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瑪瑙持珠 一尊佛像,一個栩栩如生的小……
煙葉蒙籠侵夜色, 山寺多雨,深夜裏便起了薄薄霧氣。
除卻兩道一前一後地在薄霧中疾行的身影,寺中四處都洋溢着祥和安寧的氣息。
斜風掠過蕭倚鶴的發梢, 霧水在眼睫挂上淡淡的濕意,他掌心正托着一只靈蝶,雪白的小蝶不随花香而動,而是扇動翅膀飛向某個寂靜無人的方向。
雪蝶所探出的,正是護山陣法最為嚴密之處。
蕭倚鶴凝起心神, 感知到寺中的和尚此時大多都在前山大殿禮佛聽經,少許雜事僧分布在各處,而雪蝶飛往的那處, 瞧着只是一處荒廢多年的空院,格外安靜。
因若寺只是區區凡間小寺,即便有些貴重的佛像和香火錢,也不值得設護山陣法。更何況, 護山陣只能防修道之人,防不住平民百姓。
能讓重九設下如此繁複的陣法來保護的,必定是他珍重之物, 而非尋常財物。
如此一篤定, 蕭倚鶴更是直奔他“軟肋”而去。
身後的重九依舊窮追不舍, 心情愈加急躁,步法也迅猛了起來。眼看着他去往那處舊院, 重九臉色一變,猛地從掌心翻出幾枚小東西。
“嗖——”的幾聲。
“哎呀!”蕭倚鶴正一腳踏在荒院的牆沿上,豈料院牆上的一排薄瓦年久失修,他霍地踩上,徑直壓碎了一塊, 整個人失去重心,被随即射來的暗器擦身而過。
他失聲摔下,在牆下草叢裏滾了兩圈,飛身撞進了院裏的小殿門中。
本以為此處院落久不住人,定會揚起滿臉灰塵,然而等蕭倚鶴捂着腰站起來,撲面而來的卻是一陣熟悉的熏香氣味,以及殿中整潔幹淨鋪落的絨毯。
梁下挂着幾只薄竹片制成的小風車,随着湧入殿門的山風而“吱呀吱呀”地轉動。
蕭倚鶴聳聳鼻尖,心下一凝:這味道……與在寧無致身上聞到的一樣!
他顧不上去管重九,直往香氣最濃處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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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重重紗帳被撩開,殿內的漸漸點起了灼灼燭火,蕭倚鶴越往深處走,燭光越亮——至最後一道帷幕掀開,竟是滿室璀璨缭繞,一絲荒敗的意思也無。
看來之前院外的景象,皆是障眼法。
殿內亦有結界,将世間浮華都隔絕在外,唯有一只木魚無人自鳴,在一張佛龛中虔誠敲響。
遠遠看去,佛龛之前,香火缭繞之中,靜站着一尊等人高的佛像,發絲衣帶俱雕刻得栩栩如生,頗具靈性。佛像颔首低眉沐在金光之中,雙目阖閉,一手掌心向前探出,結施願印,意為施予衆生的慈悲心。
蕭倚鶴數步走近,忽覺不對,這并不是一尊佛像——
耳後倏地幾道寒光逼來,他側身避讓,那幾枚“暗器”沒入牆中,定睛一看,竟是幾根銀光四濺的長針。
道門中随身佩針的并不多。
蕭倚鶴不多時便想起這種長針的出處,他看向心急如焚追來的重九,道:“你是長陽門白家的人?”
重九,九九,差一為百,正對應了一個“白”字。
他将自己的身份隐在了一個字謎當中。
重九指間還緊緊夾着剩下幾枚銀針,眼眶發紅,先是确認了那尊“佛像”全身上下并無一絲傷痕,這才将視線轉到一旁的“同心”身上。
他沒有回答同心的問題,而是目光一頓,遲疑道:“你不是人?”
蕭倚鶴錯牙:“罵誰呢?!”
“……”重九的視線向下。
蕭倚鶴低頭看去,見自己腰側衣物破了個洞,可能是之前躲避銀針時不小心撕破了,露出了裏面正隐隐泛着靈光的魂契咒紋。
長陽門白家以醫入道,雖式微多年,在道門中名聲不顯,但是對鬼道、丹道、煉器等均有所涉獵的博學之門,乃是雜學大家,會認得魂契也不奇怪。
而且據寧無雙說,自魂契術法創生以來,所有結過魂契的都是已殁幽魂,像蕭倚鶴這樣以活人之體結下魂契的,卻是成功的頭一個。
也怨不得重九看見他身上的魂契印,會産生這種誤會。
蕭倚鶴将已經破爛的衣衫遮上:“我是不是人不打緊,你藏起來的這尊大寶貝,可真的不是人。”
——這說是一尊佛像,實則是一具人為煉化出的“身軀”,是個栩栩如生的清秀小和尚,若是塞入魂魄,只怕當即便能活過來,能跑能跳。
這具軀體的肌骨皮膚完美無瑕,連發絲眼睫也纖毫畢現,即便是近看,也毫無破綻。
這等手筆,已不能叫做煉器了,簡直就是再世女娲造人。
若是道門知曉長陽門弟子的煉器水平已達到了這種地步,只怕長陽門頃刻便能翻身而起,立于風口浪尖。
“你離他遠一點!”重九提起銀針,手指幾乎捏變形。
蕭倚鶴揚了揚竹尖,指向佛像:“別妄動啊,打起來我可不敢保證會不會傷到你的心上人。”
說罷又重新鄭重地打量了一眼重九,瞧他年紀也不大,煉器水平竟如此出神入化,果真是年少出英傑,不由敬佩道:“沒想到長陽門式微百十年,竟又出了你這般的天才。白希明那老頭兒天天嚷着長陽門後繼無人,要是知道後世出了個你,只怕能從棺材瓤子裏笑活過來。”
重九下意識道:“你認識我爺爺?”
“我何止是認識?我還拔過他的胡子!你們長陽山門上裂了一道縫,便是我被白老頭追着打時,不小心砍的。”蕭倚鶴笑的相當散漫,說起弄壞了人家的山門,絲毫沒覺得愧疚。
他抱臂問:“白希明是你爺爺,那白瀚是你什麽人?”
重九聽見這個名字,立刻臉色沉下,語氣驟然一冷:“我與他沒有絲毫關系!”
“啧啧。”蕭倚鶴不贊同,自然地将手臂靠在身側“佛像”的肩上,然後搖了搖頭,“小小年紀,何必如此苦大仇深的。有什麽不痛快,說出來與叔叔聽聽,叔叔給你開解一二……”
他張口閉口占自己便宜,聽着與長陽門父輩祖輩是極為相熟,又見他搭着小和尚的肩膀,重九臉色更加難看,擡手便又是一道劍光襲去。
蕭倚鶴佯裝叫了一聲,向旁倒去,連帶着“小和尚”一起直愣愣栽了下去。
“虛雲!”重九大驚失色,顧不上繼續與蕭倚鶴争鬥,當即一步跨過,将鋒利的雙劍銀針都匿去,怕傷到他,雙手穩穩當當接住了,兩人一同倒在腳邊的蒲團上。
被喚作“虛雲”的小和尚身姿僵硬,跌坐在他懷裏,依舊是慈悲目,施願手。
重九緊緊抱着他,慌張檢查有沒有跌壞哪裏。
蕭倚鶴伸手去抓重九,卻突然自“虛雲”的袖口滑落下來一钏紅瑪瑙持珠,顆顆泓澄洞澈,皎皎煌煌,絕非俗物。
尚才看見其上刻着六字大明咒,眼底便閃過一瞬佛光。
“嗵——!”
似重重一聲木魚在腦後敲響,厚實悠遠,震得蕭倚鶴頭皮發緊。
他心驚一聲“不好”,抽身向後退去,卻已經來不及了,那瑪瑙持珠裏透出的澄淨佛光已經彌漫到整座小殿。
蕭倚鶴眼前由一片赫赫金紅轉為灰黑。
神識被猛地吸進了持珠當中。
“……”
一段經年記憶浮現在蕭倚鶴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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