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你不一樣 啧,你這個人,心思好肮髒……
沈清許揉了揉膝蓋, 放下湯碗:“你方走沒多久,他便暈倒在院前。我見他病得厲害,便将他救了進來……”
沈璟惡狠狠地瞪着薛玄微, 正要說什麽。
薛玄微軟倒回床上,拿手背遮在額頭,沈清許立刻轉過來托住他後背,伸手摸了摸額頭,心憂地說:“你病了, 還是不要亂動了。阿璟,去煮些姜茶來。”
沈璟氣結:“他……我……”
沈清許回頭,既焦急又不解:“去呀?”
沈璟将茶葉罐往桌上重重一放, 哼了一聲,他從一只海中小蜃,吸納天地精華而修煉出人形,少說也有百多年時光, 也算得上是一只大妖了,此刻卻不得不認命地跨出房間,去撿柴火生水煮茶。
房中一時安寧缱绻, 薛玄微低頭飲着他喂過來的溫湯, 手中卻一直輕握着他的左手不肯放。
沈清許不曾與人這樣五指交接, 但不知為何,竟不厭煩, 反而心腔中有什麽正灼灼焚出,燒得他有些暈眩。
待沈璟端着一碗姜茶進來,沈清許已經趴在床前睡着了,薛玄微俯身低頭,只與他數寸之遙, 正将他抱上床榻。沈璟大為失色,丢下姜湯,伸手甩出兩條蜃氣鎖鏈。
薛玄微反手抓住,猛地一拽,沈璟向前俯沖兩步。
他沒有多說什麽,但沈璟從他眼神當中看到一片狠厲鸷毒,不禁後背一涼。薛玄微掃了他一眼:“你若不想他此刻就知道你是個什麽妖物,就離開房間。”
沈璟憤憤:“……你裝病騙他,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薛玄微不耐煩,眼神更加兇狠。
沈璟為了給蕭倚鶴強融憶靈,耗費了不少法力,此刻根本不是薛玄微的對手,更何況,這臭道士看起來是個不要命的。
他恨恨地看了兩人一眼,最終一步一跺腳地離開了屋子。
臨走,又不甘:“清許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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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玄微:“滾。”
是夜除了“沈清許”,誰也沒有安穩阖眼,沈璟更是惱得蜃氣大作,快要掀翻屋頂。但是他的“清許哥哥”只是一介書生,并不懂什麽仙妖道,正如薛玄微所說,他不敢在他面前暴露身份。
妖物,妖物……沈璟被這兩個字紮得渾身生疼。
臨近天光,沈璟才将屋外被他蜃氣攪得一片狼藉的夢境恢複原狀,又謹小慎微地跑到廚房,煮粥,燒早飯。他雖也可以變出,但變出的飯菜味道他掌控不好,是故還是老老實實地親手做。
米剛開,正憤憤地往鍋裏下料,手腕忽地被人一掣。
他扭頭一看,兩眼登時藍光大作,差點沒與他打起來。薛玄微側身一避,将他手上醋罐按下,又聞了聞已做好的一道小菜,淡淡道:“他是銅陵人,口味清淡,不喜酸味。”
沈璟反應過來他說什麽,怒道:“他不是!”
薛玄微松開他的手。
“他是奉寧……”沈璟喃喃,卻想到那些他曾經最愛吃的菜,他昨日一口未動,茶也不再是原來的口味,很多習慣都不一樣了,他神情低落下去,“……沈家村人……”
早飯,“沈清許”喝着一碗清淡的薄荷粥,配着雞蛋餅,吃得津津有味。
薛玄微端着一盞香片茶,看他食指大動。
沈璟眼睛紅紅的,起身回到廚房,看着此前按着真正的沈清許口味做好的另一套早飯,手一擡,全部散成了飛灰,再一扭頭,見他嘴邊叼着一塊蛋餅,正朝那臭道士笑。
“……”
一愣神,薛玄微不知何時走了出來,說:“你的沈清許,魂魄已入六道輪回。”
沈璟咬牙,神色張揚,完全是一只因得不到獵物而龇牙咧嘴恐吓對手的獸:“那如何,魂魄而已!如今他融了清許哥哥的憶靈,記得我,卻不記得你!”
薛玄微的臉色明顯地沉下來。
兩人針鋒相對着,卻聽背後清朗的一聲:“咦,你們兩個杵在這做什麽呢?”
薛玄微斂去戾色,看他走進來,将空盤碗放進待洗的木盆當中。沈璟立刻換上一副天真無辜模樣,湊上去挽住他的手臂 ,親親熱熱地道:“清許哥哥,昨日下了雨,書架上好多書都潮了,今天都拿出來曬曬罷!”
沈清許的視線掠過薛玄微,見他眉頭深蹙,自己也忍不住跟着低落了一下,良久才回轉:“嗯,好。”
他被沈璟拉着去曬書,不知怎的,目光總禁不住地往一旁瞥。
院前有棵多年的老杏樹,那是沈清許父母年輕時親手栽下的,如今已壯大成蔭。此時,薛玄微倚靠在樹下,用佩劍削着一段竹節,神情專注。
沈清許低頭皺了一下眉,似乎何時也見過這種場景,亦是樹下,但并不是削竹,而是鑿玉……
彼時他走過去,笑着問他在做什麽,明明是輕聲溫語的一聲,卻驚得對方立刻将鑿刀玉魄藏于身後,他哪裏肯罷休,繞到身側去偷看。
兩人争奪一番,他沒輕沒重,手掌擦劃過鋒利的鑿刀,一下子就見了血。
……到底沒有看見他在鑿什麽,因為對方趁着自己捂着手掌呼痛,斥了句“該”,便閃身避走了。
他是後來知道的,那玉魄,玉魄……後來鑿成了……
沈清許扶着腦袋,記憶愈加混亂,臂間還抱着一懷書冊,心裏湧過一絲異樣,不知不覺地朝着杏樹走去,直走到了他跟前,聽着他一下又一下削竹屑的聲音。
蜃夢中氣候無常,薛玄微僅着之前學府中的煙青儒袍,肩頭披着一襲寬大的深色罩衣。
生得确實出衆。
他垂眸看着,忍不住出神。
感覺到腳下一動,猛地醒神,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踩着人家的袍子,他向後退了一步,不知該怎麽解釋自己的行為,良久,才随口胡扯道:“書、書黏在一起了,我撕不開……”
薛玄微放下劍,接過他懷中的書,但這幾本幹燥平整,俨然是曬好的,何談“黏在一起撕不開”之說,再一擡頭,見“沈清許”垂着頸子,似乎是為撒謊而羞赧了。
他沒有戳穿,将幾本書打亂順序重新歸整了一下,又還給他:“好了。”
沈清許抱回書,小聲道:“你病好了,之後要去哪裏?”
薛玄微手裏擺弄着那支還未雕刻成形的竹節:“你想起之前,我哪裏都不會去。”
“想起什麽?”沈清許困惑。
薛玄微擡眼:“想知道?”
沈清許點點頭。
薛玄微壓了壓指尖:“你近來,我與你說。”
他彎腰靠近了一點。
“再近些,我嗓子不大舒服。”
沈清許猶豫了一下,還是半蹲下-身去,側耳更貼近了一點。如此一來,他的發絲落在了薛玄微肩頭,幾乎能嗅到對方身上沾染的竹汁的清香味。
不禁偏了偏頭,視線裏只餘下一弧俊俏的下颌。
他腦海中又突然閃過一絲奇怪的旖旎,耳根驟然紅了。
還未壓下這莫名的心緒,突然手腕一疼,天旋地轉,書冊簌簌地落了一地,他倒吸一口氣,被薛玄微抵在杏樹下,後背隔着兩層薄薄衣衫,摩在粗糙的樹柱上。
他微微仰頭,看到薛玄微眸中的自己,愣了一愣。
自醒後,他未攬鏡自照過,是第一次從近在咫尺的一雙瞳眸中,看見自己如今的模樣——這是我,是沈清許嗎?
不等他想明白,竹息更濃了,他一只手被人擒起,上半身幾乎貼進對方懷裏,望着與自己近不過兩寸的薛玄微,聽着他的鼻息,頭腦嗡嗡然的,愈加不大清楚了。
攥着他的力氣并不大,但過了好一會,他愣是沒想起掙開對方,只是呆呆地靠着樹幹看他。
“你我不過認識兩日,你就任我拉來扯去,不做反抗。”薛玄微一出聲,氣息更是撲在他臉上,“換個旁人,你也這樣麽?”
“沈清許”面上淡,實則耳後領子裏都紅成了一片,耐不住他如此近地說話,正要閉眼,聽他這麽說,立刻遭了侮辱般反駁:“怎麽會?”
薛玄微向樹後瞥了一眼,那蜃妖沈璟正背對着院門,撅着屁-股栽花,還未發覺他的“清許哥哥”正被人扣在樹下輕薄,不禁嗤了一聲,又往前逼近一寸,幾乎到了一張嘴,便能含-住對方唇珠的地步。
“那你與那蜃……沈璟,相識多載,也能如此?”
“沈清許”眼神更詫異:“荒唐!”
聞他此言,薛玄微略松手勁,卻未丢開,轉而輕輕地在他腕心揉了揉:“與旁人不行,與沈璟也不行,為何偏只讓我……輕薄?”
“……什麽輕薄。”他因為這個詞語而更加窘迫,眼神游移。
薛玄微不饒:“嗯?”
“沈清許”迷迷糊糊地說:“你不一樣……”
還未繼續追問,便聽他被逼急了般說道:“別問了,我不知道……我想不起來。但是……”他沒有受限的那只手,擡起來抓了抓自己的衣襟,面上流露出一種道不明的深意,“不一樣的,我心裏能感受到。”
薛玄微眸底一顫,心中陡然竄出一股詫異,本只是将他扣住激一下,或許能逼得他想起一些來,如此這般,倒叫他不舍得松手了。
這是他做“蕭倚鶴”時從來沒有吐露過的,“沈清許”這老實書生的憶靈竟還有如此影響。
薛玄微吐了口氣,想聽更多:“我……不一樣?”
“沈清許”不說話。
薛玄微道:“你将我當做什麽?”
他沒有答,抿了抿唇,面皮底下卻浮出一抹詭異的薄紅。再問,他便扭開頭,不管薛玄微如何言語相激,都不肯再多說一個字了。
薛玄微有些躁郁。
然而那邊沈璟突然喚了兩聲,“沈清許”趁機掙脫,撿了幾本書跑回了院子,裝作剛剛拾回被風卷走的紙面的模樣,匆匆坐回凳子上,繼續曬書。
沈璟又跟他炫耀了什麽花花草草的,他也沒聽清,随口嗯了幾聲。
一擡眼,是跟回來的薛玄微,将他落下的兩本書遞回來。
他接過,心不在焉地翻了兩頁,突然一僵,立時将書嚴嚴實實阖上:“……你!”
正是此前蕭倚鶴在學府中熬夜繪制的春宮其一,只是當下他記不得了。
薛玄微看了他兩眼,心情竟大好,連對沈璟都莫名順眼了幾分,低聲道:“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沈璟抱着花盆,見他倆交頭接耳,非要擠進去:“說什麽?我也要聽。”
薛玄微收回視線:“與你無關。”
沈璟:“……”
如今的蕭倚鶴,仍被“沈清許”的憶靈影響,行為性格大有變化,見了這渾書,第一個念頭是趕緊扔了,還未實施,又怕被沈璟或者別的什麽人撿走,鬼使神差地就掖進了衣襟裏。
直到了晚上,要解衣睡覺時,才想起這本薄薄的冊子,當即就摸來蠟燭,要付之一炬。
火苗舔上之前,他又忍不住掀開瞄了一眼,卻恰好翻到了極後面的某頁,匆匆一瞥,心神大駭,“啪”的一聲給阖上了。定了定神,對自己道,一定是看錯了,再掀開确認一遍。
“啪”又是一聲。
……沒看錯,畫上确實是兩個男子,其中一個還生着粗壯的尾巴,纏着另一個的腰。
而且,而且……
他暈暈然地把冊子往燭火上送,腦子裏禁不住一直回想那副畫。
薛玄微與沈璟在門外撕扯了一架,尚未恢複元氣的沈璟又一次被不要命動用禁術的薛玄微摁着腦袋打,失去了陪他“清許哥哥”睡覺的機會,待薛玄微進到內室時,正見那火苗已經舔上了他的手指尖。
蜃夢中的東西都是蜃力所化,燭火是,冊子亦是,本就是一體同源,是故燃起來幾乎成爆裂之勢。
薛玄微一掌轟至,将他強行拉離桌邊,燒得只剩殘角的冊子與無辜燭頭,俱可憐兮兮地碎成一地。
“……”薛玄微捧起他的手,查看了一圈,并未受傷,這才斥道,“出什麽神?”
他怔了片刻,突然道:“你,你……不知廉恥!”
薛玄微:“……?”
他抽回自己的手,指着那角殘書,實在是說不出口,但又不知該如何委婉,低聲道:“你怎麽能,能……夾雜私貨!”
薛玄微聽不明白了:“我夾雜什麽私貨了。”
蕭倚鶴看了看四周,門窗都緊閉了,這才咽了下口水,微若蚊吶:“你畫自己的臉進去!”
薛玄微正沉默。
他突然恍悟,道:“你是不是想害我晚上做夢也夢見你?然後第二天早上醒來,你見我僵在被窩裏不敢動,定要問我是如何了,我肯定是說,不如何,叫你先起。”
薛玄微:“……”
他繼續自言自語:“而你偏就不肯起,還要将手伸過來。我一時羞赧,遮上臉面,你就趁機在被子裏對我這樣那樣……”
說到這,轉頭睨了一眼薛玄微,啧舌,“你這個人,心思好肮髒。”
“……閉嘴。”薛玄微實在聽不下去了,擡掌捂住了他的嘴。
且不說這冊子原本就是他自己畫的,薛玄微只那日在學府無意瞥見了一頁而已,根本不知後面究竟還畫了些什麽。再者說,他被畫進去尚且不知,而畫這玩意的罪魁禍首反過來譴責他“心思肮髒”,實然是沒有天理。
蕭倚鶴又要張嘴,然薛玄微捂得緊,冷不丁一根手指就陷進了他微張的唇縫裏,指腹觸到一點軟滑之物。
那東西縮舌去躲,腔中狹窄,反而又柔-軟地卷過他的指尖。
蕭倚鶴氣得直接合齒一咬,薛玄微吃痛抽-出,指節處已經落了淺淺一圈牙印。
薛玄微看着這齒印,好笑道:“……賊喊捉賊。”
待反應過來,“沈清許”是老實巴交一書生,斷不能說出“這樣那樣”這種薄浪的話來,可見他此時的性格中,屬于“蕭倚鶴”的那部分正占上風。
還想順着這機會問些什麽,卻見他已經将自己埋在被褥裏,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半個後腦勺,一副生怕被“肮髒”之人染指的模樣。
薛玄微:“……”
·
這一-夜,蕭倚鶴滿懷謹慎地躺在床上,确實做了夢,但并非夢見那本肮髒的畫冊,而是夢見了“沈清許”死後的沈家村。
他先是以魂體漂浮在半空,看見少年沈璟跪在自己病榻前,滿屋溢散着妖力。
有一股力量一直試圖将他往屍身中拉扯,但那力量太弱了,仿佛是自己氣惱故意不理他時,少年阿璟輕輕怯怯拽他的衣袖一般。
他隐約明白,這是沈璟想要把他出竅的魂靈召回那具軀殼當中,然而萬事萬物,終有天理輪回,又豈是一個尚未琢磨明白“天道”的蜃妖就能妄圖改變的。
沈清許只能看着他耗盡力量,依舊功虧一篑。
但沈璟雖然沒有成功将他複生,卻誤打誤撞地将他的魂靈禁锢了一段時間,沈清許飄忽在院中,看沈璟哭得雙眼紅腫,數日夜未進水米。
可他即便心疼如裂,想跟他說不必如此,卻也無法觸碰到沈璟的一根發絲、發出一聲言語。
第四日,沈璟終于起身,攬着他的屍身,将他葬于院後,那片他常領着小阿璟玩耍的林子裏。
沈清許以為,他之後便能慢慢走出來,好好地過日子。在沈清許眼裏,沈璟确實一如往常,挑水、劈柴,侍弄花草菜園,每晚坐在燭前,認真地讀書習字……
但這只是他以為,因他被禁锢的範圍只在這一方僻靜遠人的小院,是故并不知曉村中究竟發生了什麽。
直到半年後有一天,兩個膽大的兄妹跑上山來,從腳邊撿了石頭,一塊又一塊地朝窗戶上砸。石塊投出,沈清許下意識去攔,卻眼見石頭徑直穿過自己的身軀,只能無奈地看着他們砸破了窗。
“瘋子!”他們邊罵邊哈哈大笑,“死瘋子!自己死了哥哥,卻來禍害我們!”
窗上砸了數個大洞,其中的小女孩害怕道:“他不會發現是我們,來、來打我們吧?”
另一個拍拍髒手道:“一個瘋子,分得清村裏誰是誰嗎?”
小女孩噘着嘴:“可是,可是這也是沈先生的家,他以前教我們認字,是個好人……”
男孩哼了一聲:“沈先生要是知道他弟弟到處在村子裏發瘋,也一定會被氣活過來的!”
沈清許茫然地又聽了好一會,一時心緒難寧,在院中徘徊。
……阿璟瘋了?怎麽瘋了?
他早上出門時,還有條不紊地生了竈火,悶上了飯,将菜園和小盆景都打理得井井有條,怎麽就瘋了?
沈清許想不明白,怔怔地就往院外走,可還沒跨出院門,就迎頭撞在了一道無形牆面上,他兩手摸着那堵“牆”,繞着院子走了一圈,發現确确實實沒有任何缺口,心中氣餒無比。
這日阿璟回來的有些晚,鍋裏的米都燒幹了,沈清許急得團團轉,想伸手去抽柴,但陰魂畢竟怕火,他才一探手,就被火苗燒去了好幾根手指頭。
他奈何不得,只能眼睜睜看着鍋臺裏冒出一縷縷焦糊的黑煙。
他坐在往日阿璟修剪花枝的小凳上,直等到天色擦黑,才堪堪望見小路上一抹消瘦的身影。
沈清許沖到院牆前,心裏剛松下,卻又發覺他走路姿勢不大對,似乎有些瘸拐。
“啊……”他發不出聲來,喉嚨裏似漏風一般,只好讪讪地閉上了嘴。
等沈璟走進了院子,沈清許圍着他飄了好幾圈,看他衣裳破了,臉頰也髒兮兮,好似跟人打過架。
他心裏默默地喚着“阿璟”,沈璟似感應到什麽般,擡起頭來張望了一下,視線從沈清許的魂魄上掃過,并未停留,很快就又低下頭去。
這之後,沈璟的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回來的一天比一天晚。
有時候帶着傷,有時候髒兮兮的似個泥猴子。
沈清許不知道他究竟在外面幹什麽,因他回家後一句話都不會說,只是悶頭抄書寫字,白日就将抄好的書本帶出去。
那些手抄書究竟去哪了,他并不知曉。
他越着急,就越感覺自己無能為力,每日能做的只是浮在牆頭,企盼他平平安安回來。
期間再也沒有村民上山來,沈璟也鮮少再受傷。看似是兩廂無事,可沈清許心中的不安卻越來越大。
如此情形,維持了五年有餘。
那禁锢沈清許的力量終于有所不支,在某日正午,裂出了一條細縫。
他想也不想,将自己從裂縫當中擠了出去,頂着魂魄消散之苦,一頭紮向了山下的沈家村。
——然而等待他的卻是寂寥荒蕪的菜畦,破敗的村口,和惶惶恐恐東躲西藏的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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