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日月湖心 你知不知道,能堵嘴的東西有……

這一-夜, 蕭倚鶴得了一個難得安靜的好眠。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夜色朦胧,薛玄微只覺頸側濕熱, 睜開眼,見蕭倚鶴枕着自己肩膀,臉上雖有了好看的血色,但嘴唇殷紅,口中呼出滾燙的熱氣。

随着靈力的浸潤, 新生的嫩肉微微發癢,他在懷中翻滾了一下,睫簾撲動, 薛玄微箍住他的手,輕柔安撫,又引導他,将堆積在靈元中的渾碩靈力煉化, 蕭倚鶴這才慢慢沉靜下來,貼着他睡去。

這時,門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 似乎是怕驚擾了他們一般。

随後響起了寧無雙的聲音。

薛玄微輕揭開懷中人的衣襟, 正查看他的傷口, 經過精血的溫養,皮肉翻獰處已經萌生了一層新鮮粉-嫩的薄肉, 他小心謹慎地碰了一下。

剛要将他衣物撫平,卻注意到他腰側有靈光微閃,便忍不住向下多看了幾寸。

那是個皮膚深處的烙印,形如日月,他怔了怔, 抿緊了唇,至于門外寧無雙說了什麽,全然沒有聽進耳中。

好一會兒,寧無雙趴在門上聽了聽動靜,以為薛玄微已歇下,正要離去,門吱呀一聲開了。

寧無雙擡頭,見他面色虛白,顯然是失血過多的模樣,原本是要與他說村民的事情,這一愣,竟給忘了:“你沒事吧……”

薛玄微猶豫再三,終于問道:“魂契烙印的形狀是怎麽來的?”

寧無雙疑惑他為何這麽問,随即又明白了什麽:“如果不是你主動施加,便是他無意識中凝結出的,那一般來說,就是對他來說羁絆最深、最難以忘懷的一個印記。”

最難忘的……

薛玄微面上冷靜,心底卻開始翻湧。

當年那場大戰之後,道門陷入混亂,衆人忙着修整,對蕭倚鶴入魔一事既恐懼又嫌惡,嘴上叱罵着要将他千刀萬剮。

剛出關的薛玄微聽聞巨變,立刻追蹤到他的去向,與他糾-纏數日夜,最終于西邊一座村落中,趁他力竭将人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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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薛玄微已經隐約察覺到自己異常的心緒,但如此多年,無人教他這是種什麽樣的感情,又該如何纾解,只是捉到蕭倚鶴後,鬼使神差的,沒有将他綁回道門,而是把他藏在了一座湖心島上。

那是西荒邊沿的最後一片綠洲,四周茫茫白沙圍着一汪碧湖,湖心一座巴掌大的月形小島,僅有一間不知荒廢多少年的木屋,靈氣并不那麽盛裕,鮮有人至。

薛玄微閉關日久,劍道大成,便沿着湖泊設下了一圈“畫地為牢”術法,千百道劍意環繞,将入魔的蕭倚鶴困在了其中。

那是少有的一段安寧日子,湖心島稀薄的靈氣也壓制住了蕭倚鶴入魔的速度,蕭倚鶴也不知是怎麽想的,對于被囚禁這一事實,似乎并無多少怨悶,又或許是鬧了幾天以後發現終極逃脫不得,只能耐心先住下來再做打算。

他在島上靈力稀微,只能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

今天讓薛玄微給他帶幾尾錦鯉養在湖中,明天讓薛玄微捎來幾只雞鴨來解悶。

某日薛玄微揣着他要的錦被回到湖心島,竟還見他搬着一張小凳子,坐在“畫地為牢”的邊界,遠遠看去,薛玄微以為他又想出了什麽辦法逃跑。

待走近了,才發現他正用劍意磋磨自己過長的指甲,見他回來,手指一抖就被劍意削破了皮膚。

他含着滲血的指尖,零星道門劍意順着傷口鑽進他血脈,與他魔氣沖撞,疼得他眼裏瞬間閃上水光。

薛玄微心尖跳了一下,移開視線,闊步邁上通往小島的木橋,袖中卻悄悄将那一點劍意收回。

那時蕭倚鶴的道心已然壓不住日益蓬勃的魔氣。

薛玄微将錦被放在床上,自己則坐在案前,翻看白日-逼他抄寫的清靜經,筆形一如既往潇灑,但根骨已不如原先硬挺清隽,日漸綿軟,筆尾有了微不可查的顫-抖痕跡。

寫到最後,似乎是抄煩了,內容從經文變成了記事,今日喂了雞,釣了魚,湖邊新發了一簇黃色野花;屋後的樹洞裏住了一窩螞蟻,早上出來了幾只,中午回去了幾只,沿途經過了那些地方;還有明天想吃什麽點心,他都寫得清清楚楚。

燭火将他字跡染上了一層溫暖的光,薛玄微剛要說明日會去買他想要的這些點心,豈料剛張口說出一個字,被褥簌簌聲響,燭光一晃滅了下去。

薛玄微眼神一警惕,才摸到劍上,下一刻,一個略顯瘦薄的身軀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蕭倚鶴乘黑去摸索他的唇,蹭他的臉。

他怔愣了一瞬,随即緩和下來,手搭在他肩膀,卻是将他向外推。

這已經不是蕭倚鶴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他道心蒙塵,行為愈發怪異荒唐而不可理喻,一半是魔氣作祟,又一半是想趁機逃跑,薛玄微漸漸熟悉他的無禮行徑,斥責道:“下去。”

蕭倚鶴不肯,環住他的腰:“冷,抱我。”

薛玄微面色難看,眉心已經微微擰住:“蕭倚鶴。”

“叫師兄。”

盡管周遭本就昏黑一片,薛玄微仍然艱難地閉上了眼,如此姿勢,如此氛圍,明知他心緒不寧,再讓他将這聲“師兄”叫出口,與羞辱他有何區別。但越是想躲避,就越是能感受到緊貼在身上的微涼溫度,和他身上樸素幹淨的皂角香。

薛玄微倏忽察覺出什麽,就要去鉗住他的手。

蕭倚鶴側臉埋在他肩頭,腰輕輕地擡起,小聲地道:“師弟,你這裏……站起來了。”

薛玄微臉色一變,他以為蕭倚鶴又是在變着法子調侃他,揮手點亮了燭火,想着屋中一亮,他便會自覺無趣,收起這幅荒淫語氣。

誰知伴随着暖光躍起,兩人目光相觸,蕭倚鶴的表情一覽無餘。

薛玄微失神,任由他親住了自己,案前一點點地升溫,直到齒間貿然闖入一樣異物,伴着一聲低嘲似的的笑聲:“你松松口。”

他如夢初醒,一掌将蕭倚鶴掀起,将他摁在鋪了厚厚絨毯的地上,冷冷道:“蕭倚鶴!你為了逃,能做到這種份上嗎……”

魔氣侵擾令蕭倚鶴皮膚異常輕薄,很快就被壓磨紅了,聞言他撇開視線,臉頰卻紅了起來。

薛玄微氣得用一段靈繩将他雙手系住,扔在了床上,不再看他了。

窗外湖聲濤濤,又過了一會兒,蕭倚鶴似個繭滾了兩下,探出頭來問:“師弟?”

薛玄微正默念經文,又聽見他的聲音,失了氣度:“幹什麽?”

蕭倚鶴是好容易掙出半只下巴,埋在錦被裏,有些細喘,不死心地道:“不硬嗎?”

薛玄微雖修道,但并非不懂,懵了一瞬間後就明白了。

薛玄微:“……”

蕭倚鶴又不知所謂地說:“我入魔了,但是還沒有完全入魔。”

薛玄微當然知道他入魔了,不然把他禁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幹什麽呢,于是不懷好氣地應了一聲:“所以呢?!”

見他竟然無法自通,蕭倚鶴眼神閃爍,紅意從臉皮底下蒸騰出來,支支吾吾半天,低聲道:“所以……我很敏感……”

薛玄微聽得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深壓住了一口氣,猛地看向說出這種話來的人。蕭倚鶴說完擡起兩只被捆在一起的手,撓了撓鼻尖:“真的,不信你摸我一……”

“閉嘴。”薛玄微當即抽出一條手巾,團成一團,在他臉前比了一下,語氣中飽含威脅。

蕭倚鶴聽話地閉嘴,但也只是消停了片刻,就又不知死活地說:“你知不知道,能堵嘴的東西有很多?布團子是最無趣的一種。”

“……”薛玄微瞪着他,是真被他氣糊塗了才順着他道,“還有什麽?!”

蕭倚鶴視線在他鼻尖下方轉了轉,沒等薛玄微思考,那道目光迅速下落,沿着肩頸身軀,一口氣看到腰下那一團衣物皺褶當中:“前兩年溫泉池偶然見過一次,英武傲人,肯定能堵得嚴嚴實實……”

薛玄微終于反應過來,腦子裏嗡得一聲,好一陣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一字一頓:“蕭,倚,鶴!”

蕭倚鶴擡起眼睛,笑吟吟應了一聲:“在呢。”

薛玄微閉了閉眼,想到他原本就是這樣不着邊際的人,犯不上真動氣,他狠狠壓下情緒,心道“不能中他下懷”,又拿起一卷清靜經來看,無論他說什麽渾話都再不理睬,待心緒平複,一轉頭,竟見他蜷成一團睡着了。

“……”

第二日,蕭倚鶴啃着他帶來的芙蓉糕,翻着一本不知什麽書,又不知為何突然嘆氣:“我只教你劍術道法,卻沒有教你人之常情。”

他最近脾氣反複無常,薛玄微不知他又要搞什麽計謀,筆下仍在書寫,心不在焉地道:“什麽人之常情。”

蕭倚鶴仍舊嘆氣:“你看這書上寫的多好,兄友弟恭……”

他又繼續翻書,很快是第三聲嘆氣:“唉。”

薛玄微實在忍無可忍,伸手抽過了他那本書,不耐煩地去看他究竟在看什麽東西,結果拽到面前剛低頭審過幾頁。

所謂的兄友……弟恭……

他渾身一麻,将書啪得一聲阖上:“蕭倚鶴!這東西哪裏來的?”

還問什麽問,看這字跡就是他自己寫的!他竟然光天化日用自己的名字寫這種污-穢東西!

薛玄微看向他抿着的嘴,又不禁回想起剛才掠過的那幾段,下筆大膽,姿勢吊詭,活色生香,甚至還詳細描繪了昨日所說的“堵嘴”過程。

他每天都在想什麽?!

還是,他一早就知道自己那種不堪的心思,故意日日如此刺激,好趁不備,伺機越獄?

必是如此,薛玄微臉色愈冷,心裏寒了大半。

那晚,湖心島罕見地下了一場冷雨,雖不算大,但打在木屋房檐、落在平靜湖面,滴滴答答,連桌案仿佛也蒙濕。

薛玄微阖目打坐,就聽褥內翻來覆去,哼哼唧唧,他皺起眉頭,心裏浮躁:“你又想做什麽?”

“冷……”

薛玄微看了眼窗外,沙漠裏的夜晚本就生涼,今夜湖上又下了雨,他躊躇片刻,終究走到了榻邊,伸手去試他身上的溫度。

然而還沒摸到,一張大被兜頭罩下,将他裹了進去。

薛玄微實在是被他氣笑了,剛要起身,腰就被人摁住,他聲音低啞:“玄微,我難受。”

“……”薛玄微天天與他周旋,也實在是累了,嘆了口氣,“你究竟想幹什麽,非要捉弄我才好玩?”

蕭倚鶴一頓:“沒有。”

薛玄微轉過身去,從半抹陰影之中觀察他,手漸向下:“好,那我遂你意。”

雨聲更急了,薛玄微一把将他翻身扣住,盯着他看了不知多久,同時錦緞簌簌,被面輕微起伏。蕭倚鶴湊上去要親他,卻被他躲開,薛玄微瞳裏光芒一暗,俯身附耳道:“師兄,放松一些。”一頓,又道,“張開。”

蕭倚鶴沒有動,似慫了。

薛玄微看着他,刻意冷笑道:“你這些日子千方百計,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膝蓋被一點點分開,之後的一個瞬間,蕭倚鶴幾乎彈起來,又随即落回枕上。

一陣風驟,薛玄微見他眼角赤色瑩然,終于松開壓制他的力道,想他這回知道害怕,就該老實了,不動聲色地将手指抽回,起身道:“以後不要再有這些亂七八糟的——”

他低頭一看,愣住了。

蕭倚鶴咬着唇,臉皮紅了,須臾一只手伸出來,拽住了他的衣袖。顯然不像是害怕的模樣,倒是食髓知味一般,将他往被子裏拉。被角這麽一掀一阖,帳中隐約鑽出了麝膻之味,夾雜着窗縫中滲入的雨水腥氣。

薛玄微心裏咯噔一下,他好像是真的……

“蕭倚鶴,你……”

心中百般情緒一時間難以控制,薛玄微重新低下頭去,吻住了他的唇-瓣,此前被他刻意輕薄那麽多次,這回卻是第一次主動湊過去,薛玄微不會吻人,幾番試探,終于找到方法。

那道築在心裏的防備,在蕭倚鶴放下身段對他予取予求的時候,終于破潰決堤。

他生平修煉從未遇瓶頸,今日竟在蝕骨銷魂之中發現自己也有了難言的心魔。

一-夜疏風驟雨,湖中錦鯉躍池,撲通通亂跳到黎明。

直到簾帳內淩亂成一團,味道濃郁得散不開,薛玄微看着不知不覺鑽進自己懷中的人,經過一-夜折騰,已經耗盡力氣,睡得前所未有的安靜深沉。

看了不知多久,天光大亮,薛玄微撫摸着他的發梢,昨日的乖巧和放縱猶在心頭,他第一次經事,不由也忐忑起來,想他醒來後會說什麽,做什麽。

如此想着,他茫然地下了床,平生第一次,在那間幾乎從未怎麽使用過的竈屋,烹了一鍋并不怎麽柔滑的米粥。

蕭倚鶴終于緩緩從昏睡中醒轉,睜開眼就聞到一股米香,他伸了個懶腰,定定地看了薛玄微一會。

看到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樸素的大瓷碗,幾根曾經在自己身上揉捏進出的白皙指尖,被炭灰燙紅了,還沒來得及處理。

因為嗓子用得過度,有些啞了,還帶着昨夜的春情。

但第一句話卻是:“不愧是天生道心,純粹無暇……舒服多了。”

薛玄微正端着粥碗,終于覺察出不對,走過去伸手探他的脈,發現他經脈中魔氣減弱許多,雖不足以阻止他入魔,但能夠大大緩解入魔的痛楚。

“……”薛玄微沉默片刻,“你拿我雙修緩解魔氣?”

蕭倚鶴失笑,擡眸看了他一眼:“不用這個表情,你也得趣了。各取所需,不好嗎?”

昨夜的缱绻纏-綿漸漸消散,耳鬓厮磨也像是個自作多情的笑話,薛玄微猛地抓起他的手臂,将他提了起來,怒不可遏卻又不知該說什麽,直到他低聲叫痛,才恍惚松開了手。

他趴在床頭,得寸進尺:“喂我……腰疼,起不來。”

薛玄微:“……”

薛玄微自己也不明白,也許自那次後,他上了瘾,而蕭倚鶴卻是不得不靠他緩解魔氣侵襲。兩人就這樣,默契地一直保持着這種“各取所需”的關系。

直到有一天,兩人在湖上小船晃過半夜,湖面的颠簸讓那晚的蕭倚鶴尤其動情,薛玄微升起一種明知是假,卻仍舊食髓飲骨的歡愉,過後,他不知為何沉沉睡去。

再一醒來,蕭倚鶴已經不在了,他肩上披着一條薄毯,而“畫地為牢”劍陣被攻破了一角。

——蕭倚鶴逃了出去。

那時的薛玄微并不知曉,等到兩人再度相見,就是試劍崖決一死戰的時候。

……

日中有月,正是那座湖心島,兩人在那裏度過的一年有餘的荒唐日子。

薛玄微一直認為,對于驕傲一世的蕭倚鶴來說,那是個為了保命只能屈從于自己,而留下諸多不堪回首的恥辱的地方。以至于後來,薛玄微召回了他碎裂萬千的魂魄,凝為一體,可如此多的記憶,他偏生忘卻了湖心島。

但那卻是薛玄微無論如何也忘不掉的,甚至在扶雲峰上依樣築造了一間竹屋。

而如今,蕭倚鶴卻将那座形如日月的世外小島,烙在魂魄上。

薛玄微心中搏動得厲害,他張了張嘴,轉頭看向仍在床上昏睡的人,似乎有什麽真相呼之欲出。他不再管站在門口的寧無雙,走回去靜靜地坐在蕭倚鶴身邊,看着他,撫摸他的發鬓。

“師兄,醒來吧。”他低聲道。

院外忽然響起幾聲喧嘩,随即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朝聞道急匆匆闖了進來,與剛回首的寧無雙迎頭撞上,他向內瞥了一眼,只見到被薛玄微擋在身側的半抹瘦弱身影。

顧不上多看,揖首道:“宗主,方才南榮兄出門查看,在村口發現了重傷的師父!”

寧無雙愕然:“你師父?觀花君?”

薛玄微蹙眉:“惜之。”

朝聞道也才醒來沒多久,臉色蒼白,點了點頭:“南榮兄發現他時,師父琴弦盡斷,想來是誤闖入陣,卻在村口遭遇了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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