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章二十

南穎一行皆是江湖客的裝扮,一襲箭袖輕炮,策馬而去,劃開雨幕。

身後不知何時,停下了一隊人馬。

謝昭望着南穎遠去的背影,心中帶着一絲迷惘,這可還是他認知當中的南家五姑娘?

雨水肆意在他臉上刮過。

“世子,咱們是先歇下,還是跟着?”秦觀海勒住馬的缰繩,他們一行是在南襄走後才離京的,趕了兩天兩夜,幾乎不曾休息。但問題倒也不大,在邊境打仗時,便是三天三夜不合眼都熬過了。

卓倚峰也看着謝昭,本來他們還要再晚幾日才會動身。只是這奉恩侯世子進京的時間早了幾日,連帶着離京的時間也早了。

卓倚峰不明白,謝昭為何如此介意南襄的行跡。

謝昭沒說話,握着缰繩,不遠不近跟了上去。

秦觀海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看向卓倚峰,仿佛在問,你知道咱們世子現在心裏在想什麽?

卓倚峰撇開臉,跟上了謝昭,沒去理會秦觀海的疑惑。

謝昭一行并未隐藏蹤跡,南襄早早便發現了,只是見來者并無惡意,遠遠跟在他們後邊,倒是更像護衛。

“玉潤,過了前面那座山,咱們就到武牢了。”南襄漸漸放慢速度。

他們走的不是官道,盡是些鄉野小路,甚至有些地方還未成路。

南穎應了一聲,道:“看天色黯淡了,咱們看能不能尋個村落歇下。”

“那我去前面探一探。”歸一道。

南襄點了點頭,歸一快馬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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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穎問道:“哥哥,歸一此次和去南越,可有達成心願?”

南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我們打聽了一番,沒有找到,南越王聽說了還說要幫忙找。可惜沒找到。”

“他自十二歲與你出門,已經找了四年了。”南穎感嘆道。

“他心裏想要一個答案,他便不會放棄尋找。”南襄說道。

織星跟在兩人後面,抿着嘴,少有地安靜了下來。

歸一姓柳,單名琛,意味珍寶。他四年來所找尋的是他消失了十年的父親。從長明觀第三代弟子到奉恩侯世子的心腹,他所求不過是找到父親,問一問他為何突然離開,抛下他和母親,十年來了無音信。

沒一會兒,他們便聽到,歸一前去的方向傳來了打鬥的聲音。

南穎與南襄相視一眼,便策馬趕去了。

身着道袍的女子手持長劍與歸一纏鬥着。只是她不過在歸一手上過了幾招,便開始落了下風。

可顯然她并不想就這麽敗了,打鬥間她持劍的手由右手換成了左手,右手自腰間抽出短劍,格擋開歸一刺去的一劍,道:“正一門,祁紗紗。你是何人?”

“打便打了,怎麽還要報名號?”歸一道,他雖出身長明觀,但是他自出觀便在各處奔波,也無暇與江湖人打交道,他确實不知江湖切磋還須報上名號,畢竟他的劍追尋的不是武道,劍于他而言是自保、是殺人的利器。

祁紗紗大怒,道:“你看我不起?”出招愈發狠厲。長短二劍在她手上散着寒冽的光。

歸一一時摸不到頭腦,只想着,趕緊奪了這小姑娘的兵器,好結束這場打鬥,畢竟他還要去找落腳之處。

他一時出招急了些,劍鋒擦着祁紗紗的手臂便過去了,他一把奪了她的長劍。

“你劍都丢了,別打了。”歸一道。

祁紗紗聽了卻是惱羞成怒,心中暗罵,果真是魔教的幫手!

她罵道:“做夢!”

歸一也是滿是不解,他素來便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結,讓她收手不過是不想她受更加嚴重的傷罷了。

“你再這般胡攪蠻纏,我便不留手了!”歸一勸道。

“誰要你留手!”

南穎看着歸一劍勢一轉,劍氣凜然。不禁擔憂起來:“哥哥,不制止嗎?再這樣下去,那姑娘恐怕要受傷。”

南襄輕笑:“你且放心,歸一有分寸。”

歸一确實有分寸,沒把人家姑娘傷太重,只是将她的另一把劍挑了,把人家的虎口震傷了。

祁紗紗站在原地,死死盯着歸一,歸一道:“我本不想傷你的,是你自己要和我打”

“你若不護着這兩個魔教之人,我又怎會與你動手!”祁紗紗氣道。

歸一看了眼被他護在身後的人,南穎這才發現,原來不遠處還有兩個外族打扮包着腦袋的人和一個臉色不太好的孩子。

“可你口中的魔教一個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醫者,一個不過是個少年,并未作惡。”歸一道。

“你怎知他們沒作惡?”祁紗紗語氣不善地問道。

“那你可又親眼看見他們作惡了?”歸一皺眉問道。

祁紗紗一時語塞,她确實沒有看到,只是她父親與她說過魔教之人皆是包着頭的外族人,他們看上去是行醫的,實際上卻會焚燒屍體甚至肢解屍體,更有甚者會将活人肢解。而她又看到兩人手上有一個臉色極為不好的孩子,先入為主便覺那是魔教之人。

南穎看着歸一和祁紗紗糾纏着,只好上前,道:“姑娘,現下正下着雨,你又受了傷,再這般淋下去恐怕要感染,還是找個地方先治傷吧。”

“你又是……何人?”祁紗紗語氣不善地猛地回頭,語氣瞬間溫和了不知多少倍。

歸一看着祁紗紗變面孔的速度,一時目瞪口呆。

“我可聽公子一言,但是,這二人又當如何處置?”祁紗紗頗有些不依不饒道。

“雖說江湖事江湖了,但是這二人是外邦人,你若當真殺了他們,挑起了與外邦的争端又當如何?柔然與冉涼本就對中原虎視眈眈,想要卷土重來,若是給了他們借口,邊境不寧?你又當如何?”南穎緩緩問道。

一時間祁紗紗啞口無言。若真如眼前這人所言,不說正一門會否遭朝廷責難,便是邊境戍邊将士的家人也能将正一門的大門砸爛了。

祁紗紗離開了,她剛結束維州的各項事宜,濰州貪腐一案雖然對外說已經查清,可是她知道,這當中疑點重重。她要趕回正一門,問一問她父親,明明三皇子也有一查到底的意思,為何父親要在此時将她召回,不讓她再參與到濰州案中。

“歸一,有時候,不打架,也可以解決問題呀!”南襄悠悠說道。

歸一收了劍,撓了撓腦袋,道:“我勸了,可惜她沒聽。”

“那恐怕是你勸的不對了。”南穎笑道。

“嗐,這事兒過了便可。”歸一無所謂地說道。

南襄面帶笑意地看着而人,随後他轉向在場的另外三人,他上前問道:“不知三位是?”

年長之人道,他是帛氏,出自南摩教,南摩意為皈依。自甘州來到中原腹地,而身旁的少年便是他的徒兒寂空。那臉色不好的孩童則是他們從毒蛇口中就下的孩子,應該是附近村子過來割羊草的。

帛氏二人向南穎一行道謝道:“若非有幾位相助,我與寂空恐怕就要喪命在這荒郊野嶺了。”

“兩位先生還是換一身中原服飾為好,你二人這般打扮,也無怪別人有所誤會了。”歸一直直地說道。

确實,大楚與其他外邦關系微妙。明晃晃穿着外邦服飾在中原游走,确實令人誤會。

帛氏似有所感,感慨道:“确實如此啊。”

歸一看着兩人,憨實地沖着二人笑了笑。

寂空望着他,也笑了。他很少感受到來自中原人的善意。他并不喜歡在中原游歷,可是他師父卻說,不論多困難都要将南摩教的教義傳遍中原大地。

歸一道:“既然這孩子是附近村子的,那咱們就讓這小孩帶我們去村子中歇腳吧!”

南穎望向那孩子道:“我們并無惡意,只是向找個地方修整一晚,你可能帶我們前去?”

小孩看着南穎,又看了看帛氏和寂空,便一聲不吭地便向前跑去。

“小孩,你跑什麽!”歸一喊道。

“他不會說話,應當是在給我們帶路。”帛氏道。

一行人跟上小孩,在山腳下,找到了一個隐蔽的村子。

村中之人見小孩帶着一幫外人,立馬起了戒心,将小孩護在身後,警惕地看着來人。

“你們是什麽人?”一名壯漢拎着鋤頭,語氣生硬地問道。

“大叔,你別緊張,我們是路過的,就想在村子中找地兒借宿一晚。”歸一笑着說道,他笑得憨厚可是并沒有讓村民放下警惕。

“那你們為何帶着兵器?”村民紛紛問道。

歸一一愣,出門在外,拿個兵器防身有什麽問題嗎?

村民見歸一愣住,愈發不相信他們。

南襄嘆了口氣,上前道:“各位莫要誤會,我等并非山中匪徒,帶着刀劍不過是為了防身,不會傷人。”

“族老來了!”後面的村民喊着,前面的村民漸漸讓出一條道。

一位老者從人群中走來,他打量着南穎他們四人,道:“後生,你等恐怕并非庶族吧。”

南襄默不作聲。

老者對着身後的人道:“帶他們去宗祠旁邊的院子住下吧。”

他又看了看帛氏和寂空,道:“把他倆也帶去吧。”

村民聽了老者的安排,繼續了手上的活計,而跟在老者身邊的年輕人則帶着南穎他們去了那個院子。

院子不大,但足夠幾人歇息了。

“你們先在這兒住吧?晚飯的話,我等會兒找嬸子給你們送過來。”年輕人說道。

“多謝這位小哥了。”歸一道,他從荷包中拿出銀兩,遞給了年輕人,“這是晚飯和住宿的費用,你收好。”

織星看着歸一手中拿的荷包,眼睛仿佛亮了幾分。南穎看着織星的模樣,抿嘴忍者笑意。

年輕人看着歸一手上的銀錢,他從未見過這麽多,趕緊擺了擺手道:“一頓飯用不了這麽多,這屋子本也是閑着,真不用這麽多錢。”

“收着吧。”老者不知何時站在門口,對着年輕人道。

年輕人看了看老者又看了看歸一,最終把銀錢小心地收了起來,遞給老者,但老者卻道:“去給私塾的先生吧,就是咱們村子幾個孩子的束脩了。”

年輕人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南穎望着老者,眼中帶上了一絲欽佩。

“老朽此來,是想問諸位,途徑此地到底是要往何處去。”老者問道。

南襄沒有隐瞞道:“我們此行是去武牢。”

“只怕武牢現在不安生。”老者道。

南穎問道:“何出此言?還請老先生賜教。”

老者看了一眼南穎,道:“此前固口、武牢各地受了蝗災,地裏的百姓活不下去,有不少人入山落草了。在沿途道路上劫掠過路之人。他們可不管來者是何身份。”

南穎不禁想起當日,夜襲定方小築的那三人,他們是從濰州逃荒來的。她想,難不成這大楚的命數真要到頭了?各地絡繹不絕的災荒,此起彼伏的匪患。

“老朽勸諸位,還是莫要去武牢那處地方了。轉到去荥陽吧,那兒至少還能安生一點。”老者勸說道。确實,荥陽是奉州最安定的地方了,那兒不僅是大楚五姓之一南氏的老宅所在,也是三清信徒心中聖地長明觀之所在。

南穎與南襄相視一笑道:“正是因為不安生,所以才要去。”

老者看着他們良久,沒有再多勸,只道:“那今日幾位便在此處好好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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