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章十九

陸路确實比之水路更快，只是卻也颠簸不少，好在南穎不是世家嬌貴的女兒，而所乘車架也是經過匠人特殊改造過的。

車隊已經行了四日，出了中州，到了奉州地界上了。

南穎手中拿着未看完的《京觀錄》。

連衷策馬而來，跟在他身旁的是南襄的心腹，歸一。兩人停在了南穎的馬車旁，連衷道：“姑娘，大公子從南越回來了！”

南穎聽聞忙将車幔掀開道：“何時到的？歸一？”

“姑娘，京兆衙門開堂那日下午，使團就到了京都。只是沒想到，公子緊趕慢趕還是沒趕上，姑娘未過晌午便走了，倒是錯過了。”歸一道。

南穎心中明白，怕是連衷也傳信給了南襄，南襄見信後，才會這般着急趕路，硬生生提前了兩日抵達京中。

南穎笑道：“還好沒碰上，不然哥哥定要打斷我的腿。”

“大公子最是心疼姑娘，說是要教訓姑娘，可哪次真動過手？哪次真人罰姑娘不是大公子求的情？”織星拆穿道。

“織星，這個月該是杏花酥了，你沒份了！”南穎嘆了口氣，一臉可惜地說道。她也不管織星聽後滿臉委屈的樣子。

南穎又道：“我在京中便聽聞，哥哥在出使期間舌戰群雄，在大楚和南越之間食貨通行的賦稅上，拿了最惠于大楚商人的稅額。”

“何止呀！此次出使，不止在這正事兒上，在文、在武，公子都将那些個自大的南越人堵得心服口服。”歸一自豪道。

“這我倒是未曾聽說，等到了驿站，你好好與我說說。”南穎道，“那哥哥此次不是極有可能為官家重用？”

“這是自然，且不說大公子本就是正三品的中都督，此次回京，官家定然會授予實職。”歸一道。

南穎點了點頭，南襄受重用是必然。

“不過，大公子要我趕來，是要告訴姑娘一聲，待處理好出使的後續事宜，大公子便會趕來與姑娘會和，算着日子，大公子後日就能趕來了。”歸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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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穎疑惑，開口問道：“可是哥哥不是要領差事了嗎？”

歸一回道：“确是如此。只是大公子要先回荥陽見過夫人。”

南穎微微皺起眉頭。只是她還是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再趕半天路程便能到下一個驿站而來，到時候咱們就先在那兒歇會兒，等哥哥到了，一起回荥陽。”

囿中于奉州東，與中州相鄰，離京都快馬不過兩日有餘，而從囿中到荥陽還需經過固口、榆陽。

囿中官道上的驿站不多，連衷差了人去打點，拿的是奉恩侯府的牌子。囿中這段路還算好走，只是到了囿中與固口交界之地怕是不那麽好過。

固口北是武牢，西是囿中，東南則是奉州府衙所在的榆陽，三面環山，山中又多林木，易于藏匿，不少匪寇多靠着這些山林打掩護，躲過了官府的搜查。

南穎在驿站等一日，南襄是第二日清晨到的。

夜裏下了雨，他帶了幾個随從，冒着雨，幹了一夜的路。

見到南穎時，南襄臉上帶着止不住的笑意。

“哥哥！”南穎上前拉着南襄，“怎麽這般風塵仆仆。”

南穎說着，将一早熬好的姜茶遞給了南襄。

“許久沒見到我家這野小子般的妹妹了，甚是想念。”南襄笑道。

“哪有這般說自家妹妹的！”南穎不禁氣惱。

南襄笑而不語。

“哥哥先休息一日，咱們明日一早在趕路吧！”南穎道。

南襄點了點頭，又道：“昨夜的雨下得怪異，按往年，這一時節的雨不該下得如此兇。”

南穎走到門口，望着灰蒙蒙一片的天，不禁皺起了眉頭。

“确實異常，看天，恐怕這雨還得下。可論起時節來，确實不該有這麽多雨。”南穎想了想說道。

“說來也是奇怪，我從南邊一路走來，南方今年多地幹旱，有些河道都見底了，而北方到時多雨。實屬稀奇。”南襄說道。

南穎猛地擡眼，問道：“哥哥這話說的可真？”

“自是真的。”南襄笑道，“難不成哥哥還在跟你玩笑不成？”

南穎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這是怎麽啦？”南襄問道。

“此類天氣之異常，今天恐怕要不太平。”南穎看着又漸漸下大的雨，說道。

“天有異象，在位者怕是要下罪己诏。”南襄幽幽說道。

南穎搖了搖頭，道：“不止如此，現下正是秧苗生長時節，缺不得水，又受不住狂雨侵襲。方才聽兄長說，南方多地缺水，恐怕南方的田裏，今年是沒什麽收成了。而今，北方卻又是驟雨狂風，恐怕田地中，麥苗多是連根而起。”

南穎沒再往下說，但是南襄卻明白了她是什麽意思。南北若皆有災荒，朝廷勢必要出救濟的銀兩和糧食。只是這兩年各地時有災荒，朝廷一直派發救濟銀、救濟糧，若是今年南北接大規模災荒，莫說銀兩，只怕連糧食都不夠。

一旦出現此類狀況，恐怕又該有百姓揭竿而起了。

兩人站在驿站的門口，望着門外的雨簾，沉默了許久。

“兄長，我想繞一下路，咱們往北，去武牢看一眼。”南穎說道。

南襄看着眼神堅定的南穎，道：“那邊去看一看。”

是夜，嚴嬷嬷侍候南穎躺下後，便聽南穎道：“嬷嬷，此去武牢，我想輕裝前去，到時候，你便和衷叔先回荥陽。”

聽着外面的雨聲，南穎沉沉睡去。

“姑娘，暴雨難行，您再忍一忍，咱們很快就到驿站了。”嚴嬷嬷細細地掀開小半邊簾子，看着馬車外的情狀說道。

“無礙的，嬷嬷，你讓底下的人注意些安全，莫要急慌。”南穎細聲吩咐道。

“哎。老奴就去。”嚴嬷嬷應聲道。

密集的雨滴砸在馬車上，砸在外面的随行的侍從身上。

南穎凝眉望着車窗，絲絲寒意爬上她的指尖。雖她不知在想些什麽，但卻能感受到她此刻心中的忐忑。

“姑娘莫要憂心，咱們此次回荥陽祭祖，說不準，便能見着幼彧真人了。”嚴嬷嬷安慰道。

南穎眉間卻露出一絲懷疑，道：“恐怕她又會如上次那般……”

兩人正說這話，卻感受到馬車劇烈的搖晃，本就有些傾斜的路面，大小不一的坑窪，馬車向着側崖翻去，一半懸在空中。

陣陣馬蹄，南穎看到，是北地的戰騎，為首的是謝昭。

北地的軍士很快将岌岌可危的馬車翻了過來。

一番動亂，南穎不免有些狼狽，她在嚴嬷嬷的攙扶下，走到了謝昭的馬前，她福了福身道：“小女謝過謝世子相救。”

謝昭控着缰繩，斜眼看着南穎，皺着眉頭将眼神撇開：“你的車架，擋道了。”

南穎抿了抿嘴道：“得罪了，但救命之恩小女不得不謝。”

“你要謝就謝，莫要礙了我的事。”謝昭冷哼一聲，道。

他的話中仿佛帶了無邊的惡意，南穎不曾在意，只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嘆了口氣。

南穎醒來便是第二日清早了，這個夢有些難以言書，她仿佛是夢中人，卻又不是，她似旁觀者，卻又能感同身受。

她不禁揉了揉眉心，她不知道夢中的南穎為何要孤身回荥陽祭祖？她也想不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她竟連她師尊的一面都見不上？又是發生了什麽，謝昭對她這般惡語相向？

南穎心中有太多疑惑，且她又怎麽如夢中那般身嬌體弱、不能自理。

南穎且把這處處透着違和的夢境放諸腦後，她現在所憂心的便是南北兩地有可能遭遇的天災了。

“嬷嬷，你與衷叔将纖月也一并帶回荥陽去吧。”南穎對着嚴嬷嬷道。

端着水，走到門口的纖月頓了頓，快步走了開去。

嚴嬷嬷看着纖月的背影，嘆了口氣：“姑娘這麽做，纖月丫頭怕是要傷心了。”

“纖月是家生子，她父母都在母親院子上，她若是跟着我去出了什麽事兒，我于心不安。”南穎心不在焉道。

嚴嬷嬷也不再說什麽。

連衷和嚴嬷嬷帶着纖月和行李辎重先行出發去往荥陽。

“纖月這般回去了，恐怕是要受罰的。”南襄看着止不住回頭的纖月說道。

南穎回避這纖月的眼神，道：“大雨沖刷、道路泥濘，纖月善做的是精細的活計，這般道路她走不了。”

織星在南穎身後，聽着這話便有些忍不住了，不滿道：“姑娘偏心，我便走得了這泥濘的路了？”

南穎聽聞，噗嗤笑了出來，道：“公子我掐指一算，織星姑娘啊，天生勞碌，最是吃苦耐勞，小小泥路自然不在話下。”

織星聽罷，方才滿意。

倒是南襄和歸一聽了，別過頭去，借着咳嗽掩飾了笑意。

“那咱們收拾收拾也出發吧！”歸一道。

南襄點了點頭，道：“出發吧。”

南穎聞言，展顏笑道：“走吧！”。

長明弟子，陸天師首徒姚幼彧避世悟道，二徒弟柳長風修習劍術然十年前便出觀不知去向，三徒弟柳青空修符箓丹藥、行醫求道，三徒弟葉鶴淵卻選擇入世修世俗心。

南襄随姚幼彧悟道，但所學不過皮毛，所行确實入世之舉。入世不見得是為萬民，所見是衆生百态，所悟是人心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