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不盈尺

“聽說，玉潤公子也在沁州？”昌意郡主半倚在美人榻上，随口問道。

身後為她捏肩的丫鬟道：“在沁州，就住在謝世子的別院中。”

丫鬟摸不準昌意郡主的意思，要說她喜歡謝世子，可是當日在北地對待謝世子也只是平常。可若是不喜歡，便不會違背那人的意思，跑去北地。

昌意郡主輕笑，似是感慨道：“這姚姑娘還真是不避嫌呢！”

丫鬟卻道：“也不知那謝世子知不知道那是個女子。”

昌意郡主微垂着眼眸，收了收笑意，他自然是知道的，恐怕他還知道姚玉潤的身世吧！

原先在京中時，她還只當玉潤公子只是長明觀陸天師的徒孫。若非那位見到玉潤公子的畫像，她恐怕至今也不知道，原來姚玉潤竟是遠山公與幼彧真人之女。她道是個小公子，卻不想是位姑娘。

“武牢水患，可是那姚姑娘與謝世子一同經歷的。”昌意幽幽道。

“不過就算知道是個女子，恐怕她那樣的江湖身份，也入不了謝王府的門。”丫鬟說道，“而且，她來沁州，本就是要查那柳長風的蹤跡。”

昌意郡主輕輕瞥了她一眼，複又平靜地說道：“道家之人，還是少入世俗，若不然，恐怕也要像那柳長風一樣，不知所蹤了。”

丫鬟點了點頭，她是昌意郡主的心腹，那些明裏暗裏的事兒，她自然知道不少。

“那斛律澈進了沁州，在城中饒了許久，最終去的地方便是謝氏別院。而巨定王那侍妾據說還是柳長風夫人的侄女。”丫鬟啧了啧，說道，“也不知道那姚姑娘知道多少。”

昌意郡主默不作聲，只看着手中的冊子。

“郡主，咱們可要處理了那玉潤公子？”丫鬟滿不在意道。

“找個機會，給她遞張拜帖。”昌意郡主道，“當日清河長公主府與她切磋琴藝後，便不曾與她再見，今日都在沁州，應當一聚。”

丫鬟雖不明白，為何昌意郡主要去見那玉潤公子，可她也不曾多問，便點了點頭。

“那薛姨娘，也不必留了。”昌意郡主睜開眼，在她眼中，處置薛姑娘，便宛如處置了一條阿貓阿狗。

丫鬟笑了笑，道：“奴婢這就着人去處置。”

昌意郡主看着手中打發時間的冊子，只嘴角勾了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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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院

南穎看着謝昭寄來的信，又忙拆開南襄寄來的家書。一臉凝重，滿心氣憤。

“司馬籌真不是個東西！”

織星端茶進來，便聽見南穎的罵聲，屋中只有她二人，便問道：“姑娘這是怎麽了？”

南穎深吸一口氣，她此刻恨不得立馬跑去将司馬籌揍一頓。

“婉言表姐險些叫司馬籌輕薄了！”南穎道，“崔七爺死後，婉言表姐心情一直不好，她外祖家便想叫她到琅琊散散心，竟沒想到遇上了這樣的事兒。”

織星聞言皺起了眉頭，道：“想來大公子在中州很擔心吧！”

南穎點了點頭，道：“兄長在京中不好離開，而且，此次婉言表姐遇險，與她那外祖家脫不了幹系。”

琅琊言氏也是大楚經百年之久的家族，言家女嫁入徐氏旁支，本也是門當戶對。只是言氏近年來，小輩裏人才凋敝，便想以結姻親的方式來重振家族。暫且不說言家女，卻說徐婉言是徐氏女，嫁與崔家七爺，雖是寡居，但也不該由着外家這般作踐。

“那徐四姑娘如今可還好？”織星擔憂問道。

徐婉言人如其名，溫婉動人，且溫言細語，在南穎與織星兒時，曾在荥陽小住。到如今，織星依舊記得婉言姑娘的音容笑貌。

“哥哥信上沒多說，謝昭也沒仔細講。”南穎心中擔憂。

織星頓了頓，她知道南襄心中那個姑娘便是比他大三歲的徐婉言，可哪怕他再喜歡，他倆也不會有結果。

徐氏與南氏已結姻親，犯不着再親上加親。徐婉言心中明白，才心甘情願嫁給活不長的崔七爺；南襄亦是心中明白，才不曾向奉恩侯夫人提起。

南穎一言不發看着這兩封信，她想起夢中永和十七年，崔七夫人不明不白死在琅琊，南襄難以置信，做過最出格的事便是一槍挑了琅琊言氏的匾額。

後來兄長亦是死在戰場上，無妻無兒，懷中細心收起的是兒時徐婉言贈給他們兄妹的荷包。

她終是下定決心，提筆開始給南襄回信。

——歲月難等人，看花莫待花枝老。

幸如今，崔七夫人尚還活着，南襄也還在。

而謝昭雖然在信中說到，昌意郡主已經處理了此事，暫且瞞住了崔氏。但南穎想的卻是，崔相早晚會知道此事，況且如今崔七夫人還活着，司馬籌不會被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織星，你說，讓哥哥去琅琊把婉言姐姐接回來如何？”南穎托腮問道。

織星抿了抿嘴，道：“好是好！恐怕夫人不許。”

“我求求母親呢？”南穎想了想。

織星思考了片刻，道：“興許可以。夫人一向慣着姑娘。”

南穎道：“徐氏道婉言姐姐這一輩兒，就沒什麽能頂事兒的了，母親算是婉言姐姐的姑母，哥哥也算是婉言姐姐的弟弟，姐姐在琅琊受了傷，做弟弟的去将她接回來，也沒什麽不對的。”

織星順着南穎的話道：“而且，大公子和崔小郎關系也好，崔家現在怕是還不知道崔七夫人受傷一事，正巧，可以讓崔小郎與大公子一塊去。”

南穎笑了笑，點頭道：“這樣更是名正言順。”

待南穎将幾封信箋封好，交給底下的人，看着空落落的院子，問道：“今日怎麽沒見文禾與歸一？”

“歸一去沁州大營了，文姑娘則是讓歸一請去巨定王府探望薛姑娘了。”織星道。

南穎愣了愣，道：“沁州大營可是出了什麽事？”

織星搖了搖頭，道：“想來是去問問晏東虞的下落，順便與寂空小師傅切磋切磋。姑娘你也知道，當日在武牢，他倆一閑下來，便要對上兩局。”

“也不知道咱們長明觀的心法與他南摩教的功夫，到底孰高孰低。”南穎感嘆一句。

織星在武牢也見過二人比武，道：“別的不清楚，他二人倒是不分伯仲。”

南穎聞言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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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歸一一襲黑色勁裝，奔襲在巨定王府，他幾次求見薛姑娘不得見，如今讓文禾去巨定王府幫忙為薛姑娘看診，亦是被拒絕了。加之先前在別院，薛姑娘破壞了巨定王的計劃。

歸一擔心，他好不容易得來的姐姐，被巨定王害了。也未曾他人商量，便夜探了巨定王府。

他身型利落在檐上幾個轉身，便進了鳴筝苑，然而令他奇怪的是薛姑娘竟然沒有在鳴筝苑中，加之屋外亭子地面上的血跡，更讓歸一擔心薛姑娘是不是遭遇了什麽不測。

然而王府地大，他除了鳴筝苑便沒有再到過別的地方，只依稀記得，第一次來巨定王府時，那管家大致說到過，主院的方位。

只是，巨定王府的護衛近日增加了不少，他來來去去，沒有找到薛姑娘，卻找到了亮着燈的書房。

書房中巨定王正和穿着華服的少女對峙着。

“昌意郡主怕不是忘了，這兒是巨定王府，不是你琅琊王府！”巨定王克制着怒火，“你若敢動她，你信不信我叫司馬籌給她陪葬。”

屋頂上，歸一的黑衣與瓦片融為一體，聽着屋中人所言，不禁疑惑，昌意郡主要動誰？

昌意郡主唇口動了動，道：“那巨定王難不成是要違背那位的意思！不過一個侍妾，難道巨定王要棄大業于不顧？”

歸一一聽便明白，昌意郡主要對薛姑娘不利，他不由皺起眉頭。

只聽巨定王說道：“大業與懷湘并不沖突，但若是懷湘有事，你且看我還願不願意助你。”

昌意郡主輕笑：“助我？難道不是為了王爺自己嗎！那位悉心栽培巨定王，不是為了讓你沉溺在這些小情小愛裏。”

他們口中的大業是何，歸一不知，但他卻知道，昌意郡主口中的“那位”應當便是所有事情的幕後之人，歸一不禁心緊了緊。

“畢竟，阿籌從不在那位眼中，而比起我，那位更屬意你。”昌意郡主裝作不在乎的樣子，說道。

巨定王依舊沉默着，如若讓那位知道，他打算放下一切，與懷湘長相厮守，恐怕那位更不會放過她了。

昌意郡主道：“巨定王當知道，此刻正是關鍵的時候，西域三國已在手中，柔然只要吞下西北六部，便可聯合三國與謝氏……”

書房周圍的護衛，還是發現了歸一：“誰！”

昌意郡主與巨定王臉色一變，他們方才的對話，絕對不能外傳。

不一會兒，屋外便刀劍碰撞，打鬥了起來，幸而歸一蒙着面，沒有被人認出。

屋中兩人出屋，看着孤身一人的黑衣客。

昌意郡主眼中不帶一絲溫度。

巨定王确實認出了那把劍，那時歸一慣用的。他不禁臉色變了變。

雖然此刻歸一在護衛中打得游刃有餘，但是昌意郡主手下這些人單打獨鬥或許不行，但是十幾人組成的劍陣卻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歸一漸漸也感受到了，他一時無法脫身。

正當護衛變換陣型時，一人飛身入陣，将歸一提出陣外，轉眼間，兩人便不見了蹤影。

“将人都調來！徹查清楚，不論是誰，不留活口。”昌意郡主看着黑夜中失去蹤跡的兩人，對着下面的人說道。

巨定王未曾多說，他只朝長随使了一個眼色，長随便跟着離開了。

巨定王府外兩條街的巷子中，歸一看着眼前的虬髯客，道：“多謝閣下方才出手相助。不知閣下是？”

虬髯客道：“先前你助我一次，今朝我還你一次，當是扯平了。”

歸一聞言立刻拉住了虬髯客的手臂：“你是偃月三亭！”

晏東虞摘下僞裝，看着少年，道：“怎麽，你想把我抓去沁州軍？”

巨定王府的追兵由遠及近，歸一道：“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先出去再說。”

晏東虞嗤笑：“你自出去你的，我有我的事兒。”

眼看着晏東虞轉身便要離開，歸一急道：“你便不想知道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你便不想知道威靈仙是怎麽死的？她死前想的是什麽？”

晏東虞果然停住，他抑制着怒氣，道：“柳家小子，你莫不是以為你救我一回，我便能對你有好臉色？我夫人的名號不是你能提及的！”

“證人就在沁州大營，你若不想你夫人含冤而死，便随我去沁州大營說個明白！”歸一說完，看着追兵，轉身飛速離去。

晏東虞望着歸一離開的背影，有瞧了瞧巨定王府的追兵，終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