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十二

謝昭冷眼離場，此刻男客中多數人都在看着女客那邊，故而盯着謝昭的人少了許多。

沿着游廊向東便是一方仿着江南園林的天地，走過垂花門，便見山石林立。這般景致在北地并不多見，假山假水的布置最是考驗匠人的功底，而清河長公主府中的幾處園林，謝昭知道，都是經人精心設計的。

這山這水這園林，不曾改變。謝昭長身玉立，望着澄澈清明的湖泊邊，不過想來，人不會出現了。

“阿媛，阿媛……”少女呼喊的聲音由遠及近。

小跑過來的女孩，圓圓的臉上還帶着紅撲撲的熱意，她見到謝昭也不害羞，落落大方道了一句：“公子，不知你可曾看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

謝昭皺了皺眉，冷聲道了一句：“不曾。”

他本便在想事兒，驀然被打斷着實讓他心中不爽利。

“那你可願幫我去找找？那是我妹妹，我答應了皇兄要看好她的。”少女便是穆夫人所出的四公主、三皇子的胞妹司馬瑤。而她要找的妹妹便是齊皇後所出、與太子一母同胞的五公主司馬媛。

謝昭眼帶嘲諷，沉聲道：“與我何幹。”

四公主煞是好看的小臉上帶着不忿，氣道：“你這人怎麽這樣不近人情！”

“那公主殿下便去找個平易近人的替你尋人吧。”謝昭心情不好，自然說話也不管對方是不是臉皮薄的小姑娘。

謝昭口中所吐出的字句便好像是根根細針紮在四公主的臉上，生疼。

而四公主在尋找的五公主司馬媛卻是纏上了一個人。

不過是趁着二皇子與南穎從男客那邊離場，五公主便追了上去。

“二哥！”五公主如今不過十二，稚嫩的小臉兒上只洋溢了天真，未見一絲宮中暗鬥的黑暗。看得出，齊皇後将她護得極好。也聽聞，官家最是寵愛這個小公主。

“阿媛怎麽過來了？”二皇子帶着和善的笑意，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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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公主心直口快，直接便說出了心中的意圖：“我是來看玉潤公子的！”

“看我？”南穎一愣，疑惑道。

“是呀！”五公主看着南穎，一臉滿足，她開心地說着，“早邊聽聞，玉潤公子才貌雙全，書畫雙絕，今日一見，果然名副其實！”

五公主口中的名副其實，更多的怕是對于南穎容貌的贊同。

二皇子一臉無奈地看着五公主。

“玉潤謝過五公主。”南穎亦是一臉好笑地看着五公主行了一禮。

五公主滿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道：“不謝不謝！你長得真好看，你能當我的驸馬嗎？”

二皇子一陣猛烈的咳嗽，真是小祖宗啊！

南穎不知所措地看着二皇子，眼神拼命地沖着二皇子求救，這怎麽回事兒？我該怎麽回絕你妹妹？這可如何是好？

“你不必看我二哥！我的婚事得是父皇做主的，父皇又最疼我，我去求求父皇，父皇定會答應的！”五公主覺得南穎這般為難的緣由是怕她二哥不同意，她便認真解釋道。

南穎猛一回神，連忙道：“不不不，公主殿下，玉潤一介平民白身，實在配不得公主金枝玉葉。”

五公主擰着眉頭，似是不贊同她這般看清自己，道：“平民怎麽了，白身怎麽了。到時候，我讓父皇給你加官進爵！”

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加官進爵，在這十二歲的小公主口中，也不過是喝杯水般的簡單。

南穎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公主還小，等公主長大，便會明白，這婚嫁不僅僅是兩情相悅那般簡單，也不只是講求門當戶對。婚嫁要考慮的東西有很多。”

“嗯？”五公主聽得一臉迷糊，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明白，只道，“我不管，我看你喜歡，我也覺得，你就該是我的驸馬？”

二皇子聞言哭笑不得。

“阿媛，你說你喜歡玉潤，可是玉潤不見得喜歡你呀！你二人莫說門當戶對了，便是兩情相悅也沒有。又何談婚嫁呢？”二皇子苦口婆心勸說道。

五公主有些難過地看着南穎，問道：“你不喜歡我嗎？”

南穎苦笑道：“我對公主并無男女之情。”

“為什麽呀？是我長得不好看嗎？”五公主百思不得其解，在她心中，好看的人就該與好看的人在一起。宮裏宮外的人都說她好看，而今日她見到南穎，覺得她也是好看之人。于是她心中便有了她倆要成婚的心思。

二皇子扶額，他實在想不出來，齊皇後為何會将女兒養成這一副不知世事的樣子。

南穎深深地覺得她與五公主是說不清的。她沖着二皇子使了個眼色，便趁着五公主不注意，往別處跑去了。

遠遠地還聽見五公主沖着二皇子質問道：“二哥，你攔我做什麽？”

二皇子耐着性子，徐徐與她解釋。

南穎由衷地呼出一口氣，五公主也是自己在一邊瞎胡鬧，官家與皇後又怎會真讓她嫁一個道觀的道士。她遠遠回首看了一眼二皇子努力攔着五公主的樣子，死道友不死貧道，仲英兄，辛苦了。

然而，南穎沒想到，自己剛剛逃離了五公主，迎面而來卻是在哪兒都能引人矚目的昌意郡主。

南穎本想繞道而行，可卻還是讓昌意叫住了。

“玉潤公子。”昌意柔和的聲音叫住了南穎，她雖随和，但語氣中卻帶着一絲不容置喙。

南穎輕輕嘆了口氣，正身規矩地向昌意行了一禮，道：“世子，昌意郡主。”

“早早便聽聞，玉潤公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以書畫著稱，昌意對你仰慕已久，不知今日可有榮幸見識一番？”昌意不緊不慢地說道。

南穎今日已經是第二次遇到當面誇她的姑娘了。

“郡主過譽了。”南穎擠着一張謙和的笑臉說道。

昌意笑望着她，道：“怎麽會是過譽。昌意曾有幸見識過公子的字畫，皆非凡品。而今日，又是峄陽古琴重現于世之日，昌意想，如有幸能與玉潤公子切磋一番琴技，也是人生一件快事了。”

“郡主可莫要再開玉潤的玩笑了。”南穎苦笑着擺了擺手，她今日已不知苦笑了多少回了，“若是切磋琴技，也該是找郗裕德才是。”

“郗小公子因琴而位列四公子之一，昌意不過是略懂皮毛，怎好找郗小公子這樣的行家中的行家。”昌意道。

司馬籌在一旁看着南穎的推托，暴躁的性子令他沖着南穎道：“我姐姐都這般禮待你了，你別不識好歹！”

南穎心想，在京中，她不識好歹估計都出了名了。

昌意暗暗瞟了司馬籌一眼，眼中帶着警告，道：“下去，我與玉潤公子說話，你不必插嘴。”

司馬籌氣他姐姐在外人面前，下了他的面子，可是他又不能沖着他姐姐發脾氣，便只好兇狠地沖着南穎瞪了一眼。

南穎好笑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幕，不由自主挑了挑眉。

只是，她這舉動似乎又觸怒了司馬籌，滿是怒火地司馬籌一甩袖子便離開了。

“公子莫怪，舍弟被家中長輩寵壞了，脾氣差了些，沒有惡意的。望公子莫要介意才是。”昌意溫語言道。

聽着她溫言細聲地說話，讓人對她生不出一絲怨氣。

南穎連連擺手道：“無事無事，郡主想切磋琴技，可是帶了琴？”

“公子不怪就好。”昌意笑道，“若是切磋琴技，昌意倒是想同姑姑借峄陽古琴一用。”

南穎一愣，她未曾想到，昌意會想要用峄陽琴來切磋。

“玉潤用慣了自己的琴，怕是彈不了峄陽這樣的名琴。”南穎不鹹不淡道。她微微眯了眯眼睛，她此時看不清昌意的目的到底是何。

南穎的話說得平淡，卻也讓昌意知曉了，這并不是一個受人束縛之人。

昌意聞言一愣，道：“既如此，那咱們便往便在那邊的春陽亭中切磋如何？”

南穎點了點頭，道：“還需郡主等待片刻，琴在我的車架中，待我遣人取來如何？”

昌意笑着颔首示意。

南穎沖着在遠處跟随的織星招了招手，道：“你且去将落雨取來吧。”

織星驚訝地看了看南穎，她家姑娘從未在這樣的場合展露過她的琴技。

謝昭從四公主那兒脫身離開後，不知不覺便走到了春陽亭，看着已經圍了一小圈的人。

清河長公主也帶着峄陽來到了亭中，她對于這場切磋似乎十分感興趣，二話不說便答應了昌意的請求。

公主府的下人已安置好了兩張琴案，琴身通透、弦如冰絲的峄陽已經放置其中，而執行也在此時取來了南穎的落雨，名家桑謙所制的琴。

謝昭看着兩人對坐亭中，突感恍然，他望着滿臉認真的南穎，他很好奇，過會兒南穎會怎麽評價昌意。

“拿名琴峄陽來與這名不見經傳的琴切磋，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你莫要看輕了這落雨琴，那可是六年前桑大家親手制成的，贈與幼彧真人的。”

“哦？桑謙桑大家？我怎的沒聽說過？”

“我也是桑大家贈琴那日，恰巧我家中長輩在長明觀中才知曉的。”

“桑大家已經許久沒有制琴了。”

謝昭望向落雨。是啊，不說落雨，桑謙也有十幾年不曾制琴了。想來能請他出山的，也就齊雲山上，長明觀中那位幼彧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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