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章三十

那日，城中水勢不斷上升，城北已然擠不下那麽多人。南穎知曉了大地崩塌一事，來不及為縣丞扼腕，便投身到了安置百姓的事兒中。

縣衙之中也已經找不到知縣的影子，她只好帶着人拿着知縣的令牌四處奔走。

不少百姓已經到城郭上避難，但任有不少人還在城北未淹沒的地帶上。

謝昭将卓倚峰留給了她，自己帶着人去了城外，想來是大堤坍圮讓他不得不親身上陣，守住武牢最後的一道防線。

歸一護着受傷的葉鶴淵，在城牆上維護秩序，謹防踩踏一類事件發生，祁莎莎跟着寂空和帛氏救治傷患，她沒有離開武牢，她不想武牢或者說奉州成為下一個濰州。

“公子，能找到的船都在這兒了。”卓倚峰将找來的能用的船槳集中在南穎面前。

南穎點了點頭，道：“讓人去城南找一找，看看還有沒有幸存之人。”

卓倚峰應聲便吩咐下去。

“時下城中混亂，最不缺的就是趁火打劫之人。”南穎看着熙熙攘攘的百姓，道，“你抽調些人手，守好縣衙的財庫、糧倉以及城中的錢莊、糧店，若是有人敢作亂，便殺了。”

南穎這話說得堅定，卓倚峰看她的目光中多了一絲贊賞。此時若是婦人之仁，便只會事倍功半，殺雞儆猴是最好的做法。

同時他也不得不說南五姑娘是個心中有謀劃的女子，錢和糧是整個武牢的命脈，控制住這兩項，武牢才不會出大亂子。

去城南搜救的人中，很快有人回來。其中就有一人是南穎認識的。那是帶她和謝昭上大堤的衙役。

他手中抱着一個四五歲的孩子，此刻睡得正香，全然不知她所遇到的險境。

“這孩子是？”南穎問道。

衙役嘆了口氣，道：“這是縣丞大人的女兒，是我去晚了一步，縣丞夫人已經遇險，小公子也不知去向，只有這孩子，被夫人放在木盆裏，幸存了下來。”

南穎聽後一愣，她将孩子抱了過來，小姑娘生得精致，圓圓的臉蛋，白皙的皮膚，一看便知道縣丞夫婦将這孩子養育得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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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且前去，再找找小公子。這孩子我先讓人照顧着。”南穎說道。

衙役點頭稱是，但是他在城中找了許久，依舊不見蹤影。

暴雨下了七日，武牢城除了城北一小塊地還能見到地面，餘下皆被水淹沒。除了城郭、船只甚至門板還能站人的屋頂都成了避難之所，但這并不是生機，沒有吃食他們依舊沒有活路。沒辦法，南穎只能讓衙役劃着門板，把不多的糧食分出去。

到了第八日，雨終于小了起來。南穎抱着縣丞家的小姑娘，站在城郭上，遠遠望着被攔在二道壩前的洛水，心中終于松下了一口氣。謝昭做到了。

至第十日，雨終于停下了，天上出現了久違的太陽，所有的人仿佛劫後餘生般都松了一口氣。

第十二日，已有不少百姓從城郭中下來，看着一片狼藉的武牢城，心中戚戚，但好在還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卓先生，接下來，開糧倉一事還要你多看着些。”南穎說道，“此外城中的屍殍也要仔細處理。”

“開糧倉一事公子可放心，只是這城中屍殍應當如何處置？”卓倚峰問道，他們行軍打仗，處理戰死之人，往往是将敵軍屍體做成京觀，而己方戰士屍體多是馬革裹屍就地掩埋。若是時間緊急，甚至不會處理屍體。

南穎死死鎖着眉頭，道：“煩請先生将帛氏與我三師叔請來，屍殍如何處置最為妥當，還得問過這二人。”

卓倚峰聽罷着人去請。

待二人過來，就着屍殍一事，臉色皆是凝重。

“大災之後必有大疫。”南穎說道。

柳青空與帛氏何嘗不知，屍殍泡在水中，城中百姓被困期間口渴喝的是這些水，疫病便容易傳播，加之水災之後，百姓身體皆不強健，若是不好好處理這些屍殍，恐怕武牢城的百姓就是逃過了洪水，也逃不過瘟疫。

卓倚峰聞言面色也嚴肅起來，不論在哪兒，瘟疫都是尋常人談之色變的。

“感染了瘟疫的屍體往往都是用焚燒之法，斷其傳染之源。若是将這些屍殍火化，可能避免瘟疫爆發？”帛氏沉思之後說道。

若非瘟疫，沒有人願意被挫骨揚灰。

“這雖是個法子，可是，城中百姓恐怕不會答應。”柳青空說道。

此時并非疫情，以預防瘟疫為由，火化屍殍，恐怕城中百姓沒人會理解。

“那邊只能深埋了。”南穎道，“只是深埋又恐污染了底下的水源。”

正發愁，縣衙門口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卓将軍。”來人是跟在謝昭身邊的侍衛，他急色匆匆趕來，見到卓倚峰行了一軍禮。

卓倚峰趕忙将人領進裏屋，屋中只有卓倚峰、南穎和他三人。

他才急急開口道：“世子在壩上為救一孩子掉下了洛水。”

南穎緊緊捏着衣袖，看着那侍衛。

卓倚峰瞳孔微張，張了張嘴，幾近失聲，問道：“世子現在人在何處？”

侍衛道：“世子已被救上來，只是人被洛水之中夾雜的石塊砸到，還在昏迷。”

南穎微微松了一口氣，忙道：“我這就去請三師叔。”

城外的茅草屋中，北地尊貴的世子爺，躺在簡陋的床榻上。頭上裹着紗布，蒼白着一張臉，看得南穎心驚。

柳青空給謝昭號過脈，看過傷口，重新上了藥，開了方子便帶人進城抓藥。

“如今洛水還未退去，大壩上不能掉以輕心。”南穎說道，“卓先生，得辛苦你留在此處了。”

卓倚峰道：“世子命我護你周全，我不得不聽。”

南穎勸道：“事急從權，待謝世子醒來，我必定與他解釋清楚。”

此處無外人，卓倚峰才道：“若是姑娘出了什麽事兒，不說我，便是世子心中，恐怕愧疚萬分，不會好受。”

南穎一愣，語氣平淡卻又堅定道：“我并非謝載瑗的責任，他也無需愧疚，我安全與否本便不需要他負責。”

卓倚峰一愣。

南穎又道：“況且現如今，謝世子受傷昏迷，卓先生在此，一來照應大局，二來照顧世子，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就像南襄勸不動南穎，卓倚峰同樣無法改變南穎的想法。

南穎看着昏迷的謝昭，盼你安全無虞，你心中似有執念，也盼你能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