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Ch.14

範奕德微微勾了勾唇，看向沈柏的目光盡量的柔和：“你能把小昭當朋友我很高興，不管怎麽說，我都要謝謝你。”

這時房門又被打開了，醫生帶着一個護士從外面走進來，對範奕德點了點頭，看向沈柏的時候輕笑了起來，“沈柏小朋友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就告訴叔叔好嗎？”

逗小孩子的模樣讓沈柏嘴角不自然的抽動了幾下，有點惡寒，“除了頭上有點痛之外沒什麽其他感覺。”

“你頭上被石頭碰到，有點痛是很正常的，來讓叔叔看看你的傷口。”醫生一圈圈撤掉他頭上的紗布，聲音從頭頂傳來，“恢複得不錯，小李你待會兒再給他重新上一次藥。”

沈柏伸手想摸摸，被他打了下手，“手上細菌多，這時候最好不要碰傷口，不然容易發炎，放心吧，只會留一點小傷疤，頭發留長一點就看不見了。”

于是沈柏也不再摸了，等醫生和範奕德都出去了，叫作小李的護士就上來給他清洗了下傷口又換了藥也走了。病房裏突然就空了下來，看外面的太陽應該已經已經快到下午五點了，摸摸肚子，好像也有點餓了。

正想起床去找吃的，房門又再度被推開了，沈奶奶快步走進來，六十多歲的人發頂有點發白，卻是精神矍铄，走起路來也是步步生風。

三兩步走到床前，看着小孫子頭上的紗布，老人家又是擔心又是無奈，“小白啊，你真是太沖動了，要是你出了什麽事，我可怎麽和你爸媽交代啊？”

沈祥跟在沈奶奶的身後進來，此時也很不贊同的說道，“我就說讓你不要去吧你偏去，拉也拉不住，現在好了吧，都受傷了，還好你沒被水沖走，你不知道當時我都快吓死了！”

瞥了一眼沈奶奶，沈祥又道，“奶奶也吓得不輕。”

“好了，別說這些了。”看着小孫兒黯然愧疚的低下了頭，沈奶奶摸摸他的頭，“奶奶不是覺得你這麽做不對，我知道他是你的朋友，但是你也不小了，做事的時候也該為我們想想，你爸媽就你這麽一個兒子，要是你出事，你要他們怎麽辦？”

“對不起……”沈柏眼眶熱熱的，想到前世爸媽知道他被同事拉着摔下樓的時候，不知道他們的心情會多難以接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現在他想起來就覺得心裏難受。能夠重生，沈柏一直是覺得慶幸的，可是這一刻卻是愧疚更多，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都覺得很開心，卻從來沒有想過那時候的父母親人，會是什麽樣的心情……

“好了，別哭了，還好這次沒事，以後可不能這麽沖動了。”以為他是因為這次的事情而難過，沈奶奶輕輕的摸着他的頭，“你都睡了兩天了，肯定也餓了吧，快吃點粥，奶奶熬了你最喜歡的皮蛋瘦肉粥。”

“嗯，奶奶，我以後做事的時候一定不會這麽沖動了。”沈柏狠狠抹了一把眼淚，接過粥一口一口吃下去。心裏奔騰的情緒也漸漸随着一口口的粥滑了下去，吃完了粥，沈柏朝着奶奶笑，“我想爸媽了。”

“鬼靈精，做錯事了才曉得想你爸媽。”沈奶奶點了下他的額頭，笑道：“你放心吧，這事兒你爸媽應該還不知道，還好他們這幾天都沒打電話回來，不然我就是想瞞也瞞不住。”

“奶奶你對我真好。”沈柏立刻笑眯眯的抱着奶奶的肩膀撒嬌，沈奶奶也笑呵呵的抱着小孫兒，“就這時候覺得奶奶對你好，奶奶平時對你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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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也好，什麽時候都好！等我長大了一定好好孝順奶奶！”這話他以前也說過，可卻沒有機會實現，這次他一定要抓緊機會。

“乖孫喲~”

祖孫倆旁若無人的膩膩歪歪，看得旁邊站着的沈祥那又是無語又是羨慕，死死的瞪着沈柏，你用得着這麽膩歪嗎？奶奶還從來沒有對我這麽好過呢，只要你小子在，奶奶眼裏哪裏還有我啊？！

或許是沈祥的怨念太大，抱在一起的沈奶奶終于意識到房間裏還有一個人，放開沈柏看沈祥都快把眼珠子都瞪出來，沈奶奶笑着拉過沈祥的手拍拍，“小祥也是奶奶的乖孫，你和小白都是奶奶的乖孫子。”

哼，明明沈柏才是！他只是個順帶的！

心裏別扭得不行，但還是任由奶奶抓住他的手沒放。

祖孫三人又說了些話，沈柏才知道自己那日沈祥看到沈柏也沖進河裏就吓得呆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急忙跑回家裏去叫人，沈奶奶也是急得不行，本想也跟着來，被幾個伯伯好說歹說給勸住了在家裏等消息，而幾個伯伯急匆匆的沿着河岸找人，直到大河邊還沒有發現，幾人都覺得恐怕人已經是兇多吉少，卻沒想到回家路上就遇上了來報信的人。

沈柏暈了過去也不知道後面的事，沈家人也只是聽報信的人說人已經送到了鎮醫院裏，一家人又匆匆忙忙的往鎮上趕，這才知道原來是範家人到了。範雲昭的父親一看就是有錢人，開的車他們沈家的人連見都沒見過，而且範父還直接把沈柏的醫藥費都交了，一點沒讓匆忙趕來的沈家人擔心錢的問題，唯獨就是沈柏昏睡了兩天，讓大家擔心得不行，不過現在醒了就好了。

沈家人都從沈祥的口中聽說他之所以會跳下河，其實也是因為範雲昭，本來心裏對他還有些怨怼，但看到小孩子死死的守在沈柏病床邊上，誰也勸不走，連腳上的傷都是醫生到床邊來換的。範雲昭固執的就像是窩在自己的世界裏，眼裏只剩下了病床上的沈柏，整個人像是沒有生氣一般，臉色慘白，沈家人看到他這樣，就什麽責備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沈柏之前就從秦雲口中聽說過了，但相比秦雲的輕描淡寫，聽沈奶奶說起來，又是一種完全不同的心情，一時間五味雜成。

第二天一大早沈柏醒過來發現範雲昭又來了，沈柏暗嘆口氣，靠在床頭上看他，“怎麽又來了，腳傷好了？”

“在家裏睡不着。”範雲昭搖搖頭，緊張的看着他，“我害怕……”害怕醒來你就不見了，害怕這是一場夢，害怕沈柏再也醒不過來了。指尖緊緊的揪着褲子，害怕的東西太多，張着嘴卻怎麽也說不出去，只能緊緊的看着他，确定這個人真的還在，他才能放心。

濕漉漉的眼睛看得沈柏心裏就發軟，見他臉色憔悴得很，又是嘆氣，“你不是腳上有傷嗎，給我看看。”

拍拍床邊示意他坐上來，等他坐上來又擡起他受傷的腳，看到腳踝上裹着紗布，但明顯腫了起來，不由又看了他一眼，還真能忍，腫成這樣還到處跑。

“痛嗎？”

範雲昭立刻搖搖頭：“不痛。”

“哎。”沈柏又嘆了口氣，放開他的腳，靠在床頭上，就這麽看着他，也不說話。看得範雲昭一下子就慌了，結結巴巴的說：“有，有點痛。”

“既然痛，幹嘛不住院？”沈柏指了指旁邊的病床，“你可以睡那裏，又能看着我，又能養傷，不好嗎？”幹嘛這麽和自己過不去？

範雲昭垂下眼睑，長長的睫毛顫動着，猶豫了很久，才小聲的嗫喏道：“媽媽也是在醫院走的。”

這句話說出口，像是打開了一個開關，他擡起眼睑看他，雙眼裏卻不知何時溢滿了淚水，輕輕眨了一下就撲簌簌的往下掉，“那天晚上媽媽也是像你一樣躺在病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樣，可是不管我怎麽哭着叫她喊她，她都沒有回應我，然後那些醫生就把她送走了，所以我讨厭醫院，讨厭這裏！”

“我也讨厭他！要不是因為他，媽媽就不會死，都是因為他！我也讨厭秦雲，她……”

少年咬了咬牙，臉上已經爬滿了淚水，放在身側的緊握成拳，沈柏傾身環住少年的肩膀，輕撫着他瘦削的背部：“好了，不想說就不要說，一切都會好的，一切都會沒事的。”

“嗚嗚，小姨和他在一起了！他們兩個在一起了！他們都背叛了我媽媽，我恨死他們了！”範雲昭緊緊的抱着沈柏的後背，長期壓抑在心頭的石頭終于松動，靠在沈柏的懷裏，大聲哭了出來。

他恨父親害死了他母親，卻更恨和父親在一起的小姨。她是他母親的妹妹，是他一直喜歡的小姨，因為一直喜歡她他才會在母親去世後選擇來到她的身邊，可是他怎麽也沒想到她竟然會背叛他，背叛他母親，和他父親在一起！當發現這件事情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崩潰了，他覺得渾身發冷，覺得無處可逃，所有人都是騙子！

在被喜歡的小姨背叛之後，他心裏能想到的人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沈柏。

所以他不遠千裏從s市跑回來，不在意沒至大腿的洪水，一心就想找到沈柏。可是就這麽一件小事他都做不好，還害得沈柏為了他受傷，愧疚的心情淹沒着他，更害怕他也會像媽媽一樣離他而去。

所以盡管醫生說他會沒事，他還是擔心，一刻都不敢離開，沈柏永遠不知道這兩天他在心裏做了多少次祈禱，他也不知道，親眼看到他醒來的時候他有多高興。

而今，他更是把心裏埋藏着的心情毫無隐瞞的告訴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