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黃雀行
“夫人,老奴也不想要你的命,要怪就怪你父親當年做錯了事……”王府管家在心中嘆了口氣。
如今巨定王與昌意郡主正忙着抓偷進的賊人,巨定王更是親自去了知州府上,又通知了都钤轄派兵查人,此時于他而言真是動手的好時機。
巨定王自己恐怕也想不到,這位他父親留給他的、在府上忠心耿耿幾十年的老管家,背後還有一層身份,或者說他本來就是那位的人。
而正是因為巨定王想不到,他才能不費吹灰之力,将護衛在周圍的那些人遣了出去。
老管家在主屋中放入迷煙,片刻之後,他便進屋掏出懷中的毒藥,看着躺在榻上的女子,深深地嘆了口氣。
薛姑娘當日留了一命,那位本就已經對巨定王有所不滿了,今日巨定王更是為了她不惜與琅琊王世子決裂,甚至想動手殺了司馬籌,這便讓那位直接動了殺心。
況且,薛姑娘還與沁州軍中之人來往密切,這如何不讓那位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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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院之中,南穎皺眉看着門外,歸一還沒有回來。
“歸一他是不是去巨定王府了?”織星問道。
南穎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了。
“天快亮了。”南穎望着外面破曉的光,歸一一晚上沒有回別院。
文禾從外邊回來,滿臉凝重:“我在巨定王府附近轉了轉,王府似乎出了什麽事兒,侍衛似乎在找什麽人。我想可能是歸一。”
南穎愣了愣,松了口氣道:“那歸一應當已經不在巨定王府,恐怕已經出城去沁州大營了。”
“姑娘,那我們接下來也出城嗎?”織星皺眉問道。
南穎看着桌上昌意郡主今早派人送來的拜帖,問道:“文禾,你回來時,可有人看見?”
文禾道:“當時紛亂,留意了每人跟着,我才回來的,但應當還是被人看見了的。”
南穎道:“你先帶織星去謝氏的暗樁那兒避一避。”
南穎說着将脖子上的玉佩交給了文禾。
“姑娘,那你呢!”織星急急說道,她上前拉住南穎。
文禾同樣也不贊同她這做法,道:“姑娘,我願追随你,是因你我追求相同。此刻我們不知巨定王府到底是何意,你貿然留下,實在不妥,若有什麽危險還談何抱負。”
南穎卻道:“恐怕此時,整個沁州城已經戒嚴了。”
她頓了頓,認真地看着文禾,道:“況且,昌意想見我,我自然也想見見她。”
文禾沉默了下來。她趁着此刻街道上還沒多少人,将織星帶走了。
待安排妥當,南穎倒是悠閑了,夢中南五姑娘與昌意郡主交際往來頗多,兩人都帶着戒備小心試探,只不過那時一個是謝王世子妃,一個是琅琊王郡主,她倆最大的交際便是謝昭。
而現世之中,她只與昌意郡主見過一面,切磋過一回琴藝。但她今時今日查到的種種,皆是脫不開琅琊王府,離不了昌意郡主。算起來,她倆也算是神交已久了。
算起來,這兩日,謝昭也該到沁州了。只是不知,他這次,能不能及時趕到。
當晨曦微光灑進院子,南穎已經燒開了水,上好的茶葉的壺中漂浮不定,洗過兩遍茶後,南穎便将茶壺置于爐上。看了許久的《京觀錄》依舊拿在手上,不同往日,這書也看出了新意。
別院的木門被人踹開。
南穎也只是笑着搖了搖頭,那門本就沒鎖,輕輕一推也就開了,實在犯不着用這麽大的力氣,看着有些浪費了。
昌意郡主華服在身,绛紫色連理枝暗紋的大袖外袍,內搭淺金色蓮花暗紋的襦裙,高高的蓮花髻上是一套翡翠頭面。
對比起來,南穎倒顯得寒酸了些,穿了一套灰撲撲的沉雲黛色騎裝,作着男兒的打扮,全然瞧不出這是個姑娘。
“玉潤公子,別來無恙。”昌意郡主收斂了她在京中的溫和,盛氣淩人地來到南穎面前。
南穎亦不曾起身相迎,她沖着昌意郡主笑了笑,道:“郡主請坐。”
她沏好一杯茶,将之推到昌意郡主面前,擡眼望向昌意郡主。
昌意郡主在南穎對面坐下,她眸中含着一絲淩厲,她笑着,嘴角微微勾起,下颌微微擡起。
“郡主嘗一嘗,這沏出來的茶比不了茶湯,卻也別有一番風味。”南穎仿佛只是一個好客的主人家。
昌意郡主将茶杯置于一邊,南穎見此也只是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身後的丫鬟着人将桌上的茶盞撤去,命人擺上棋盤。
“郡主這是要與我手談?”南穎笑問。
昌意郡主道:“昔日在京中,早便知曉玉潤公子書畫雙絕,在清河長公主殿下府上,我已見識過公子琴藝,然昌意卻不知公子棋藝如何,今日湊巧,昌意便冒昧想與公子手談一局。”
南穎見她說得客氣,實則确實霸道得很,反客為主一事做得及其順暢。
“這套棋得來并不容易,棋盤是一整塊上好青玉切割制成,白棋乃是冰白玉,黑棋則是少見的墨玉。想來,這一副棋,是配得上玉潤公子的。”昌意郡主直直望着南穎。
南穎想,同樣是女子,五公主在看她時眼中帶着歡喜,花船上柳香芝看她帶着一絲平和的探究,而昌意郡主見到她卻像是把她看透了一樣,暗中帶着一絲高高在上。
“這麽好的棋盤,可惜,黑白二子,終究是不同路。”南穎笑道,“這棋雖是珍貴,棋盤與棋子放在一塊看,卻是有些違和了。”
昌意郡主笑意一頓,道:“玉潤公子執白還是執黑?”
她如何聽不出南穎話外之音。
“我瞧着這黑子與我投緣,我且适合,我便執黑吧!”南穎觀了觀那棋子。
昌意郡主示意丫鬟将黑棋擺到南穎手邊。
二人你來我往,一局棋倒是難舍難分。
南穎道:“郡主應當看出來了,我只在書畫上有些造詣,下棋是一塌糊塗。”
“可我瞧着如今這局勢倒是勢均力敵,南五姑娘的黑子隐隐有勝的跡象。”昌意郡主輕笑,不知是嘲諷還是真心。她下一子,堵了黑棋的生路。
南穎轉而一子,盤活局面,笑道:“郡主說笑了,這也是我在古籍上學來的”
“你能融會貫通亦是厲害。但這局棋,白子不見得會輸。”昌意郡主見狀也不客氣,只默默開始布新局。
“郡主還有殺招未出,玉潤也不敢懈怠。”南穎又落一子,她對于自己的棋藝是有點數的。
“只怕你招架不住。”昌意郡主圍合之态漸漸顯現,她擡眼望着南穎,兩人似乎越說越明白。
“與郡主手談這一句,是玉潤迄今為止走過的最好的棋了。”南穎看似突圍,實則埋雷,她如是說道。
“人生如棋,你最好的在他人那兒,不見得能敵得過。”昌意郡主轉而落一子,看上去白棋穩操勝券。
“試試呗!畢竟不到最後,誰又能知道結局是何呢?”南穎不慌不忙布置着。
棋局未完,巨定王府便傳來消息,說是巨定王府失火了,王府那位侍妾葬身火海。
南穎聞言一驚,不可置信道:“怎會如此?”
昌意郡主意味深長看了她一眼,她并不在意那位侍妾到底是生是死。
然而,下人接下來的話,卻讓昌意郡主變了臉色。
“王爺急匆匆趕回去,在主屋中找到一具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體。也不讓旁人碰,将人全幹出了主院。”那下人說得小心翼翼,斟酌許久才道,“王爺似是有些瘋魔了。”
昌意郡主冷哼一聲,道:“他這時候裝什麽情種。”
下人冷汗淋漓,接着說道:“王爺将夫人的屍體過了一席草席,找了薄棺,親自給夫人入殓,改了棺蓋……”
南穎聞言不禁覺得巨定王所為不似尋常。像是在遮掩什麽。
昌意郡主自然也反應過來,巨定王這般急急将那具屍體封起來,恐怕主屋死的不是那侍妾,而是別人,“王爺封死棺材後,便一直将自己關在書房,期間只叫了他的長随進去,之後便一直緊鎖房門,不一會兒,書房邊燒起來了……”下人說着幾乎跪了下來,那實在是太突然了。
“或一下子從裏面燒了起來,還不是一處,是整個屋子燒了了起來,還在府中的潛火軍見狀也滅不了火,燒着燒着,只聽嘭的一聲,那房梁便盜了,王爺也……”那下人邊哭邊說着。
南穎沒有明白巨定王為何要這麽做,難不成愛一個人,能愛到因為她死了便也跟着一起去死?更遑論,看那情況,薛姑娘不見得是死了。巨定王看到屍體難道還會認錯?難不成薛姑娘真的葬身火海了?
“廢物!”昌意郡主猛然起身,也顧不得在南穎面前失态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一個兩個仿若離了女人便活不了了!”
南穎聽得明白,昌意郡主這是罵了巨定王,也罵了司馬籌。比之昌意郡主一個女子,巨定王和司馬籌手段謀略上确實不足。
昌意郡主沖着身邊的心腹丫鬟使了一個眼色,丫鬟瞬間便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
“玉潤公子難道就沒有什麽想說的嗎?”昌意郡主臉色不再和善,“你那師兄夜探巨定王府,後又進了沁州大營。玉潤公子難道什麽都不知道?”
巨定王本想隐瞞歸一的身份,但昌意郡主依舊還是從老管家哪裏知道了。派人王沁州大營探查,軍中細作也遞了消息,歸一連同一個虬髯客一起進了主将營帳,不知在裏面說了什麽。
昌意郡主知曉後便來此處,本以為這玉潤公子會趕緊抽身,于她而言,便是南穎離開了別院,她亦是能夠找到她。可卻不想她竟在原處等她,倒是叫她高看一眼。
可這一高看也僅僅是高看。
昌意郡主看着南穎笑了笑,眸中含着堅定,她忍不住問道:“我且再問公子一句,公子當真要一條道走到黑嗎?”
“郡主不是看到了,我本就執黑子。”南穎揚了揚下颚,示意昌意郡主看會棋局。
昌意郡主笑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南穎,道:“姚姑娘不似尋常女子。”
南穎一愣,平日裏她聽得不是南五姑娘便是姚小公子,還是頭一遭,有人叫她姚姑娘。
她莞爾一笑,道:“郡主亦是女中諸葛。”
昌意郡主道:“我二人雖都是女子,但也皆有理想抱負,我觀姚姑娘所求與我所為相類,姑娘當真不與我同行?”
“從初見時,我與郡主便不再一條路上。想來當日那琴聲,已經告訴了郡主。”南穎面不改色道。
“你便不怕我殺了你?”昌意郡主笑着從袖間抽出鑲嵌着美玉的匕首,鋒利的刀刃便抵着南穎的脖頸,“你看,我只需要輕輕一劃,你便沒命了。”
南穎眸含秋水,只靜靜看着昌意郡主,任由她抵着,仿佛便再說:你不會。
作者有話要說:巨定王就是個戀愛腦瘋批,自我感動式自殺。
昌意郡主也瘋,她挺喜歡玉潤,但也是真的想殺她。
薛姑娘死了嗎小謝趕得到嗎大概率下章這卷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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