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朗月行

這幾個月中，京中已然變了風向。

清河長公主并着她這些年舉薦起來的庶族官員，同崔呈領着的一幫學子翻了當年姚氏國史案，也為當年死于殿上的遠山公正名。

此後，永和帝便稱病了，太子與三皇子在朝堂上吵的天翻地覆，索性有四公輔佐，朝堂沒出大亂子。但永和帝也不會永遠病着。

北地在謝昭的雷霆手段下，已是宛如鐵桶。謝王爺知道了謝昭與郗銘幾人的謀算，只罵了句兔崽子，便親自拾起了北地十六州的事物。

這次清算，謝王亦是收到了不小的打擊，身邊重用的心腹竟也是細作，人一輪一輪地清理下來，他心中又不忍，可也知道，此刻心軟，謝氏便極有可能在這陰謀之中覆滅。

除卻軍中，謝氏一族各府之中，亦是查出了不少人，謝王妃雖多年沒有做過查細作這事兒，但手段依舊老練。

京派官員之中亦有不少做了不該做的，這些人謝昭沒有直接處置，而是讓卓倚峰收拾明白後，帶着謝昭的折子、證據，一并送至京中。

卓倚峰算是從四品的宣威将軍，又是謝昭心腹，他先至京中最為合适。

只不過，這兩個月，各地匪患更加嚴重了，奉州緊鄰着中州，有多山水，匪患亦是不少。

謝昭擔憂南穎進京路上的安全，便讓卓倚峰從幽州出發，至荥陽修整後，與奉恩侯夫人一行同往。

“此事是謝世子的意思？”奉恩侯夫人坐在堂上，看着一身重甲的卓倚峰問道。

卓倚峰道：“不錯，路上匪患衆多，世子擔憂夫人與五姑娘的安危，便令我多帶了一隊精騎，護送夫人與五姑娘。”

奉恩侯夫人抿了一口茶，沉默了片刻，道：“謝世子倒是有心了。不過謝世子這般難道不怕授人以柄嗎？軟肋露給他人可不是明智之事。”

卓倚峰謙遜道：“世子道，心愛之人不必藏着掖着，他與他背後的三十萬大軍護得住。”

南穎在一旁聽着，這亦是她與謝昭商量好的。

奉恩侯夫人輕輕瞥了一眼南穎，沒有說什麽，點了點頭，便是答應了。

冬月初，天氣轉涼。

甜水巷中南府的馬車接起了長龍，一車一車的行李，以及仆從所做的車輛，奉恩侯夫人、南穎的馬車，還有護衛的馬匹，這些令本就不大的萬水巷一下擁擠了起來。

管事招呼着侍從小心将箱箧裝上馬車，再由牛皮布遮蓋包裹好，以防漏雨。

“夫人，卓将軍一行已在街口了。”南襄走進堂屋中，對徐氏說道，“咱們也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可以啓程了。”

徐氏點了點頭，看着這座住了十幾年的宅子：“咱們走吧。”

南穎擡眼望着南府的匾額，夢中的南五姑娘總想着回到荥陽，總想着能夠見一見幼彧真人。或許在她那短暫的一生中，荥陽的十幾年的生活，雖像個透明人一般，但卻也算自在，沒有那麽多的勾心鬥角。

奉恩侯夫人輕嘆一口氣，拉過她的手：“待你及笄之禮後，你若想在荥陽出嫁，咱們便回來。”

南穎聽着徐氏的話，點了點頭。

“啓程吧。”南穎道。

車隊駛出萬水巷，便看見卓倚峰換了一身明光铠，外間披了一件蒼青色的大氅。二百精騎一一騎在馬上，他身後還有十幾輛馬車，說是馬車實則是囚車，裏邊皆是北地十六州犯了事兒的京派官員。

而卓倚峰身邊則是同樣穿着明光铠，披着大氅的将領，他雖長相普通，但那眸子卻是少見的攝人。

管事瞧見了也是覺得稀奇，想來北地謝氏确實是人才輩出。

車隊的行程并不快，南穎與奉恩侯夫人坐在馬車中，兩輛馬車都不是南氏自己的馬車，都是卓倚峰帶來的。

南穎見到後，便知道，那時幽州特制的，馬車裏邊是上等的梨花木，外邊則是裹了一層鐵皮，刀槍不入，雖沒有設置車窗，卻留了即可透氣口，用百香絹封住後，透氣不透風。

車內亦是比尋常馬車寬敞不少，若是宿在野外，車內也可夠一人躺下。

雀枝兒看着車上的百香絹，深吸一口氣，道：“這北地謝氏，果真是煊赫得緊。”

奉恩侯夫人坐在馬車中閉目養神，聞言也沒有睜開眼，只道：“謝氏的煊赫是數代鮮血壘砌起來的。”

雀枝兒未在多言。

而南穎和織星則在馬車中吃着卓倚峰準備的小食，都是些熏肉條、烤肉、甚至是豬蹄。

自上次南穎令纖月先回荥陽後，嚴嬷嬷便求了奉恩侯夫人，給纖月找了個夫家。

纖月若還跟在南穎身邊，恐怕謝昭因為那個夢，也不一定願意放過她。與其等着她做錯事兒，不若早先讓她出去。

“看來這小食倒是很合織星姑娘的口味啊！”南穎坐在一邊吃了幾口，便沒再動了，她那裏看不出，這是卓倚峰專門給織星準備的。

織星正吃得開心，茫然擡頭望着南穎，道：“這難道不是姑娘叫嚴嬷嬷準備的嗎？”

南穎只搖了搖頭，道：“我可聽說，這是卓将軍今早去各個鋪子買的，新鮮着呢！”

織星聞言一愣，她與卓倚峰先前在武牢可是不對付得很。

南穎笑了笑，拿起案幾上放着的幾卷古籍，暗暗咋舌，謝氏當真奢侈，這絕版的古籍也被随意放在馬車之中。

“咱們今日出城，恐怕晚間時候到不了囿中的驿站。”卓倚峰對身邊那個将領說道。

“我們還是加快腳程的好。”那将領皺了皺眉，道，“斥候探過大周山的路，那兒似是有些不同尋常。總之小心為妙。”

卓倚峰聞言點了點頭。

管事只以為卓倚峰是當中主事之人，可看着情況，又覺得他身邊那個看着普通的将士，到更像主事兒的。

不一會兒，又有斥候來報，說是在不周山發現了一處匪窩，足有好幾百人，但卻紀律嚴明，佩戴之器不想尋常匪類，而更似中州禁軍。

管事聞言又是一愣，忙去禀告給奉恩侯夫人。

“如今管着禁軍的可是博望侯府……”卓倚峰擔憂地看向身邊的将領。

那人臉色不變，只道：“讓人護好兩輛馬車。若是他們沖着我們來的，直接剿了也算是為周邊百姓清理威脅了。”

卓倚峰聞言笑了笑。

奉恩侯夫人聽着管事的禀報，只道：“慌什麽，該走的時候走，該歇的時候歇。”

臨近晌午，行了半日，人要吃飯，馬也該吃草了。

謝昭帶着的人都是行軍打仗慣了的，在外打仗，有時便是生草根也會啃上幾口，此次跟謝昭來中原，無不養了幾斤膘。

而奉恩侯夫人飲□□細了一輩子，便是在外比不上府中也要油菜有湯。

“荥陽南氏不愧是百年世家。”坐在外圈喝着鲫魚莼菜湯的軍士由衷地感嘆道。

而旁邊那人真埋頭苦吃，理也不曾理他。這些湯水別說他們平日在營裏，便是整個北地都不見得有廚子可以炖出這般味道的湯。此時也正是大家最松懈的時候。

馬蹄聲從遠處傳來，原本正放松地喝湯吃飯的将士，忽的眼神淩厲了起來，放下碗筷，迅速抓起了懷中的兵器。

卓倚峰與身邊的将領立馬驅馬護在了南穎那輛馬車邊。

騎馬被衆人護在中間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郎君，白裘大氅襯得他的臉更小，看着身量遍不高。

他身邊之人見此情景更是一愣，他們顯然沒有想到，碰上的竟然是卓倚峰一行。

小郎君見此邊抱怨，道：“不是說經此地的是一隊行商嘛！”

卓倚峰看向身邊将領，他着實覺得此刻有些荒誕了。

那将領顯然是看透了小郎君的身份，只哂笑一聲，司馬家當真是沒多少正常人，好端端的五公主不在宮裏待着，跑到奉州的山裏當土匪耍着玩。

“你們是哪兒來的軍隊，要往哪兒去！”五公主收起失望，看着這一小支軍隊，質問道。

五公主瞧不出那時謝氏的精騎，可她身邊之人又怎麽會不知道，忙湊到五公主身邊：“主子，那時謝氏的人！”

五公主仔細打量了一遍，皺眉道：“你唬我呢！謝氏的軍隊裏，怎麽還會有荥陽南氏的辎重？”

确實奉恩侯夫人和南穎雖然換了馬車，但是一車車的辎重上還是印刻着荥陽南氏的家徽。

“五公主說笑了！”卓倚峰道，“我等确實是謝氏之人，與奉恩侯夫人正巧同路，便于之同行。”

五公主見自己身份被識破，不由懊惱，聽聞同行還有奉恩侯夫人，眼中含着捉弄人的笑意，道：“這麽說，那兩輛馬車中坐着的便是奉恩侯夫人？”

五公主似是想到什麽，道：“哦！還有她那個記在名下的、名不見經傳的女兒？”

身着明光铠的将領一雙眸子淩厲地看着五公主。

卓倚峰一時不明白，五公主為何要針對奉恩侯府。

馬車中，奉恩侯夫人聞言只輕蔑笑了笑。

雀枝兒擔憂的看着奉恩侯夫人，問道：“夫人，咱們可要下去？”

奉恩侯夫人擺了擺手，道：“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小姑娘，卓将軍能打發了。”

“可……那畢竟是五公主……”雀枝兒依舊有些不放心。

奉恩侯夫人只道：“我不願見她，她同她那母親一般愚蠢。”

雀枝兒知曉奉恩侯夫人的心思，也便不在勸說了，只是進了京，她家夫人又怎麽會碰不上齊皇後呢？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有一部分是重寫前一版的幾章改寫。也算之前那将将八萬字沒白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