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不作不愛 被關起來不給飯吃,還罵我放……
蕭倚鶴擡頭望着薛玄微, 笑眯眯地将他拽到身前,撩起袖子看:“他好兇,真把你挂樹上了?”
薛玄微盯着他的臉。
枝影溫柔, 越過窗,落在他身上。
薛玄微也不癡傻,南榮麒的話加上這些年他反複回憶的細節,自然很快就明白過來,只是沉默, 給他先開口的機會。
蕭倚鶴揉着他手腕上落下的兩道淤青,也不說話,兀自思量。
……他知道自己這個師弟有些執拗, 又對他有些莫名的情愫。
當情愫半遮半掩,欲表難言,令人牽腸挂肚的時候,最是難以割舍。
反而是別壓抑, 讓他盡情淺嘗深受,他嘗過了,吃膩了, 就知道情之一事不過如此。再者自己在湖心島那麽作天踐地, 無理取鬧, 無事生非,胡攪蠻纏。
他不煩也該厭了。
誰知道薛玄微根本不能以常人論之。
什麽話惹人生氣, 蕭倚鶴就專撿說什麽——那些話設身處地一想,都能把自己給氣死——誰想薛玄微那麽大度,他都把人折辱成那個樣了,人還一點兒膩味的意思都沒有,反而更加來勁兒。
蕭倚鶴有時候都忍不住反思, 自己是不是想岔了……他可能就喜歡作的?
也是,有的男人就是好這口,不作不愛。
蕭倚鶴眼看要遭,這樣不行。
他早就撐不住了,徹底入魔也就這倆月的事,到時候自己心智全毀,不癡也狂,別說認薛玄微,連自己都認不出來。
他也預感若真到了那一天,薛玄微不會罷休,定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把他扣在手裏——哪怕只是一副六親不認的殘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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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何必呢?
蕭倚鶴早無生路,他不怕死,只怕死的不漂亮。
他一生潇灑愛美,自诩風-流,不容許自己以一張醜陋崩潰的尊容渾噩度日,更不容許那樣半魔不妖的自己成為薛玄微的拖累,成為他的污點。
而他親手撿回來的小崽子,更是要白白淨淨、漂漂亮亮,做劍道第一的。
所以“試劍崖”本來就是他準備好的,一場赴死的計劃。
他偷偷将“寸心不昧”的幾道劍意事先藏在身體裏,待薛玄微被引上試劍崖,稍一言語激惹,免不了兩廂打鬥一番,自己就生撞上去,再趁機引爆體內劍意,就順理成章被薛玄微“手刃”。
他把這輩子能想到的狠話都在試劍崖上說光了,氣得薛玄微直發抖,根本無暇細思。
蕭倚鶴很是得意,他的師弟一直天真無暇,恐怕從劍意炸開,到被人簇擁歡呼着下山,都根本沒明白是怎麽一回事。
等薛玄微回過味來,發現自己被陰了一把,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他就算不肯接受又能有什麽辦法。
而對蕭倚鶴來說,更是毫無顧忌——反正陰都陰了,死都死了,難道還有人會想死了之後怎麽面對老情-人嗎?難道薛玄微還能把他弄活過來,罵幾天,打幾頓,然後扔到床上生吞活剝?
……巧了不是。
薛玄微藝高人膽大,真就這麽幹了,最關鍵的是……他還成功了。
這找誰說理去,世上竟有如此不講道理的事情。
所以蕭倚鶴從“宋遙”的身體裏醒來,雖然那時記憶殘缺,并不記得太多,但撞見薛玄微,身體本能第一個念頭,就是:我完完完了。
蕭倚鶴心裏百轉千回,揉完了薛玄微的手腕,還是沒想好怎麽說,索性不想了,趁機就要開溜。
可惜沒跑了兩步,就被人攔腰抱住,放上窗前花桌,兩手反摁在背後。
薛玄微在他耳側說話:“逃了七十年,還要逃?”
蕭倚鶴深吸了一口氣。
七十年,年頭有點久,聽起來像是耄耋老翁第二春。
薛玄微鄭重其事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将手一松:“算了,你跟南榮麒走罷。”
“?”蕭倚鶴忙将他抓住,原封不動摁成剛才那個姿勢,想了想,擡頭在他唇上碰了一碰,蜻蜓點水似的,“真叫我走?等我去了追月山莊,抓南榮恪成婚,到時候你還得給我送賀禮,聽我叫你叔叔。”
話音剛落,門外叫道:“薛叔叔。”
薛玄微:“……”
蕭倚鶴小聲說:“不僅叫你叔叔,還要給你奉茶。你接茶的時候,要是一個沒忍住,不小心摸了我的手,你頂多被人說為老不尊……我就慘了,得被關起來不給飯吃,還罵我放蕩不知檢點,勾引仙尊。”
南榮恪接着叫道:“我爹叫我來給您送茶!”
薛玄微臉色白了又青:“…………”
好南榮,來的真是巧。
蕭倚鶴沒忍住,笑出聲,還沒得意多久,就被氣着了的薛宗主俯身一口咬住,叼住他的唇峰宣洩惱意。這會兒蕭倚鶴又覺得他像只猛獸了,侵略性的滋味直在口腔中橫沖直撞,像是能燙傷人。
“這茶一會涼了就……”
南榮恪還要再叫,房門哐當一響,薛宗主寒着臉出現在門前:“你叫什麽?”
“啊?薛叔……薛宗主!”南榮恪低着頭,苦着臉,“我爹逼我叫的。”
薛玄微視線一落:“茶呢?”
南榮恪更冤枉:“我爹讓我送的。”
“噗哈哈哈哈!”門內傳出蕭倚鶴一邊拍桌,一邊捧腹大笑的聲音。南榮麒雖然劍法稍遜一籌,但是在氣死薛玄微這件事上,真的是天賦異禀。
薛玄微:“滾。”
“哎!”南榮恪立馬轉頭就跑,走前還不忘把茶壺塞薛宗主手裏。
薛玄微看見這茶就來氣,又叫:“回來。”
南榮恪讪讪站住:“薛叔叔還有吩咐?”
“別叫我叔叔。”薛玄微頭疼,問,“南榮麒在哪?”
南榮恪道:“江翦師兄派門人來報,說那具黑鐵棺氣息不穩,可能快鎮不住了,我爹和寧叔叔正要去查看。這會兒應該是快到了吧?您也去嗎?”
薛玄微這才想起寧無雙也來了,他倒是靈通,宗骁一出現,他就聽說了消息。
宗骁關系着寧無致,自然得去看看。
才一轉頭,見蕭倚鶴已經披着外袍出來了,先看了他手裏提着的茶壺一眼,臉上憋着幸災樂禍的笑容:“咳,走吧?薛叔叔?”
南榮恪有些摸不着頭腦,勾着他的脖子低聲道:“你做什麽也叫他叔叔!薛宗主不讓人叫他叔叔,可能是嫌這樣會把他叫老?你不知道他剛才臉色多臭!”
“嫁雞随雞,嫁狗随狗。”蕭倚鶴刻意高聲,“你叫他叔叔,我不得随你一起叫嗎?”
南榮恪悚得捂他嘴:“快閉嘴吧!嫌命長!”
“咔。”薛玄微一把捏碎了手裏的瓷壺把兒。
……早晚要被這幾個人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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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三個抵達密室時,南榮麒幾人已經到了,正在門口與江翦說話。密室也是用黑鐵打造,本就是用來鎮壓陰魂,自帶幾分陰寒,一路上甬道兩邊擺着火盆,只能照亮面前尺寸之地。
寧無雙與江翦站得近,兩人好像早就認識,格外親昵。他今天穿了件翠松小袍,外面一層罩紗,象牙冠子,顯得分外俊俏,正低頭笑了笑,又湊近說了句什麽。
這時,霍然一道紅絲綢帶自旁側陰影裏飛出,一下卷在了寧無雙腰上,将他整個兒卷起拽了回去。
蕭倚鶴吓一跳,眯着眼往陰影裏看。倒是南榮麒,十分明顯地“啧”了一聲。
寧無雙很快氣呼呼走回來,一邊拽着身上的紅綢:“……說了不讓你來,你非要來,來了又給我找事!”他回頭一指,“給我站住!離我三尺……不,三丈!”
一雙皂靴邁入火光照亮之處,撩動着一擺極張揚的赤衣,蕭倚鶴向上一看,長睫明目,好一張豔而近妖的面容!不知不覺就将人吸引住,随他勾魂攝魄。
“好,我不搗亂。”他斜斜靠在牆上,抱着臂,笑吟吟地答應。手裏卻捏着一段紅綢,寧無雙一往江翦靠近,就被他拿紅綢綁回來,一往前,就被綁。
寧無雙要跟他打起來,紅衣美人向後一躲,回頭看見正走過來的薛玄微,熟稔地招呼道:“好久不見,薛宗主。我上次給你做的……”
他将視線挪到旁邊的小修士身上,話鋒一轉:“這是誰?”
蕭倚鶴心下微訝,薛玄微跟他認識?
明春晰松開寧無雙,一眨眼就到了蕭倚鶴面前,上下一打量:“唔,不太像啊?”他擡手比了比,“個頭,身形,都不對。這麽快就移情別戀了?”
蕭倚鶴被他肆意地窺視着,心裏卻驚訝,好快的身法。
見他還要去捏蕭倚鶴的臉皮,看看真假,薛玄微猛地将蕭倚鶴往身後拽過,側身向前一擋,皺眉:“明春晰。”
“明春晰!”同時寧無雙也氣急敗壞叫,“給我滾過來!”
“一會叫我走,一會又叫我來。”明春晰嘴上嘆氣,腳下卻樂悠悠地回到寧無雙身側,“怕什麽,我又不吃了他。”
驚訝的還有南榮麒,忙低聲問薛玄微:“你怎麽還認識他?!”
薛玄微不答,反而問:“他怎麽在這?”
南榮麒道:“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寧無雙身邊有一個……讓你離他遠點!”
“一個什麽?”蕭倚鶴探頭進去。
南榮麒被他腦袋一擠,看了他一會,有點難以啓齒:“那個……”
蕭倚鶴:“……這都什麽毛病,舌頭被人剪了嗎,話都說不清楚。”
南榮麒恨他這時竟然不聰明了,掩嘴道:“就是當年我說,推薦你去修的那個……宗。”
“……”蕭倚鶴沉默,什麽叫推薦我去修!忙偷偷瞥了薛玄微一記,見他沒聽見這句,趕緊堵上南榮麒的嘴,“好了,不許提。所以一個……宗的人,怎麽跟寧無雙混在一起了?”
南榮麒思索了一陣,找不出其他理由,痛心疾首道:“饞無雙身子呗!”
蕭倚鶴想起他剛才對薛玄微那股熱絡勁兒,好奇道:“薛宗主,你也被他饞了?”
南榮麒也盯着他看。
薛玄微不吱聲,視線卻很不自然的,慢慢別開了。
“……”這反應?蕭倚鶴與南榮麒雙雙震驚。
正在此時,密室門內發出“轟!”的一聲!緊接着是一陣咣啷哐啷的動靜,仿佛是一頭猛獸在匣中沖撞。衆人立刻斂起精神,嚴肅以待。
寧無雙抽出折扇,道:“我先說。前情我已經聽江翦說過了。宗骁已經死了六十多年,又被鎮在銅人中不知幾載,這時候別說魂,連個渣渣都招不回來。若此時當真找回點什麽,那也是厲鬼中的煞,能帶幾分記憶并不好說。”
“如今他只是個兇屍,又被激化了潛能,沒有思考和意識。”他飛快地畫了幾道鐵獄銅籠咒在門上,“如果過會兒有什麽意外,勿要留情,直接斬殺!”
寧無雙道:“不過要是招魂,我想請觀花君過來,以回溯之術相助……并請各位與我護法。”
蕭倚鶴腦子一疼,對,差點忘了還有個朝惜之的事……此時他對這個朝惜之想法有點複雜,自己都沒有捋順,更別說告訴薛玄微。但總之,那就是個随時會爆的炮仗,并不想看見他再來攪和這些事。
如有可能,他甚至想讓薛宗主趕緊派人把朝惜之接回太初山,這輩子也別再出來了。
“不行!”蕭倚鶴脫口而出,見衆人困惑地看過來,忙道,“他身體傷未痊愈,不宜施術,而且他的琴都毀了。不過是回溯之術,我也會——拿把琵琶來。”
寧無雙納悶:“你什麽時候會的?”
蕭倚鶴一頓:“尚善城時候學的。”
“……”寧無雙,“人命關天的事,你別鬧!”
薛玄微也不問緣由,卻道:“他說可以。”
南榮麒正發呆,驀地被薛玄微視線一掃:“啊,是,他會。”
南榮恪窩在一邊,心道他會個屁,阿爹你不要瞎跟風啊。
江翦命人找出一把琵琶,猶猶豫豫。是時,門內劇烈一聲撞擊,“砰”一聲黑鐵牆壁被徑直錘出一個凸起,密室中傳出聲聲怒吼,寧無雙大叫不好,宗骁已經破開黑鐵棺,起屍了!
“走!”蕭倚鶴一把奪過琵琶,兩步邁到門前,一腳踹開——
大家也不敢再遲疑,旋即跟上,沖進密室當中,厚重的黑鐵門随即關阖,門上的鐵獄銅籠咒當即将整個房間鎖起。衆人無需多言,各自歸位,紛紛占據陣角,将負責招魂的寧無雙圍繞在中心。
寧無雙一指點符,眼疾手快拍在宗骁額前,将一道道法打入宗骁體內,同時喝道:“宋遙!”
“泠——”一聲清音配合掃出。
靈波蕩漾,一圈圈水紋似的蕩開。
很快衆人不約而同的眼前一黑,竟非魂來,而是宗骁屍身中有一道強大頑固的執念,竟将他們反招入其中!
不知過了多久,又許是短暫的幾息。
衆人漸漸清醒,耳邊卻傳來瓢潑雨聲,陣陣雷鳴電閃萦繞頭頂,撲面而來的是腥冷的風,一切無不昭示……這是六十五年前,那個血雨腥風的夜晚。
蕭倚鶴慢慢睜開眼睛。
一個虛缈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正與他隔闌相坐,靜而烹茶——是寧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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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