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往昔迷霧3 人之相知,貴在知心,貴在……
翌日清晨, 薛玄微估摸着師兄應該還沒醒,他輕步回來取東西,卻在進院子時一擡眼, 僵住了——
蕭倚鶴正抱着一大團快要把他遮住的被子褥子,強行從狹窄的門框裏擠出來,那被褥遮住了他的視線,令他直走到薛玄微面前,一頭撞上, 颠颠兒搖了搖,才從後頭探出個毛發淩亂的腦袋來。
“喲,師弟!”
許是被褥不輕, 又或者折騰了好一會,他臉上挂着密汗。
衣服也換了,此時他穿着的是薛玄微的衣袍。
薛玄微:“……你在做什麽?”
蕭倚鶴側開一點身子給他讓道:“師兄這幾日失眠,誰想到在你這睡了一晚竟然格外舒服!我左思右想, 最終覺得應該是你這床被褥好,我決定抱回去繼續睡……我那身衣服出汗髒了,借你衣服來穿一下。師弟不會不舍得吧?”
薛玄微額角微搐, 這只是普通的棉絮被, 根本比不上他房裏那些錦緞華絨。
蕭倚鶴沒聽到薛玄微反對, 就兀自抱着被褥噠噠噠跑了。
剛出沒幾步,就聽薛玄微将他叫住:“蕭倚鶴。”
蕭倚鶴不好轉身, 揚聲應了一句:“師弟又不舍得啦?”
“……”
薛玄微沉默了會兒,他有一事,在昨夜蕭倚鶴突襲入被的時候就想跟他說的,但後來自己的身體發生了那種不堪入目的反應,他恥而避逃, 沒能說出口。
“我……”師兄近日似乎總不在山上,不知道在忙什麽,薛玄微恐怕近期再難見他一面,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告訴他,“我劍道到了至關重要的時候,将要破境,所以……打算閉關了。”
閉關,既是為了悟境,也是為了悟己。
他想弄清楚這種一直折磨自己的焦躁煩惱究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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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倚鶴怔了怔,但這本就在情理之中,良久,他笑說:“好呀,那以後見不到師兄可不要想我呀!……師弟還有事嗎,沒有那我回去睡回籠覺啦!被褥很重的。”
“……”薛玄微沒有想到他會是這種稀松平常的反應,竟連自己哪日開始閉關,在哪裏閉關都沒有問。在蕭倚鶴邁步要走時,他一個沖動,上去握住了他的手臂,“師兄沒有什麽要對我吩咐的?”
攥上去的那一瞬間,蕭倚鶴肩頭猛地一抖,手中被褥幾乎全部墜-落。他手忙腳亂地往懷裏塞,同時急匆匆道:“師弟那麽厲害,不需要我說什麽,祝師弟早日破境出關!”
薛玄微忙托了一把,幫他重新抱好,再看向他臉龐時卻見他臉頰細汗更密,唇色微微發白。
他心下狐疑,伸手想去探他的額頭,疑心他是否病了,畢竟昨日他渾身那麽涼,又有踢被的愛好。
蕭倚鶴反應極大,像是有蛇要蟄他似的,不及薛玄微張口,就已快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砰地将門甩上。
薛玄微心中虛愧,沒有跟上,他回到房中收拾了些物件,提了劍,在蕭倚鶴的門前站定,還是沒有伸手去推:“山後越過花海有一線峽谷,盡頭便是我閉關之處,倘若有急況,請師兄去那裏喚我出關。”
——倘若此時他破門而入,便能知曉一切真相。
然而他站了半晌,沒有等到蕭倚鶴的回應,便以為他已睡着,終于轉頭離去。
·
而此時,房內一片狼藉,他方才緊抱着的被褥被倉惶地扔在地上,四角散開來露出裏面一大團猩紅的血跡,以及一身散落出來的破衣。還有不斷的深色從蕭倚鶴的肩頭滲出來。
蕭倚鶴聽他走遠了,密密的冷汗已經浸透了衣領,他倏地松開緊咬下唇的牙齒,洩出了一聲低啞的呻-吟。
他揭開衣領,露出前後通貫的一道深傷。
……昨夜,他睡得迷糊,隐約感覺到床前有人。
待一睜開眼,一道寒光便直貫而下,他幾乎毫無防備,且對方的實力與威壓也令他根本無法防備——就被這樣迅如閃電似的一劍貫徹肩胸,釘在了榻上。
蕭倚鶴痛到凄厲慘叫,但聲音剛破出喉嚨,他就猛地以另一只手将嘴死死捂住。
因為他随即就認出了這柄将自己刺穿的利劍。
——是師尊!
聲音被堵在了胸腔,但劇烈的疼痛直往骨髓裏鑽,無處排遣,令擡起的這只手很快如無骨般軟弱,他疼得抽搐不已,肩口血似泉湧。
許是痛極時不小心漏出了一點聲音,被聽見了,他昏聩之際感覺到持劍的手猛地一僵,被面緊接着就被人掀開,他顫-抖兩下,知道藏不過去了,慢慢睜開了眼。
慘白月光映亮了師尊縮緊的一雙瞳孔。
蕭倚鶴雖認出了這柄劍,但在親眼看到師尊的臉龐時,心裏的恐與怒仍是壓抑不住,他慶幸着還好薛玄微被氣走了,如今躺在這裏的是自己。
否則明日清晨,他恐怕只能看見師弟血漫床沿,陳屍與此的慘象。
想及此,蕭倚鶴又瘋癫似的笑了出來。
“倚、倚鶴!”師尊驚恐地看着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徒弟,劍插得極深了,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劍竟會沾上最心愛的徒兒的血,他一瞬間表現得十分慌亂,不知道該碰他哪裏好。
“疼嗎,倚鶴……對不起,師尊不知是你。”他顫-抖着按住蕭倚鶴的傷口,眼睛裏清淩淩的,痛惜得要落出淚來,任誰見了都會心疼。
師尊不敢拔劍,這劍是神兵利器,去時雷霆萬鈞,離時也必削骨剮肉。
蕭倚鶴卻空手攥住劍柄,深吸一口氣,猛地向外一拔!
剎那勾出一弧血線與破碎肉屑,濺到師尊玉霜似的臉龐上。他将劍咣啷一丢,喘息着緩了一會,咬着牙咧出一個冷笑:“……難道不是我,師尊就能下如此狠手嗎?”
“師尊說要與我買美食佳釀,卻深夜千裏迢迢趕赴此處,劍殺玄微!”他撐起身子,呼吸愈加急-促,眼眶更加灼熱,“倘若我不在這裏,明日我吃到口中的飯菜,飲進腹中的美酒,是否都是用玄微的血肉所制成?!”
蕭倚鶴拂開他的手,倒在榻上,身體與心口都疼得抽搐:“疼啊,師尊……我好疼……”
師尊搖頭,含着淚,動用靈力與他止血:“倚鶴你不要說話了,不會有事的,不會……”
“我已答應了你,遠離塵世從此閉關。你亦答應了我,不再責罰玄微。從此只有你我師徒,再無旁人。”蕭倚鶴又一次推開他,雙目血紅,“我分明答應了的,師尊為何毀諾?!”
師尊被推得踉跄向後,他固執地回到床前:“好,倚鶴,你說什麽都好。你讓師尊先為你療傷。”
在兩人僵持之下,天際隐隐泛起了微末清光。
隔壁院落的方向傳來一點異響,蕭倚鶴瞬間想起,這個時辰,正是師弟慣例起來做早課的時間。師尊見他視線飄忽,朝着那響動方向不住側耳細聽,不由眼神微暗,驀地站起。
“師尊!”蕭倚鶴急急伸手去抓,指尖只掃過他的袖口,“師尊不要!”
“他壞你修行,師尊是為你好。”
師尊身形一動,便倏忽聽見一聲血肉破開的滑膩聲響,他赫然回頭,只見蕭倚鶴生生将手抓進傷口中,慘白着一張臉,唯一的靡豔赤紅正沿着他的指縫從小臂流下來。
師尊眼中萬般情緒瞬間翻湧,想伸手觸碰,卻遭到更猛烈的抗拒,他望着痛到身體佝偻卻仍咬着牙堅持的徒兒,胸腔裏那股無處發洩的陰郁與抽痛愈加明顯。
“師尊……”蕭倚鶴緩過這陣劇痛,意識稍清晰一些,便重新凝聚起一個決絕的視線,“師尊倘若容他不得,那師尊就……再也沒有徒兒了。”
師尊臉色一變,難以置信:“倚鶴!”
血液仍順着小臂滴答,在身下青灰色褥面上洇開大團的花色,蕭倚鶴垂下眼,輕聲哂笑:“……我已經沒有其他東西能與師尊交換了。”
……交換。
一個充滿了對峙與反抗的字眼。
師尊久久凝視着面前的徒兒,這顆他親手教導、親自栽培長大的明珠,如今試圖從他的蚌殼中擠出,去做別人頸上的點綴。
說不清這是種什麽感覺,好像身體裏被人挖去了一塊,留下不斷洶湧着酸液的空腔,這空腔越來越大,越來越靜,充滿了空蕩蕩的回聲。
他俯身趨近了蕭倚鶴,手掌慢慢撫上他的臉頰。在長久的沉默後,手掌一路落下,将那幾根探入傷口的手指一點一點地抽了出來,以自己衣角輕輕地抹幹淨了,他将一團靈力覆在猙獰外翻的傷處,疲憊地喚了一聲:“……徒兒。”
二人師徒情分二十年,以前蕭倚鶴無論怎樣纏着他,想讓他這樣叫一下,師尊都紅着臉不肯。卻沒有想到,這樣一聲親昵的呼喚,竟然發生在兩人相互對立的情形。
血暫時止住了。
……師尊的身形一點點地消散在室內。
随即蕭倚鶴就翻滾下來,手忙腳亂地抹平了榻上劍痕,收拾了沾滿血跡的被褥衣物,匆匆抱在懷裏向外走,就發生了剛才與薛玄微迎面相遇的一幕。
只要再多一刻,他就要暈倒在薛玄微面前了,實在沒有多餘的心力與他告別。
如此也好,師弟于修行上向來謹慎,穩紮穩打,一旦閉關,沒有三五年便不會出來。至于三五年之後劍神山是什麽情形,他們師徒又會變成如何,蕭倚鶴此時都已經來不及想。
他希望至少眼下,師弟能夠平安。
……
蕭倚鶴背靠着門框,神識可及之處都再也沒有薛玄微的身影,想來是已經出發去閉關了。他将一顆不安的心暫時咽回肚子裏,欲起身,卻在眩暈之中向前撲去。
最終跌入一個冰冷的臂彎。
一刻鐘後,寝院裏就再也沒有了二人的身影。
·
劍神山碧霄殿,是歷代劍神山主所居之處。
雖稱之為殿,但其內陳設簡潔,外物甚少,只設了必備的桌椅筆墨,與一壁三清小像。千百年來,劍神山主秉持“無欲無為”的理念,超然物外一心向道,才有今日觸手及天的輝煌。
此時殿中一如既往的安靜。
一抹仙影提着兩只箱奁踱上殿階,直走到三清像前仍毫無停留,竟一步越過神像,轉瞬間已進入了暗藏在石壁後的另一個石室。
石室中央有一方玉臺,是往常師尊入定休憩之處。
此時數道柔-軟綢布自穹頂與兩側石壁長長地落下,将玉臺上蕭倚鶴的手腳與喉頸緊貼纏縛。綢布柔-軟得仿若無物,是由師尊的靈力所化成,在身上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綢布沒有封鎖他的靈力,亦不會限制他的行動,他可以做任何事情,看書抄經、吃飯烹茶、修行習劍……只是他若用力掙扯逃跑,綢布便會驟然縮緊,難免會将他向上吊起。
蕭倚鶴已吃過很多次虧,此時聽見腳步聲,只微微動了動手腳,綢布間傳出簌簌的聲響。
師尊轉過一扇屏風,将兩只箱奁放下,一一取出他所要的東西。
至一把玉簫時,師尊偏頭看了看,才遞給蕭倚鶴:“為師一直想問,倚鶴擅劍不擅蕭,為何要選一把玉簫做武器呢?還是什麽人送給你的?”
他如今對一切有關薛玄微的東西都非常敏感。
蕭倚鶴将“知我”捧在懷裏,他自是不敢說這把蕭是師弟傾力之作,只面若平常地胡诹道:“師尊知我喜好美玉,這玉魄萬年難尋,我自然愛不釋手。”
他曾為師弟尋鐵鑄劍,師弟投桃報李,雕玉刻簫。
蕭倚鶴喜愛簫聲的悠遠沉穩,可惜生來無此種天賦,自己只會彈奏琵琶阮琴等嬌俏樂器,總也學不好簫笛之樂。他聽來羨慕,常常跑到酒樓瓦肆裏去聽歌女琴姬們吹奏,結果學得愈加奇形怪狀。
南榮麒他們常常捧腹嘲笑,告饒求他這輩子再也不要碰簫了,實在是傷人奪命之利器。
所以當初薛玄微拿出一把玉簫時,他臉上的驚喜與開心幾乎毫無掩飾——雖然萬年玉魄,雕給他這不懂簫之人拿來打打殺殺,磕磕碰碰,堪稱暴殄天物。
他當即給玉簫取名“知我”。
人之相知,貴在知心,貴在知我。
師尊沒有起疑,他從未關心過薛玄微的事情,自然不知道薛玄微喜好雕玉。他又從另一個箱奁中取出自千金樓買來的美食,鋪在蕭倚鶴膝前,每樣都是他愛吃的。
蕭倚鶴面色蒼白,肩臂仍疼得擡不起來,拿不住筷子。
師尊見狀端起碗盤:“師尊喂倚鶴吃吧。”
放在往常,蕭倚鶴定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了。但這時,他心中疲倦,拒絕了師尊遞來的勺子,自己艱難地抓起筷子,微微戰栗着往嘴裏一口一口地送,他嚼得很慢,一碗飯吃了很久,滿盤佳肴也并沒有動上幾下,便說飽了。
“今日的飯菜不合胃口?”師尊凝眉看着他。
蕭倚鶴抹一抹嘴問道:“師尊要這樣鎖我一輩子嗎?師尊鎖我,是想對我做什麽呢?”
他推開一衆碟盤,分膝坐在玉臺上,一層一層往下剝自己的衣物。
只才露出半個肩頭,就被師尊勒令制止,抄起臺上外袍将他嚴密裹住,蹙眉問道:“做什麽?”
蕭倚鶴好笑道:“師尊才是,什麽都不做,把我擺在這裏是為了天天看着我嗎?”
師尊不答,或許他自己也不明白,兩人相互無趣,各自在玉臺兩側久久沉默。
時間一長,蕭倚鶴漸漸發現,他或許真的只是見不得自己與旁人接觸。因為自此之後,連南榮麒與寧無致偶爾的關心飛信,師尊也不願意拿給他看了。
師尊以前不喜南榮麒那群人,但也只是不喜而已。在他偷跑下山折騰得道門雞飛狗跳後,會例行些不痛不癢的責罰,因為師尊知道,他跑再遠,還是會回來的。
可一旦他試圖脫離掌控,師尊就再難作壁上觀。
正如薛玄微的出現,讓一切都不一樣了。在蕭倚鶴這顆愛玩享樂的心腔裏,除卻師尊以外,又多擠進了一個陌生的小崽子。
這個漸漸長大的小崽子,把蕭倚鶴的心一點點地占滿,他每一次偏袒薛玄微的言辭,每一次的偏愛呵護,都如一把尖針刺在師尊的胸口。
蕭倚鶴原本肆意潇灑、漫無目的的人生,漸漸地有了方向,仿佛候鳥有了歸家。而這歸處卻與師尊無關,兩人最終發展成師尊看不懂,卻無力插足的關系。
那日窗內兩人的醉酒親昵,只是一個導火索罷了。
這是他傾心灌注培養長大的徒弟,他的明珠珍寶,卻背着他讓外人厮磨拿捏。
如今,他杜絕了蕭倚鶴可能與外界發生關系的一切途徑,強硬地将事情本身扭轉回劍神山本來應該有的面貌上來。
——與世隔絕,不聞物外。
或許這樣,他的徒兒就會回來,只做他一個人的徒兒。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多久,蕭倚鶴已經不記得了,大多數的日常,就是蕭倚鶴在玉臺上打坐恢複,而師尊則在一旁的書案上整理手劄。兩人于無聲之中好像又恢複了師徒互相依靠的時候,只是缺少了曾經的溫情。
蕭倚鶴不再朝他撒嬌了。
師尊的話本來就不多,如今更是少得可憐。
自那個“交換”成立以後,一道隔閡已經在師徒兩人之間橫亘開來。
蕭倚鶴有時看着師尊在案前行筆,突然從他的背影中看出了幾分孑然。
以前師尊也是孤身一人在山上,但蕭倚鶴從未覺得他孤獨過,甚至他與師尊說起山下的樂趣與遺憾,師尊也只是聽着而已,他甚至會天真地問出,為何東家女兒嫁給西家老翁要上吊呢?為何在戰亂中走失孩子的父母會哭呢?
蕭倚鶴回答他,是因為東家女兒不喜歡,因為父母很難過。
師尊不明白。
蕭倚鶴問他:“那年在銅陵,為何師尊不選別人,卻收我為徒呢?”不等師尊皺眉,他就笑嘻嘻地自問自答,“就是因為師尊喜歡我呀!師尊看我孤小可憐,對我心生愛憐。”
師尊偏着頭看他,認真地思索了一下,但這些都是師尊的師尊從未教給過他的,劍譜經書上亦不會記載。他的師尊只會告訴他何為大道,何為修行。
其他一切都是無關痛癢的東西,他不願多想,只微笑着給蕭倚鶴披上毛毯,起身道:“好了倚鶴,該練劍了。”
……這個曾經與世無争的仙人,已經不滿足于身邊只有山風劍意了。
“倚鶴。”
突如其來的一聲輕喚,拉扯回了蕭倚鶴的意識,內室有些昏暗,他除了修煉之外也并無其他事情可做,總睡的不知今夕何夕。蕭倚鶴側卧在玉臺上,感覺到被人抱起,撩開衣領察看了傷口,不由睜開眼看了看。
師尊坐在玉臺旁,見傷口已經生出新肉,正在慢慢愈合,才放心下來,擡手撫着他的發鬓,輕聲道:“倚鶴,和師尊一起飛升吧,上界清淨,沒有諸多煩惱。”
師尊已經不止一次地提過飛升,可是飛升哪有那麽容易,千百年來世間靈氣漸虛,天門緊閉,即便當初單手撐起鬼蜮大門的清和真君最終也難逃自然隕落。
而且難道所謂上界,就真的沒有煩惱了嗎?
蕭倚鶴疑惑地看着他:“飛升?”
玲珑燈火映在師尊身上,他的面容依舊溫柔:“交給師尊吧,倚鶴只要等到天門大開的那天,師尊來接你。”
蕭倚鶴并不知道,說着來接他的師尊,此時已經入障了。
縱使已經将蕭倚鶴禁锢在此處,師尊仍然不能夠安心,胸口裏那一塊被人剜空過的地方即便重新被塞回來,也終究有了無法複原的縫隙,與原來不一樣了。
與同樣感到迷茫而選擇閉關深思的薛玄微不同,師尊于無情道中生出了多餘的無法理解的感情,他堪不破卻無能為力,最終的選擇卻是逃離此界,換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
師尊以為到了上界,便再無人間煩擾。
可是有人的地方,哪裏能沒有煩惱呢……
“玉臺陰冷,倚鶴要多穿一些,師尊不在的時候,倚鶴要記得按時用藥。等師尊回來時,再給倚鶴帶千金樓的香酥鴨。”他将蕭倚鶴放回玉臺上,重新鋪了柔軟的毛毯在他身上,并将一只藥奁擺在了他的腳邊。
蕭倚鶴被留在了玉臺,看着師尊的背影如往常一樣離開了石室。
接下來的幾天,師尊都沒有回來過,蕭倚鶴只能從無風自動的綢布上感受到師尊的力量在日漸膨脹,這種膨脹的速度讓蕭倚鶴感到不安。
他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麽,直到有一天,蕭倚鶴從夢中醒來,感覺到身軀格外沉重。
蕭倚鶴強撐起身體,慢慢坐起,搭在腰上的毛毯順勢滑下,他下意識去抓,空蕩的內室中卻驀然響起叮當碰撞的聲響,由他擡起的手腳而牽引起嘩啦啦一片。
他這才發現,室中縱橫交錯的綢布已化為無數冷硬鎖鏈,如一條條巨蛇盤繞在蕭倚鶴的四肢上,他微微一動,粗重的枷鎖便猛地一收縮,将他向上狠狠提去。
猝然的絞擰讓蕭倚鶴有一瞬間的黑曚,他兩臂被向外張開,扯向不同的方向,整個身體都被懸離玉臺。鎖鏈遠不如綢布柔-軟,被吊起挂了一段時間後,蕭倚鶴幾乎喘不上氣,他強迫自己屏息鎮定。
良久,鎖鏈終于感應不到他的反抗,漸漸松開了力度。
蕭倚鶴一下子跌回玉臺,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的空氣,撫住喉頸嗆咳了幾聲。
冷靜下來後,他擡頭望着滿室如蛛網一般沉甸甸的鐵索異象,仔細思索前因後果,心裏那不詳的預感終于得到了落實。他随之後背一寒——
是師尊的靈力發生了暴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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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