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苦中回甘 他問你呢,再不答,他便要進……

兩人來到一間竹屋, 屋裏鋪着羊羔毛的絨毯,角落的衣架上搭着一件浴袍,屋後一扇小門, 通往後頭的新蓄了熱泉的池子。

濃郁的藥味順着半簾蒸騰出來,苦中回甘。

蕭倚鶴由白家的醫修藥師又把了一次脈,然後藥師便返回藥池邊,遲疑了片刻,飛快地從袖中掏出一個藥包, 丢進了池子裏。

臨退下前,藥師又低着頭提醒了一句:“這藥湯性烈,是專為這位小道長調配的, 常人泡個一時半刻也無大礙的……”他瞥了一眼,卻不是向蕭倚鶴,而是對着薛宗主委婉道,“泡久了易致燥火, 容易氣血翻湧,以……一個時辰為宜。”

藥師說完,提着藥箱小跑着離開了, 剛出門, 被躲在假山外的門人一把抓過去, 兩人一番耳語。

蕭倚鶴見那門人滿意地拍了拍藥師的肩,又回頭, 偷偷從門縫裏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以那門人腦補的能力,只怕這池子藥湯沒那麽簡單。

薛玄微卻聽得一頭霧水,再看向蕭倚鶴,竟見他雙頰飛紅,不知是熱的還是熏的。見他站在衣架前, 遲遲不寬衣,兩手擰着腰帶欲言又止,這才倏地回過神來,背過身去:“我就在竹屋外,有事就叫我。”

“嗯。”蕭倚鶴應了一聲,聽見竹扉一開一阖的聲音,終于松了口氣,匆匆将衣物剝下,換上浴袍。

池子不大,用青玉壘成了梅花形,小而精致,倒影着頭頂明星。

蕭倚鶴伸手拂入水中,試了試溫度,沒發現有什麽不對,便解開浴袍疊在池邊,單腳邁了進去,向下一滑,沒進了齊胸的藥湯中。

不多時,藥中疏通筋骨的熱性便順着四肢流入,似一雙大手一點點揉搓着他攣縮僵硬的經脈,令他舒服地眯起眼睛,長喟一聲。

轉頭看到那門人所說的木奁,想起他說的那些胡話,不自覺拉開了最下一層小屜,果然有數只瓷罐,他剜出一點塗到手背上,聞了聞,确實潤而不膩,香遠益清。

熱湯蒸得暈暈乎乎,恍惚聽見有清亮的曲聲傳來,是有人含着葉片在吹奏,像是年幼時母親哄他入睡的小調,他趴在池邊微微怔住,嘴角不禁有些上揚。

“小玄微……還記得這首曲子啊。”

蕭倚鶴閉上眼,仿佛夢回劍神山的深夜,小小瘦瘦的玄微躲在床帳裏,揪着他一點袖角,看他撥彈着阮音。漸漸的,随着樂聲轉變,帳中的少年身量拉長,長成了一個高挑冷峻,肩寬腰窄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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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眼前浮現出一葉小舟,舟上青年長睫顫抖,分明不願,又被本能的渴望所操縱,一睜開眼兩眸全是血絲,水聲猛一翻浪,他似忍至極限,一把從船尾抓來一人,面朝下按在了船舷上……

一時又想到瑰影玉裏的種種,心下逐漸躁動起來,游-走在血管中的熱流燙得吓人。

他再也受不了,将手縮下水面,枕着池邊悶哼一聲。

“玄微……”

低低叫了一聲,蕭倚鶴倏忽驚醒……不對勁。

張着嘴長纾了一口氣定了定心,壓下邪念,憋了一口氣凫下水中,十數息的功夫,從池底角落撈出了一只白絹包裹的藥包,正是先前那藥師偷偷摸摸扔下來的。

他滿臉被蒸得通紅,将藥包甩上池邊打開一看,表情登時色彩紛呈。

屋外,薛玄微靠在門邊,指間夾着一片桃樹葉,正松口換氣,陡然聽見後方撲通一聲,伴着一聲短促的驚叫,他眉頭一皺,數步闖入——

只見蕭倚鶴肩頭挂着白色浴袍,渾身濕透地泡在池子裏,左臂搭在池邊,昏頭昏腦的垂着腦袋。

俨然是準備出浴時,又踩空跌了回去。

“……”薛玄微一默,避開他略顯豔麗的眉眼,返回更衣竹屋取來一條幹燥的大毛巾,伸手過去,“你泡太久了,出來歇一歇。”

蕭倚鶴低着頭,被他拽上岸,裹着毛巾走了沒兩步,就渾身僵硬,勉強維系着站立的姿勢,不欲被他看出什麽異樣:“你……你出去,我坐會就自己回去。”

薛玄微看他幾乎是搖搖欲墜,顯然不太對,他沒張口問,視線便掃到了池邊還沒來得及掩蓋的藥包,神色亦是一頓——八旬老翁用了這種藥,怕也是能垂死病中驚坐起,更何況他還是個少年人。

這會兒,薛玄微才後知後覺,明白那門人和藥師之前莫名其妙的是什麽意思。

“……你還好嗎?”

你說呢?!

蕭倚鶴嗔惱地瞪了他一眼,又迅速落下眼睛,緊緊咬住下唇,眼尾泛着胭脂似的潮紅,連趕人走的話都說的有氣無力,見他一直盯着,還欲蓋彌彰地轉了過去。

薛玄微愣了愣,猶豫再三,鬼使神差地慢慢伸手,将他從後環住了:“靠着我。”

眼前這幅肩膀微微顫栗,無聲地繃緊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放松下來,将身體的重量向後傾斜,依賴着身後這具結實緊致的胸膛,幾乎是靠坐在了他膝上。

蕭倚鶴出了浴池,一吹風本該冷的,此刻卻完全不覺,反而大汗淋漓。藥池裏多添的猛藥效果顯著,加上疏通經脈的藥物本也多熱性,一混雜更是蒸得他身上的汗一陣一陣地向外透發。

他半睜半眯看見一只手,穿過亂糟糟的浴袍,窸窣的聲響加重了他的焦灼。

被人一手掌握,還是當着自己的面,蕭倚鶴莫名覺得羞恥,下意識拉扯了一下。

“別動。”耳邊傳來的聲線依舊清冷,但些微帶着一點幹啞,他困惑着,便覺又一只滾燙有力的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他什麽也看不見了,那窸窣起伏聲才又繼續響起來。

過程有些漫長,讓他頭腦一陣空白,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亦不太清楚,似在迷霧中本能地追尋出口,至快看見光明,他忍不住雀躍——那只捂着眼睛的手猝然挪到了嘴上。

薛玄微低聲壓抑道:“小聲些,惜之就在隔壁。”

兩座藥池屋是緊挨着的,中間只以一面竹籬牆相隔,此時,對面的藥池中響起了幾許腳步聲,還有重九的聲音,可能是來為朝惜之施針的。

那廂重九許還領了虛雲來。

剛牽着虛雲下了臺階,恍惚聽見隔壁幾聲短而尖的喘息,和倉促被壓回喉嚨的聲音。他知道對面是宋小道長,便高聲提醒了一下:“小道長!你沒事吧?這池子造得直來直去,常常摔着人……小道長?”

蕭倚鶴将頭埋在薛玄微頸窩,隔着衣裳咬他的鎖骨,而薛玄微已生出別樣心思,不僅不體貼地停下來,反而緊緊扣着他,變本加厲地欺負人。

那邊重九不大放心,又問了一句,眼看就要轉進來查看了。

“嗯?”薛玄微低頭看他,緩緩道:“重九問你呢,不答嗎?再不答,他便要進來了。”

“……唔你!”蕭倚鶴急得眼角挂出淚來,半晌才松開牙齒,趕在重九推門而入前,艱難地應了一聲,“我沒事!不小心打翻了嗯……木奁……我再泡、泡會……”

重九駐足:“好吧,這藥效猛烈,欲速不達,你不要泡太久了!”

待重九腳步聲遠去,蕭倚鶴又一口咬住他的肩膀,低聲罵道:“薛玄微!小兔崽子!”

堂堂薛宗主反而被罵笑了,又不知胡鬧了多久,他手下忽地一重。

蕭倚鶴脊背僵起,眼前似竄過一剎白光,就這麽窩在他肩頭無聲戰栗了一會兒,驟然縮緊的雙眸才重新緩緩散開,有一搭沒一搭地喘了幾聲,汗水已經混着藥液黏在了身上。

連着薛玄微幹淨的衣袍也被他弄髒弄濕了,透着一股微微腥涼的味道。

就算身上又黏又難受,也不敢再回藥池裏洗了,他埋着臉不肯擡起,被薛玄微抱回換衣竹屋,又裹了一條毛巾,打了一盆清水,用靈力蒸熱了,慢慢地擦着。

連纾解的事都被他做了,擦身這件事好像變得無足輕重,蕭倚鶴自暴自棄了,坐在他身前任他随意擺弄,一臉的生無可戀。

正在發洩過後的暢快和無端的羞恥中昏昏欲睡,又聽他突然提起:“扶雲殿裏有一塊火玉,觸手生暖,到時候雕作玉佩給你帶在身上。”

“做什麽?”

薛玄微道:“你的……有些涼,對身體不好。”

“……?”蕭倚鶴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剛剛褪下的潮紅又浮上耳頰,“……別再說了!”

偏生這兔崽子還要再提:“若能雙修,效果當比火玉要好。”他擡眼看了看蕭倚鶴,輕輕笑了一聲,佯裝正經地勸告,“你……下次在外面時,不要叫那麽大聲,還是克制些。”

……克制……些……

究竟是為什麽克制不了,你心裏不清楚?

蕭倚鶴深吸一口氣,只想還不如淹死在池子裏。

薛玄微将毛巾擰至半幹,握住他的腳來擦拭,袖口滑下,露出手腕上一圈紅痕。

蕭倚鶴看見了,想自己剛才亂抓亂咬,竟然這麽粗魯,明明自己是享受的那個,不由有點心疼起他來:“疼嗎?”

“嗯?”薛玄微低頭,“沒事。”

他話音剛落,手腕已經被蕭倚鶴捧起,小心地吹了吹。蕭倚鶴掀起眼皮,見他眼底一片深沉,便知他又在想什麽壞事,便順着他,将那道紅痕捧近了,極快地舔了一下。

薛玄微眼中一灼,片刻又壓下,凝成笑意,将他抱進懷裏不再欺負了,過會才問:“還難受嗎?”

“散的差不多了。”蕭倚鶴搖搖頭,心下又熱又害臊,于是又罵了幾遍白家人。

“嗯。”薛玄微說,“困了就先睡會罷,抱你回去。”

這麽一說,還真有些困了,蕭倚鶴打着哈欠,伸手鋪平了薛玄微膝頭的衣擺,兩手壓出一個軟綿綿的凹陷,便挪到了一個遠近合适的位置,頃身枕了下去。

薛玄微有一下沒一下地撫過他的耳朵,又不知從哪掏出一枚小葉,含在口中輕聲吹響。

小時候,是蕭倚鶴哄着他入睡;如今反過來了,他的小師弟也長成了一個足夠穩重可靠的男人,可以讓人依賴安眠。

他閉着眼睛,心中忽然有千言萬語。

也許這一回,他們誰都不必再隐瞞錯過。

蕭倚鶴側臉向內,幾番盤算,剛要伸手環住薛玄微脖頸,想将他扯下來交換親吻,還未觸及——突然竹屋外牆被人狠狠一砸,發出“砰”的一聲巨響!一下子沖散了屋中的暧-昧氣氛。

兩人被驚了一跳,彼此看了一眼,這個吻便再難繼續,只好各自坐起。

蕭倚鶴讪讪地摸了摸鼻尖,看向門外,大叫一聲:“哪個不長眼的滾出來!”

薛玄微:“……”

“砰!”又是一聲,但這回伴随着嘻嘻哈哈的癫笑聲。

蕭倚鶴唰地站起來,披上衣服,一腳踹開了竹門,看了看落在窗下的幾塊石頭,和假山之間閃過去的一道黑影。他忍無可忍,剛要下場,薛玄微已先行沖去,三兩下捉住了個人影,拉拉扯扯地揪出來一看,是個長相苛薄的青年。

青年被薛宗主薅着衣領,罵罵咧咧,又手舞足蹈,時癫時笑。

被拽到蕭倚鶴面前時,他傻愣愣地擡頭看了一眼,突然“啊啊”尖叫起來,若不是被薛玄微拎着,只怕要立即竄出十八丈開外去。

蕭倚鶴被他這一聲叫喚得耳朵要震聾,皺着眉将耳朵一捂,那青年見跑不動,随即就從袖子裏摸出一把小石頭,二話不說一個接一個朝蕭倚鶴頭上扔,瞪大了眼睛喊着:“死!死!”

“什麽人啊,是不是有病?”

說着話,重九聽見動靜從隔壁竹屋中走出,驚詫道:“……白弘?”

蕭倚鶴也驚:“白弘?”

白家大公子,重九長兄,長陽門現任門主……白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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