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大劫當前 晚上我想吃暖鍋

一道玄影靜靜地站在通往觀花殿的臺階下, 他答應了蕭倚鶴,由他去做選擇。但等了許久,殿中沒有絲毫動靜, 他不由皺起眉頭,才踱至殿前,突然“轟——”的一聲!

薛玄微瞳孔倏然睜大。

萬丈金芒自殿內迸出,如遮天蔽日的璀璨流霞,緩緩籠罩着大殿深處的一道清秀身影, 四溢的靈光漸漸地被他擡手收攏,只這一瞬間,令薛玄微錯覺他身姿都仿佛抽長了幾分。

薛玄微望着沐浴在金芒當中的身影, 愣了片刻,喚道:“……師兄。”

最後一線靈光自朝惜之胸膛鑽出,朝惜之雙膝一軟,向下倒去, 被他一掌接住,輕輕放在了躺椅上。而後才回頭看去,他依舊是宋遙的模樣, 只是褪去了幾許青澀, 周身氣場沉穩, 靈力浩瀚。

——那是曾經屬于蕭倚鶴的靈元盡數回歸。

觀花峰上突然的靈光大作,也驚動了此時正在太初大殿中議事的諸位長老, 衆人同時向外望去,那流霞般的虹光雖閃瞬即逝,但其中蘊含的磅礴靈力卻讓衆人不住驚駭。

“……怎麽回事!”

“觀花峰的方向,難道是朝惜之有所突破?”

“朝惜之一向不問修行,只醉心花草琴藝, 怎麽可能一夜之間就突破至此……不過方才議事前,我倒是遠遠瞥見宗主禦劍而去的背影,或許是——”

被薛玄微強行叫來商議,此時坐在角落拿白巾擦拭箭鋒的南榮麒突然想到什麽,面色一變,嚯地将羽箭插回箭囊。

“南榮門主,你這是……”

南榮麒闊步離開大殿,一步跨上烏有劍,登風而去。

這幾日薛玄微和倚鶴孟不離焦的,薛玄微幾乎寸步不離,今日卻突然趕往觀花峰……定是倚鶴醒了,他倆肯定是在一起的!

到達觀花峰時,那種熟悉的靈韻仍淡淡萦繞在山間。此處的囚牢結界本就是他與薛玄微共同設下,自然攔不住他,南榮麒縱劍而下,一頭紮入了結界當中,直奔殿前。

“薛玄微,怎麽回事,這靈力難道是……”

他一擡頭,望着好像是“宋遙”,又好像哪裏變了的年輕人,一時讷言:“……倚鶴?”

蕭倚鶴起身行至殿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他望着遠處山巒一翻手,南榮麒腰際的烏有劍嗖鳴而去,嗡一聲落在蕭倚鶴掌心。

他以指震開劍上靈光,挽劍一揮!

太久沒有體會過靈脈通暢的感覺,這一試劍便用力過猛,陣陣劍意如波濤蕩開,湧向四面八方。掀起山間萬葉濤聲,嘩啦啦響成一片。

殿前幾株花被劍風斬下,蕭倚鶴忙斂了靈力,哎呀一聲,試圖撿起花苞接回斷莖上。發現斷花難續後,才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薛玄微目下一凝,才想上前去,身側就卷起一道風。

南榮麒一把撲了上去:“倚鶴!你醒了,你都好了?靈力也回來了?”

蕭倚鶴被他惡狗撲食似的抱了個踉跄,猝不及防往後一跌,徑直栽倒在花叢裏,壓塌了一片綠意,他扶着腰一陣龇牙咧嘴,嚷嚷道:“南榮麒,別亂蹭,你還小麽?”

南榮麒撇了下嘴,抱怨道:“還不是你家的看門狗,連扶雲峰大門都不讓我進就算了,還讓我天天蹲在太初大殿替他聽那群長老念叨……難道我還能吃了你嗎?”

蕭倚鶴聞言瞥一眼薛玄微,又笑道:“你再抱着我,他就要吃了你啦!”

“……見色忘義。”南榮麒哼了一聲,往旁邊一滾,站了起來。

蕭倚鶴坐在一片花叢裏,發絲衣領中夾了幾片碎葉,他也不急着起身,而是就地将兩臂一展,朝花叢外一襲墨袍,俊美無俦的仙長揚了揚手……要抱。

薛玄微眉眼漸漸柔和,屈膝半蹲下身,把蕭倚鶴結結實實地抱了個滿懷:“有哪裏不舒服嗎?”

蕭倚鶴被他拽起,從容地在他懷裏貪戀了一會,道:“有啊。”薛玄微一顆心提起,才要問,就聽他貼在耳旁小聲說:“靈力暴漲,害我心裏熱意難以排遣,想晚上跟師弟肆意揮霍一下。”

“……”薛玄微耳緣不知是燥的還是臊的,微微紅了幾分,放在他腰間的手輕輕地蜷了起來。

蕭倚鶴在他耳垂舔了一口,看他渾身一僵,這就笑嘻嘻站直身子,把烏有劍抛還給南榮麒——就在這時,殿內叮當嘩啦一頓亂響,像是誰打翻了東西。

蕭倚鶴臉色微變,拔腿向外走去,還沒走出幾步,背後撲通跌出一個人影,一道略顯焦急的聲音響起,帶着虛喘:“倚鶴!”

“……”

他頭暈不減,扶着桌沿緩了片刻,但在跨出殿門時仍然被腳下門檻絆了一腳。眼看要狼狽栽下,蕭倚鶴身形一閃,剎那掠至他身邊,攥住小臂将他一把提起。

“朝惜之”眼睛紅紅的,他手擡至半空,蕭倚鶴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朝惜之頓時一滞,總泛着柔情的雙眸裏藏着一點失落。

這具身軀幾乎沒什麽仙緣,能夠入道修行,靠的就是蕭倚鶴那半顆靈元,如今靈元被取走,他本該昏睡一段時日休養生息的,此時強行起身,身體極為虛弱,連聲音都低若蚊鳴:“是倚鶴嗎,你怎麽變成這個模樣?”

“是我。”蕭倚鶴也沒有料到他會醒得如此快,扶持他的手微微松開,但見他搖搖晃晃,又只能将他攥住,“你我皆死過一次。你在這具身體裏七十年,可曾透過他的眼睛看到什麽?可曾看到人間繁華盛景,看到百姓安居樂業,看到弟子們勤勤懇懇,也看到……玄微這些年對他的真情實意。”

“倘若這七十年能讓您懂得一點點的情,請您不要為難軀殼裏的那個魂魄。”

朝惜之,或者說那半暫時控制了朝惜之識海的殘魂,聞言轉頭望去,一抹似曾相識但已變得高大俊美的身影伫立在原處,他緊緊咬着下唇,沉默了幾息。

他聽着,胸腔深處卻萦繞着淡淡愁澀,一時分不清是來自自己的,還是來自朝惜之。

師徒重逢,蕭倚鶴卻找不到更多的話題,曾經少時依偎在師尊膝頭小眠的畫面今日仍能憶起,但仿佛蒙上了朦胧的煙紗,不那麽真切了。

“你活着……活着就好。”良久,師尊垂下眼睛,喃喃道,“我會想辦法與他剝離的。”

“嗯。”蕭倚鶴也不知該說什麽,“他身體很弱,在我回來前,你不要亂走。”他想起什麽,“內室中是你……是朝惜之最心愛的徒兒。”

“徒兒”兩個字令他一愣,師尊笑了笑,“好。”

蕭倚鶴看了他兩眼,最終轉頭離去。

朝惜之望着他們遠去,化作一點缈影,他回到內室,看到昏睡在榻間的朝聞道。床邊擺着一只銅盆,他借着朝惜之的記憶,蹑手蹑腳地撈起水中軟巾,擰得半幹,坐在床頭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朝聞道額頭的虛汗。

幾人走出觀花峰,剛至太初大殿前,便聽弟子匆匆來報:“山門下又來了上百修士,說要為民請命……”

南榮麒咬牙切齒道:“他們這哪是請命,分明是來逼死!你們回去休息,我去會會他們!”

他捉了劍要走,被蕭倚鶴拽住:“他們想要的是我,你去有什麽用?”

南榮麒:“可是……”

“解劍一用。”蕭倚鶴摸向他腰際,摘了烏有劍挂在自己身上,“我如今修為,他們還能奈我如何?好阿麒,我去去就回。”

·

與此同時,太初山下。

百家齊聚在此已有數日,先時還來勢洶洶,到了今日更多的則是疲憊驚惶。空蟬山的慘烈傳得沸沸揚揚,據說遍地是殘肢斷骸,而路淩風兄弟被救回追月山莊時也是渾身浴血,至今尚未蘇醒。

太初門中高階弟子們大多分散在人間四處,清理四溢作亂的怨靈屍潮。剩下的弟子們則奉命守山,嚴陣以待,以防他們強闖入山。

這兩日守值的恰好有一位是之前照顧過“小宋遙”的師兄,此時站在山門外聽衆人編排了一天的宋遙和薛宗主,不禁厭煩道:“我們師兄們尚在各地拼殺,他們卻在這裏享清寧?這是什麽道理?”

“別說了,已經夠亂的了,小心被這些人聽見。”

“聽見就聽見,他們如此膽小怕事,還修什麽道,不如趕緊褪了道袍,下山當個山野村夫吧!”

他聲音不小,離得近的幾家早已納入耳中,他們此前在萬法會上就痛失了幾名精英弟子,這幾日因為薛玄微封山不出,那魔頭控制着屍潮屢屢侵擾幾家山門,害得他們傷亡慘重。

一個薛玄微給他們臉色看也就罷了,區區的守山弟子竟也能出言不遜。

幾人本就心如火燥,聞言立時揚聲喝道:“你們太初劍宗龜縮山中,薛玄微帶頭當縮頭烏龜,藏匿魔頭同黨,難道就是君子之舉了?!今日我們無論如何都要替天下百姓,向太初劍宗讨要一個說法!”

太初弟子冷笑:“放屁!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們宋師弟是魔頭同黨了?我們宋師弟生得如花似月的,不像你們一個個歪瓜裂棗,更像魔頭同黨。”

“你們太初劍宗就如此教養,竟出口成髒!”

弟子翻了個白眼:“你們什麽德行,我就什麽教養,難道我還之乎者也給一群流氓地痞聽?”

“你,你罵誰地痞流-氓——”

那太初弟子将劍一橫,驅趕得幾人倒退了幾丈:“誰上趕着應聲我罵誰。”

那幾人氣得直撫胸口。

眼看着要動起手來,一道清影翩翩然踏雲而至,來人借風勢旋下飛劍,落到山門前。與他随後而至的,還有已經數日未曾露面的薛玄微。

自萬法會回來,就傳言薛玄微與那魔頭同黨關系甚密,早前還有人見他們兩個同進同出,舉止親昵。

衆人見到薛宗主來了,自然而然便看向了這前頭肩披狐裘的年輕修士,這就是他們聲讨了幾天的同黨“宋遙”。衆人正要出聲,卻見這白衣修士微一擡手,同時上百道符咒自他袖口湧出,以迅雷之勢拍向了諸人眉心。

“啪-啪-啪”響聲連綿不絕,一時間熙熙攘攘雞窩般的山門,一個個跟被人鋸了嘴似的,頂着額頭上被拍出的紅痕,瞪着蕭倚鶴看。

蕭倚鶴揮手從門內召來一張大椅,往他們面前擲下,撩了雪白衣擺往上一坐,笑盈盈地環視了一圈:“剛才誰罵我家薛宗主是縮頭烏龜,膽小如鼠的。是你?”他轉頭,“還是你?”

衆人被封了嘴,一個個挺屍似的僵立着。

“怎麽,沒了嘴就蔫了。”蕭倚鶴支頤道,“啊,你們原來都是鴨子成精麽,一個個聒聒聒的,只長了張嘴?怎麽,來我太初,是準備借此風水寶地,修聒噪大道飛升?”

“……”太初弟子們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

諸家憋得滿臉通紅,偏生他這符咒邪門得很,怎麽也掙不脫。

蕭倚鶴看他們快要将自己氣死,這才行行好解開了禁言,這符咒才撕下一半,他們便又炸了鍋似的沸騰起來,左一句右一句也不過是诘難責問,氣勢确實十足得很。

“薛宗主!據我們所知,宋遙此人天生疾弱,本是要與追月山莊結親續命的。怎可能短短幾月便有如此修為——薛宗主,此人恐怕早已被蕭涼同黨奪舍!”

“薛宗主難道要因一己之私,置天下安危于不顧嗎!”

薛玄微沉默地伫在大椅側後,他并非不願說話,而是來時便與蕭倚鶴有所約定,不便張口。

蕭倚鶴聽得耳朵生繭,待底下領頭的正慷慨激昂,他将手邊劍鞘一拍,烏有劍應聲飛出,懸停在那人面前。對方被驚得一頓,繼而質問道:“你、你惱羞成怒,要殺人滅口不成?”

“哪有。”蕭倚鶴心平氣和地朝他一笑,“是看你們群情激昂,為民請命之心實在是令我感動。你們如此情真意切,我自然也不便隐瞞——我坦白,我可沒有被什麽同黨奪舍,實不相瞞,我就是如假包換的蕭倚鶴本人呢!”

薛玄微:“……”

“好啊,大家聽聽,他自己都承——”那人突然舌頭一滞,赫然瞪大眼睛,見鬼似的回頭盯着他,“你說什麽……”

蕭倚鶴懶懶散散地倚着,把下巴往毛領子裏埋了埋:“我說我就是蕭倚鶴。外面為非作歹的那個,雖不能稱得上是我的同黨,但也确實與我有些幹系——他之所以讨要我,是想要我的魂魄,好叫他轉生做人。”

他微微擡眼:“我說得夠明白了麽?”

“你、你……”

“眼睛瞪那麽大做什麽?我都和盤托出了,你們不信啊?”蕭倚鶴沉吟了一會,指尖敲在扶手上,噠噠兩聲,嘴唇翕動了幾下念罷一道咒,“——生門,開。”

“轟!”

一道陣盤從天而降,碩大一個“生”字似烙下的佛印,于衆人頭頂淩空穿過,剎那間山間清風徐來,片片碎雪仿佛化作了久旱甘露,浸潤到衆人肩頭掌心,竟将大家連日聲讨的疲勞一掃而空。

竟是天地生元陣,他當真是蕭倚鶴!

衆人反而更加驚懼,為首的幾個半張着嘴說不出話,一個“蕭”字黏在嘴裏,怎麽也吐不出來。

蕭倚鶴饒有興趣地觀察他們的反應:“這回信了吧?”

“唉。你們齊聚在此,不就是為了叫我舍己為民嗎?”他嘆息一聲,起身站起,握住懸停于半空的烏有劍,走到之前叫嚣得最響亮的幾人面前,把劍往前一遞,“來,動手。”

那人往後一退。

蕭倚鶴皺了皺眉,環視了一圈,突然看見了一位熟人,便徑直穿進人群:“哎呀,這不是譚觀主嗎,我記得……武定港的一萬八千失魂百姓,是你求我解決的罷?路長虹殁了,你倒是越活越年輕了!”

他将劍遞過去,客客氣氣地道:“那你來。”

劍柄捅到譚觀主胸-前,他咽了聲唾沫,也倒退半步把頭悶下。

蕭倚鶴見他如此,又歡快地在人群中尋找下一位老朋友,立刻蹬蹬蹬跑了過去,兩手捧着劍:“喲,桑宮主!幾十年沒見,您也越發美豔了!源江兩郡可是您請我去的呢,我沒記錯的話,兩座城,失魂者總計兩萬三千人。咱們老朋友啦……要不今天您親自動手?”

衆人低聲嘀咕:“源江兩郡?道統之亂裏兩城被滅,一個活口也沒留的那個?”

“蕭倚鶴死的時候,不是屬她罵得最兇嗎?怎麽源江兩郡竟然是她‘請’蕭倚鶴去的……失魂者又是怎麽回事?”

“……這些事本來都是各家道史裏寫的,你問我我問誰,那時候我都還沒從娘胎裏生出來呢!”

桑宮主冷汗如瀑,側開身子避過蕭倚鶴的視線。

蕭倚鶴失望地搖了搖頭,翹首一看,又霍地眼睛發亮,高聲叫道:“丁門主——!別來無恙啊!”

“……”丁門主冷不丁打了個寒噤,長吸一口氣,只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地裏。

蕭倚鶴一回頭,驀地抓住一個正往人群裏藏的矮小身影,笑眯眯道:“韓道長,躲什麽呀!當年你請我出山的時候,可是送了一副楹聯,上書‘舍小我而利公,行大道而忘我’,我可記得清清楚楚。今日有緣再會,您就替黎民百姓再行一次大道吧?”

說着把烏有劍往他手裏塞去。

“不不不……”韓道長被燙了似的,哆哆嗦嗦地往回抽手。

蕭倚鶴在人群裏東揪西抓,不多會,本來擠擠攘攘的山門前一下子松落了許多,他踱到哪,哪裏就霍然空出一大片。他捧着把長劍四處請人動手,反倒逼得衆人連連後退,面露赧色。

這奇異的場景,不像是來慷慨就死,倒像是招呼老友一塊去逛街喝茶一般。

只有尚年輕的修士們不知所以,好奇地四下打聽。

可知曉內情的人又如何能與他們剖析此事——難道告訴後人,七十年前,他們明知解決失魂者的辦法只能将他們鎮殺,卻假裝不知。是蕭倚鶴背着屠城罵名,一肩擔住了數萬人命,才得以使玄門百家繼續光風霁月,做他們不染污瑕的高人雅士。

百姓痛罵屠城魔頭的時候,他們沒有出聲;不明真相的小宗小門要追殺蕭倚鶴讨問公道的時候,他們亦保持了沉默。

等到事情發酵到後來,群情激奮,已經不是他們所能輕易左右的了,衆人心中各有想法,相互之間又有牽扯,誰也不願意做第一個撕破假象的人。

就這樣不約而同地對內情保持緘默,最後半推半就地召起屠魔大會。

到了這個地步,為了給所有人一個交代,蕭倚鶴也不得不被捉拿歸山。但他們不是推舉了南榮麒與薛玄微嗎,只要将蕭倚鶴活着帶回來,哪怕是永生囚禁,也……也不能算作他們絕情。

可誰能算到,他們只是讓兩人活捉“魔頭”,薛玄微竟然痛下狠手,在試劍崖上将蕭倚鶴一劍穿心……

事已至此,只能将錯就錯,難道這時候再叫他們為已經魂飛魄散的蕭倚鶴平反?

……

衆人一陣失神,蕭倚鶴撫劍高問:“這麽多人來聲張正義,為民請命,結果就這膽量,一個敢動手的都沒有嗎?”他瞧着一個個栽低下去的腦袋,恍然,“你們今日咄咄逼人而來,事到臨頭卻又不願意動手……啊,我懂了。”

薛玄微蹙眉。

蕭倚鶴突然将手一翻,鋒銳劍刃指向了自己。

劍鋒靈光耀耀,似一把烈火在燃燒:“是指望我能舍己為公,引劍自裁啊……好叫你們繼續白撿我一顆頭顱,指不染血地前去讨伐魔頭。等到百年之後,後人翻開道史,又是好一筆濃墨重彩!”

衆人嘩然,臉色一陣青一陣紫。

薛玄微霍然大驚:“蕭倚鶴!”

他縱身而下,唯恐慢卻一步,那劍就見了血。

然而他才落至蕭倚鶴身邊,卻見他突然笑了。

烏有劍光華驟斂,蕭倚鶴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挑眉嗤笑道:“你們想得挺美!我才不。”他一把握住了薛玄微的手,十指緊扣,“走了,讓他們繼續在這裏嚎,反正三天之後誰也活不了,不如及時行樂——師弟,晚上我想吃暖鍋。”

薛玄微被他突然轉變的話鋒怔住,愣了好一會,才反将他擁住:“好,過會去山中捉幾只兔子。”

“還要雪裏紅,你們山裏有沒有?”

“叫南榮麒去後山挖挖看……”

大劫當前,刀懸頭上,兩人商量着暖鍋裏的菜色,竟就這樣走了。

誰也沒想到竟是這個結果,喧喧嚷嚷而來,尴尴尬尬而散,一下子都沒回過神來。

等想起再追的時候,守山弟子已經橫眉鐵目地将結界一掃,譏諷道:“諸位,想吃點什麽就吃點什麽罷,可別虧待了自己——畢竟三天以後還有沒有命吃,可就說不好了。”

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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