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去去就回 想把師兄鎖在床上

……

四更過半, 窗外依舊昏黑一片,蕭倚鶴被榻邊的窸窣聲響吵醒,他迷迷糊糊醒來, 見薛玄微正在穿衣。

蕭倚鶴手腳酸軟得擡不起來,視線沉沉地垂着,微微掀開猶挂着濕漉漉的水痕的眼睫去看他。

愣了一會,才想起來他是要赴追月山莊。

薛玄微身材挺拔,單一張肌肉薄覆、微微汗濕的脊背都能看出他的英俊來。蕭倚鶴順着他光潔的脖頸一直看到隐沒在薄被下的腰窩, 昨晚雙手攬住時,那裏動辄凹陷起伏,仿佛能盛二兩酒液。

只不過是此時, 這張勁瘦結實的脊背布滿了淺淡而暧昧的抓痕。

蕭倚鶴想起這抓痕的由來,憶起一整夜規律而猛烈的搖晃,又一陣口幹舌燥,下意識側身過去, 想伸手碰一碰他。但這麽一動,突然傳來的脹澀令他不由倒抽氣。

薛玄微聽見輕微的喘息聲而回頭,視線定在一雙發紅的眼角和腫脹的嘴唇。他将單衣披上肩頭, 俯身貼近, 大掌撫到腰際輕輕揉了揉, 又一邊親着他的眼尾:“不要動,還早, 繼續睡罷。”

面前的人胸口敞着,帶着熱意的胸膛和他身上極具侵略性的味道,讓蕭倚鶴無端覺得渾身發燙,仿佛自己已經從內到外,都被他所包裹。

“……”他張了張嘴, 又被自己過分沙啞的聲音驚住。

薛玄微伸手将他染上濕意的亂發攏到耳後,露出一張疲憊的臉,然後低頭吻住。一個深而長的親吻,帶着攻城略地般的蠻勁兒,讓蕭倚鶴錯覺自己快被溺死。

他被從被窩裏挖出,張着嘴任人欺負,手指都被捏得軟綿綿沒有力氣。暈暈乎乎閉着眼的時候,突然覺得腳踝一涼。

蕭倚鶴睜眼看去,見腳腕上閃過一點寒芒,他屈膝離近了仔細看了看,才發現竟是一枚手镯粗細的小枷鎖,綴着一根細長蜿蜒的金鏈,鏈子的另一頭伸到了床下看不見的地方去了。

并不重,但是一扯動,就會響起金環琳琅的碎響。

他盯着這金鏈看了會兒,又看向薛玄微。

薛玄微面不改色地把另一枚小枷鎖扣在了他的手腕上,兩條金燦燦的鎖鏈纏繞在蕭倚鶴身上,在他本就白若凝脂的皮膚上,不像是什麽刑具,更像是首飾裝點。

一點點涼意穿過單薄衣物滲透進來,蕭倚鶴擡起手晃了晃:“這是什麽新玩法嗎?”

“不是。”在接下來一陣漫長的安靜裏,薛玄微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用視線将眼前的人一點點地描摹,他心頭澀痛肆虐,但仍含笑道,“我真的想把師兄鎖起來,就在床上,哪都不要去。從此不論是心裏還是身體裏,都只有我一個。”

蕭倚鶴試着拽了下鎖鏈,很長,沒見着盡頭,他擡起眼睛重新看回薛玄微,玩笑着去解自己的衣襟:“是昨晚沒有感受好麽,你現在仍可以重新感受一下,看看我身體是不是只有你一個?”

薛玄微沒有說話,他把過來蹭了一吻的蕭倚鶴摁回枕上:“師兄累了。”

“我不……”蕭倚鶴一張嘴,就被他用唇舌堵住。

“師兄累了。”

“……”蕭倚鶴不知道他發什麽瘋,有一瞬間他幾乎以為,是不是昨日與南榮麒的計劃被他聽見了。但是轉念一想,應當不會,他特意在殿門設下了術法,若周圍有人,他一定能感覺到。

昨夜他只是說屍潮可能會去突襲追月山莊,并沒有說太多。

難道他猜到了什麽?

胡思亂想時,纏綿的唇齒間驀地湧入一汩暖流,待蕭倚鶴後知後覺咽下的是什麽時,他猛地反應過來,開始奮力掙動,想把口中的軟舌推拒出去。

但薛玄微卻不再給他回避的機會,用身軀壓制住他的折騰,一把掐住了他的咽喉。

他兩指在頸側一捏,蕭倚鶴就被迫仰起頭來,喉嚨不住上下滾動。

腥甜的熱意接連不斷地湧入,他不知到底吞咽了多少次,直至一線鮮紅從二人緊貼的唇縫間溢出,沿着下巴流下,蕭倚鶴被嗆了一口,手腳用力掙紮起來,薛玄微才将他松開,靜靜地看着他撇開頭一陣猛咳。

“你……”蕭倚鶴咳得面紅耳赤,回頭一看,薛玄微唇畔也鮮紅一片,反襯得面色前所未有的蒼白——他竟咬破了舌,強行哺灌大量鮮血給自己!

他氣得鉗住薛玄微下颌:“張嘴,我看看。”

薛玄微抿着唇縫,臉頰被捏得變形也不肯聽話,只默默地垂着長睫。

蕭倚鶴與他視線相對,心窩深處的某個地方忽地一抖,他松開手,改鉗制為輕撫:“師兄看看,疼嗎?”

無論心底有多想說疼,疼得每一寸血肉都在發顫,疼得想跟他說不要管天會不會塌,管世人會不會死,他只想在一畝三分的竹屋,守着師兄,養着靈鶴,過與世隔絕的日子。

但薛玄微只是這麽想想。

他首先是蕭倚鶴,其次才是自己的師兄……薛玄微拿手指揩去嘴角血痕,合衣起身:“不疼……師兄,我該走了,很快回來。”

他指腹順着那條細細的鎖鏈拂過,仿佛是握着一條自己與蕭倚鶴之間的牽絆。

然後“嘩啦”一聲。

薛玄微松開手,狠狠心,闊步離開了扶雲殿。

他害怕自己再猶疑一分,就會忍不住胸腔的脹痛,當真将他鎖在榻上。

“……”

蕭倚鶴望着薛玄微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視野中,才不舍地躺回床上,仰頭看着頭頂。

他一折身,看到薛玄微褪在旁邊沒來及收拾的亵衣,一時情不自堪,拽過來掖進懷裏,把臉深深地埋在裏面。

全是薛玄微的氣息。

也許今日之後,就再也沒有機會擁抱住這個味道。

蕭倚鶴笑嘆了一聲,他終究還是騙了南榮麒幾分——

生門陣确實可以搜斂碎魂,但是這借物養魂一法,只是理論上可行,更何況他的魂魄是全靠薛玄微的魂契來維持的。若是崩散,還能不能夠重塑……誰也不知道。

但至少五十年、七十年、一百年,他們都會以為自己是在劍穗當中修養。薛玄微也還有零星期望,能夠好好生活,不至于像七十年前那樣把自己逼瘋。

至于一百年後……蕭倚鶴也不知道該怎麽辦,能拖一年算一年吧……

他累極了,閉上眼睛又睡了一會,再醒來時天已經蒙蒙亮。懷裏的亵衣皺得不像樣子,他怔忪地揉了揉眼睛,又聽見一陣輕靈靈的鎖鏈聲,才恍惚意識到……自己被師弟鎖在床上這個事還沒有解決。

蕭倚鶴擡起手腕看了一眼,金鏈子挺結實,不知道要費多大勁才能弄斷,又嘆着氣放下。

等這陣懶意散去,他磨蹭着爬起來,拖着兩條鏈子把自己收拾妥當。

蕭倚鶴四下觀望了一圈,想尋把利器試試能不能斬斷鎖鏈,卻冷不防在書案上瞥見了端端正正放着的“寸心不昧”劍。

他愣了一下,不可思議地走過去确認了一下,發現确實是“寸心不昧”。

這把劍跟了薛玄微幾十年,幾乎從無一刻不陪在他身邊,此劍無往而不利,今日薛玄微馳援追月山莊,正是最需要它的時候,他竟然沒有帶?

他為何不帶劍?

蕭倚鶴撫過劍上镂紋,其上靈力纏綿地纏繞着他的手指,像是孤憐的小東西想要與他依偎一般。

“你狠心的主人,我幫你罵他!”他抱起劍安撫了一陣,望着綿延拖在腳邊的鎖鏈,已經拖拽得很遠了,可盡頭仍然隐匿在床下陰影裏,沒有絲毫到頭的跡象。

他忽地想到了什麽,放下劍,兩手猛地拽起鎖鏈。

“嘩啦啦”一片接連不斷的聲響,在扶雲殿內起此彼伏。

突然,铮的一聲!

對面驀地一輕,蕭倚鶴猛然向後跌去,他顧不上感覺摔痛,迅速兩手收攏金鏈,同時心裏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失重而一點點沉落下去。

極長的鎖鏈終于到了盡頭。

只是這盡頭并沒有拴在任何一個地方——他愕然看到,這長而結實的牽絆盡處,是一把解開手腳枷鎖的銅鑰。

蕭倚鶴的心髒從未跳得如此之快,既感到莫名的幸福,又不由從胸口流淌出淡淡的惶然和酸楚。他捧着這把小小的鑰匙,眼前不由自主地籠上一層霧蒙蒙。

師尊囚禁過他,他以為薛玄微亦想要囚禁他。

不管是出于什麽樣的目的。

只是師尊的鎖鏈那樣冰冷,他為了掙脫幾乎拆骨破肉,最終他掙脫的不僅是一條有形的鎖鏈,還有他們之間的師徒情分。

然而薛玄微的鎖鏈這樣輕細溫柔,他給了蕭倚鶴避世畏縮的退路,也給了他勇往無懼的自由。不管蕭倚鶴選擇哪一條路,即将面對怎樣的風雨……

他都支持。

他還把“寸心不昧”留給了自己。

……

蕭倚鶴握住長劍走出扶雲殿時,回頭默默看了一會這片安寧空曠的殿宇——他曾依靠着遮過陽的窗沿,被迫抄過書的桌案,一起包餃子的小廳,兩人纏綿過的軟塌……

無一不萦繞着薛玄微的身影。

離開扶雲峰時,蕭倚鶴此生從未像這一刻一樣,那麽渴望活下去,那麽渴望能夠再見他心愛的小師弟一面。

他縱劍雲上,一腔濃情無人傾訴,于是彈指飛了一道傳訊靈光出去。

對面一直無人回應,蕭倚鶴卻等不及了,歡快地留言道:“南榮麒!再去挖一筐雪裏紅!我回來還要吃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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