了過去,天旋地轉之下,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寧潇已經窩在了正睜着眼沖她笑個不停的亓官厲的懷中了,唇角還被對方用力地親了下。

“看不出來,皇後這般在意孤,啊,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啊?就算真的死了也心甘情願了!”

說着話,亓官厲剛想又低頭在寧潇的唇上吻上一記。

他的嘴巴才剛撅起,随即就被寧潇狠快準地一把就拍在了嘴上,緊接着暴風驟雨般的捶打便落了下來,“你個撲街,我讓你死了也心甘情願,我讓你騙了我一次還敢再騙我一回,我讓你裝死,我讓你吐血……”

寧潇瘋了,邊打邊破口大罵着,最後甚至直接騎到對方身上,伸手就掐起亓官厲的脖子來。

“皇後……皇後饒命……潇潇……潇兒……我要死了……喘不過氣來了,真的……呃……”

就在這時,殿門突然被人從外頭敲響了起來。

篤篤篤——

“娘娘,您是不是有什麽吩咐?”

大太監平安的聲音試探性地響了起來。

寧潇的聲音驟歇,連掐着對方脖子的手也跟着松了下來,然後連忙擡手捂住了對方的口鼻,整個人伏在他的胸前,動也不敢動,過了一小會兒這才緩緩開了口,“沒有,退下。”

“是。”

外頭再次安靜了下來。

寧潇這邊才剛松了口氣,一擡頭便看見亓官厲沖她眨巴着眼。

自己剛剛動靜那麽大,其實根本就沒使多大的勁兒,誰叫她根本就舍不得打他,不過只是做做樣子罷了。

打下不了手,罵外面又能聽到,氣得不行的寧潇一下就收回了手,然後快速從亓官厲的身上爬了起來,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見狀,亓官厲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去哪兒?”

“哼,我生氣不開心,心裏堵得慌,出去散散心,你別管我!”

“好,我可以不管你,可你不能不管我啊,我可是中了毒了,你再不管我,這世上可就沒人願意管我了?潇兒……”

“你還在這兒跟我裝?”

寧潇氣得轉頭,不曾想下一秒就看見坐在床上的亓官厲竟然恬不知恥地一下就紅了眼眶,眼淚也在眼眶裏頭開始打起轉來,一看就是在跟她賣慘賣萌。

見狀,寧潇表情一滞,可随後便快速地直接就抽出了自己的手腕,沒用,她現在生氣了,賣萌也沒用,她真的真的很生氣。

寧潇輕哼了聲,剛想轉頭,下一秒她便目瞪口呆地看見亓官厲給她表演了個活人變貓的把戲。

原先眼淚汪汪的男人直接就變成了個眼淚汪汪的紫眼睛小貓,不僅如此,還沖她奶聲奶氣地喵了聲。

見狀,寧潇第一時間沒有選擇尖叫,也沒有驚慌驚恐,而是忙不疊朝緊閉的殿門看了過去,随後擡起一側的被褥一把就将眼前的小貓蓋了個嚴嚴實實,這才疾言厲色道,“變回來!”

聞言,亓官厲聽話地騰的一聲就又變了回來。

一看他恢複了真身,寧潇就一拳頭砸在了他的胸膛上,然後氣得不行地就開了口,“你怎麽回事?你知不知道要是被別人發現你剛剛那個樣子,別看你是個皇帝,也有大把大把的人要将你綁起來燒死,更別說一直對你的皇位虎視眈眈,就等着揪你錯誤的亓官瑾了,真是被你氣死了!”

寧潇這邊才一說完,卻發現面前這男人非但不害怕憂心,還沖她一直笑個不停,整個人一下子就從瘋狗比變成了個二傻子。

見他這樣,寧潇還欲再打,亓官厲握住了她舉起的手腕,便将她一把帶入了懷中,聲音柔的好似能滴出水來,“皇後早知道了?”

“我看上去有那麽傻嗎?某人在我的面前根本連掩飾都不掩飾一下,我是有多沒腦子,才會發現不了你其實就是……”

才說到這裏,亓官厲忽的就不管不顧地托着寧潇的後腦勺便兇猛地吻了下來。

“唔,你……”

寧潇掙紮了兩下,見掙脫不開,就随他去了。

一吻結束,兩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可亓官厲的臉上卻帶着一股一樣的饕足,然後便抱着寧潇有一下沒一下地吻着她的唇角,這才像個小孩子一樣笑了起來,“我很高興……”

“你還高興?我都被你氣死了!”寧潇氣得再次朝他掐了過去。

可亓官厲卻像是完全屏蔽了痛覺了似的,任由她用力掐着,臉上的笑容連變都沒變上一下。

見他這樣,掐着也沒意思的寧潇直接就松開了手。

亓官厲又親了下她,這才開了口道,“對不起,今天是我的錯,下次我再也不敢了,你可以原諒我嗎?”

“哼!”

“潇兒,我真的錯了,還是你更想看我另一種形态的模樣,我知道你喜歡!”

“你敢!”

“我不敢,所以可以原諒我了嗎?”

見亓官厲一副誠懇誠心的模樣,寧潇深深地呼出了口氣,這才轉頭托住了對方的臉頰,認真地看着他的雙眼,“下次真的不可以這樣了,你不知道你吐血暈倒的剎那,我有多害怕,你摸摸,我的手到現在還都是涼的,下次就算要裝死也得先跟我商量下,我不喜歡你在這種事情上瞞着我,好嗎?”

“……好。”

亓官厲的眼睛微閃了閃,便答應了寧潇。

他要怎麽跟她解釋,其實剛剛的他并不是在裝死,而是真的吐血暈了片刻,只因為害怕她會擔心,才盡全力快速清醒了過來。

最近他的身體越來越差了,他也不知道是為何,明明百毒不侵,明明七日醉也是他讓人推薦給亓官瑾的,明明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下,可他在喝完酒之後,沒一會便覺得心頭翻湧,再然後……

難道,他的死期将近?

亓官厲捏緊了拳頭。

幾乎同時,見他答應的這麽爽快的寧潇還是握着他的手将靈氣侵入進了男子的體內,下一秒就挑了下眉。

喲,這血吐得夠及時啊?

這幾日,因為他一直都有在她的撒嬌賣癡下,喝着孫青栀送來的靈酒,而她的靈氣也在趁機洗刷着他體內的毒素,這不,日積月累下,就剛剛被酒中的莫名毒素一激,體內的頑固餘毒根本就反抗不了的一起全吐了出來。

好事啊!

于是,兩人便這麽一個興高采烈,一個憂心忡忡地相擁着……

他想,他要死了……

他要痊愈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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