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朋友 十六歲的殷九霄

殷九霄的眼中只有陌生和茫然, 路雪柔站了好一會兒,确定他是真的不認識自己了。

可是為什麽啊?

她搜尋着腦海中關于殷九霄的劇情,一無所獲, 只知道他每次融合《蠱經》後,會閉關一段時日。

難道他閉關就是為了掩藏這種異常?

“哥,你對我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了?”路雪柔往床邊靠近, 而這時殷九霄像躲避她一樣退到床裏,說道:“別過來。”

聲音還是那個聲音, 就是再也聽不出半分冷意, 反而有一種脆弱感和易碎感。

路雪柔一下子站住了, 情不自禁地捂了捂心口, 遭不住啊, 這樣的殷九霄簡直激起了她心裏濃烈的保護欲,太犯規了。

再配上那張過分美貌的俊臉, 她感覺自己說話聲有點太大了,吵着人家了。

“唔, 你不用躲那麽遠,我沒有惡意, 就是想确定一下, 你身體沒什麽事吧?身上哪都不疼吧?”這萬一是練功出了岔子,有什麽內傷可就不好了。

殷九霄緊握的手顫了一下, 目光中有些許錯愕,他确定自己不認識這個姑娘, 可她話語中句句關心,仿佛自己是對她很重要的人。

他緊繃的情緒稍微緩解,心口的感覺很奇怪,像第一次走出藥王谷外, 從靜婆婆手裏拿到的那顆糖,放進嘴裏化開的甜。

那是他唯一吃過的糖,如今回味起來,仍然是美好的。

可是,她為什麽關心自己?

殷九霄發愣的時間,路雪柔已經來到他床邊坐下,他回過神才發現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很近了,近到他能感受到少女的呼吸。

不急不緩,甜而暖,像那塊糖。

殷九霄克制地扭過臉,耳根一寸寸蔓上紅色,輕聲道:“你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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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音急停,驚愕地轉過頭,因為少女竟然抓住了他的手。

“你……”

殷九霄震驚的說不出話,心口跳動異常,生來第一次,有人握他的手。

然而,她很快就要死了。

這一瞬間,他眼中浮現一縷陰霾,聖女說過,他身上帶的毒無藥可解,除非用他自己的血,這是一個必須深藏的秘密,決不能讓外人知道。

可為什麽,一想到這個人要死了,他心裏就湧起了一種巨大的不甘。

殷九霄第一次想違逆聖女的話,他将食指放進口中咬破,不由分說地将滴着血的指尖送到少女唇邊。

“張嘴。”

路雪柔看着他帶血的手指,微微一愣,他這是以為她中毒了,要用自己的血給她解毒?

她恍然想起,殷九霄少年時曾好心用自己的血救過一個人,但這個人心生惡意,回去就把他血液的功效告知了別人,引來貪婪的江湖人,導致藥王谷覆滅。

殷九霄的母親聖女桑瑤曾告誡過他,不要把這個秘密告訴任何人,他違逆了聖女的話,最終害了藥王谷所有的人,長久以來都為此自責。

而現在,他毫不猶豫的要用自己的血來救她。

路雪柔嘆了口氣,抓住了他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指,二話不說從身上摸出一塊幹淨的手帕,給他包上了。

殷九霄滿目震驚,忘了縮回自己的手,就這麽呆呆地看着少女。

路雪柔笑了一聲:“我沒事,忘了告訴你,我體質特殊,不怕中毒。”

殷九霄心口跳動的頻率越發異常,他避過少女那雙含着笑意的眼睛,又一次看向了自己被她握在手裏的食指。

這世上怎麽會有人不怕他身上的毒?怎麽會有人離他如此近且眼中沒有厭惡和恐懼,怎麽會有人連呼吸都是甜的?

“你當真沒事?”他不确定地問。

“昂,真噠!”路雪柔回答。

殷九霄收回手,心中悵然若失,他低聲說:“那……我該回去了。”

路雪柔懵了,問:“你回哪?”

或許是難得擁有了一次暖意,殷九霄沒有隐瞞:“藥王谷。”

藥王谷不是被滅了嗎?路雪柔心裏有一絲懷疑,故意問道:“殷九霄,你今年多大?”

“十六歲。”

聽見這個回答,路雪柔心想,一切都說得通了。

應該是融合《蠱經》的時候出了什麽問題,讓殷九霄丢掉了一部分記憶和經歷,變成了那個純善且沉默寡言的少年。

書中提到過,他每次閉關的時間不一定,但都沒有超過一個月,也就是說,過了這段時日,他就能恢複正常。

殷九霄等了一會兒,見她果然沒事,便下床想離開這裏,誰知剛走了一步,他就被人家抱住了手臂。

那種纏人的方式,他從來沒見過,因為沒有人會這樣肆意的碰觸他。

少女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緊緊箍着他的手臂,頭靠在他肩上,下巴尖抵住他肩膀,過于貼近的姿勢,讓殷九霄整個耳根都紅透了,呼吸亂了套。

“你在做什麽?”殷九霄陷入了兩難,既不想被她這樣糾纏,又無做出将人推開的舉動。

路雪柔心裏急壞了,現在殷九霄混淆了記憶,認為他自己還在藥王谷的少年時期,這人從小武學天分卓絕,即便十六歲的他也是難得一見的高手,一旦想走她可是攔不住。

“少俠,小哥哥,大好人,我遇到麻煩了,看在咱倆是好朋友的份上,你得幫我。”路雪柔啥都不會,只能耍賴。

殷九霄被她親密的語氣叫的手腳發麻,他全副心思都落在了“好朋友”三個字上,略帶腼腆地問:“朋友?”

“對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你難道忍心丢下我一個人嗎?”

可我還要回家?

殷九霄內心掙紮,因為家那個字眼對他來說過于冰冷,遠遠不如擺在面前的“朋友”。

那是一種能讓人從頭暖到腳的情緒。

“好。”他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

路雪柔一愣,驚訝于大魔頭這麽好說話,但她馬上想到,現在的殷九霄沒有黑化,沒有那些凄慘的經歷,他是純然善良,悲憫衆生的。

她真誠地說了一句:“謝謝你。”

“不過你不問問我要你幫什麽忙?就這樣答應了?”

殷九霄定定地看着她,再次重複了那兩個字:“朋友。”

路雪柔心裏像被什麽撓了一下,說不清那種感覺,反正就是別扭,很別扭。

這樣的殷九霄太過純良,可能一不注意就被別人騙走了,她得看緊點。

肚子咕嚕一聲,她才想起自己一開始是準備叫殷九霄吃飯的,這會兒反應過來,整個人都快餓暈了。

“你先跟我出去吃飯吧。”別的事容後再說。

殷九霄輕輕點頭,然後就被她拉着走出房門,下樓來到了大堂。

他們還坐在昨日那一桌,掌櫃态度殷勤,親自端茶倒水,把自己忙成了一個陀螺。

路雪柔看殷九霄面色拘謹,便擺了擺手,讓他走了。

“你愛吃什麽?”路雪柔忽然很想了解從前的殷九霄,那個幹淨沉默的少年,手上沒有沾染鮮血,心裏沒有生出魔障。

殷九霄搖了搖頭,他沒有喜好,吃和穿,聖女給什麽便是什麽。

路雪柔夾了一片醬鴨放到他碗裏,等他吃了,問:“喜歡嗎?”

“嗯。”他抿了抿唇。

那便是不喜歡,她這些日子已經學會了從殷九霄細微的表情裏看出他厭惡什麽。

她又夾了幾樣葷菜,殷九霄都是一樣的反應,難道是喜歡吃素?可她把桌上的素菜給他夾過,他也沒什麽特殊的反應。

路雪柔愁苦地發起了呆,哪有人沒有喜好的呢?

殷九霄卻将她的反應理解為不高興,是因為自己對她夾的那些菜不夠熱情?可他實在不知道該做出何種表現,因為沒人告訴過他,那些是什麽味道的。

“我,嘗不出……”他低下頭。

聖女那上萬種毒蠱不只讓他變得體質異常,也奪走了屬于普通人的快樂,他只能分辨出甜和苦,嘗不出其他的味道。而聖女厭惡甜食,谷中廚娘從來不做,所以他能吃到的東西,都像嚼蠟一般。

殷九霄唇色發白,少女是他唯一的朋友,但是很快,她就會像旁人那樣嫌惡他,因為他是個異類,是個怪物。

路雪柔這下總算知道了為什麽殷九霄吃的那麽少,甚至想不起來要吃飯,人若是嘗不出來食物的美味與否,對吃飯這件事還能有什麽期待,反正吃什麽都一樣,不會餓死就好。

她是打心眼裏覺得大魔頭很慘,從小過的就是非人的日子,聖女把對殷行烈的恨都轉嫁到他身上,用毒蠱折磨身體,用怨毒的話語污染他的心,可就算這樣,殷九霄也沒有變成一個喪心病狂的變态,他好好的長大了,若不是經歷了後來的事,他會一直這樣端方清正,慈悲良善。

“嘗不出來也沒什麽。”路雪柔笑笑:“那我告訴你我愛吃什麽,不瞞你說,我這張嘴,嘗遍了天下美食,只要我愛吃的,肯定好吃。”

她點了點桌上的幾道菜,殷九霄驚訝擡頭:“你,不介意嗎?”

路雪柔說道:“介意什麽?咱們不是朋友嗎?朋友就是我喜歡的你肯定也喜歡,就這樣。請記住,面前的這些就是你最喜歡的菜。”

殷九霄眸光顫動,鄭重地點了點頭。

他們快要吃完的時候,飛霜回來了,路雪柔問她:“怎麽樣?有合适的馬車嗎?”

飛霜說道:“有,最寬敞的。”

“挺好,挺好。”

路雪柔心裏卻犯了難,原本她打算陪殷九霄回魔宮的,但他現在這樣,肯定是不能去,那能去哪呢?

她正想着,聽到旁邊桌的兩個人說起了八卦。

“仁兄,你這趟要去四方城,今天這頓酒就當為你送行了,祝你生意興隆。”一個镖師打扮的中年人說道。

他送的那人應該是個去四方城跑生意的,聞言笑道:“借你吉言,咱哥倆喝一杯。”

兩人放下酒杯,開始閑聊,镖師問道:“兄長,你可知四方城最近出事了?”

路雪柔聽的耳朵一動,有些在意。

“什麽事啊?”

镖師說:“這事說起來跟江湖有些關系,你知不知道前些日子,就在天陰山頂上,發生了一場決鬥。”

“哦?願聞其詳。”

镖師幾杯酒下肚,來了精神:“那可真是精彩,天羽山莊少莊主玉清寒帶領正道誅魔,跟魔宮宮主決鬥,天羽山莊你總知道吧。”

“自然知道。”

镖師接着說:“那一戰打得昏天黑地日月無光,最後邪不勝正,那個魔頭被玉清寒率領正道一起消滅了。”

他朋友問道:“可這與四方城有什麽關系?”

“你聽我說完啊,四方城城主的獨女不知怎麽看上了那魔頭,不過也不奇怪,傳言她是個花癡,那魔頭長得又算是周正。城主之女要死要活的,帶着一群護衛去保護意中人,結果去晚了,你猜她怎麽着?”

“怎麽着了?”

“她陪着那魔頭一起跳崖了,天陰山多高你知道吧,那麽老高摔下去可能骨頭渣子都不剩了,城主夫人愛女如命,現在成天找那種道士回家做法,給她女兒招魂呢!”

路雪柔很想大喊一聲,你們這是造謠!

花癡的是原先那個路雪柔,關她什麽事?

然後她發現自己的重點錯了,現在她死亡的消息傳回了四方城,她娘肯定急瘋了,那兩個人說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不行,她得回家,起碼報個平安,別讓她娘胡思亂想。

飛霜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問道:“小姐,怎麽辦?”

路雪柔看向對一切一無所知的殷九霄,讓他陪自己回家,他應該會答應的吧。

“小哥哥,你剛才說幫我的忙,我現在想讓你送我回家,你肯嗎?”路雪柔對他眨了眨眼睛。

殷九霄看着那雙眸子裏流轉的光,根本無法拒絕。

“好。”他輕輕颔首。

“事不宜遲,咱們下午就走,飛霜你去準備車馬。”

下午,飛霜駕車,路雪柔讓掌櫃準備了許多吃食,她昨日叫掌櫃送的信還沒來得及送回去,現在倒是不用這麽麻煩了。

趕了五六天的路,他們終于到了四方城外,還沒進城就聽到門口圍堆的幾個人指着成門上的告示議論紛紛。

“董天師說四方城即将迎來一個天命之女,且此女與城主有血親。”

“不對啊,暗門那個不着調的少城主不是死的連屍骨都不剩了嗎?”

“你這就不知道了,城主早年有一個愛妾,夫人善妒,把那位愛妾逼走了,愛妾走的時候把剛生下來不久的大小姐也帶走了,依我看吶,這天命之女肯定說的是大小姐。”

路雪柔放下簾子,心想這句話信息量可太大了,董天師就是小說裏那個專門吹捧女主,預言女主能當上城主,福澤萬民的狗腿子。

就是他每天給城主路觀元洗腦,讓他越來越厭惡妻子和嫡女,最後算計了岳父一家,把妻女都趕走了,一心疼愛女主。

算起來女主也快要來到四方城了,既然無此,作為書裏的惡毒女配,她好像應該做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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