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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紗,薄透細軟,都是外藩進貢之物。

季寶珠看着稀罕,命枚青妥善收起,熙和宮的人感念聖上恩典,只季寶珠明白這些都是流于形式上的,沒實際意義。

季寶珠絕少出宮門,繞是這樣,還時不時的被人算計,靜下心來,想是不是也要籠絡個把盟友,有事互通個信。

現宮裏有品級的妃嫔,只廂貴人和羅常在與自己相厚,終究人單勢孤,還都屬于靠後的,有事也上不去前,左思右想,有一個人倒可以貼上去,那就是惠貴人。

季寶珠與惠貴人在一起做過幾次針線,季寶珠當年得寵那會,惠貴人還是低等嫔妃,沒什麽過節,而且季寶珠有一次在曹貴人故意刁難她時,施過援手,倒不是季寶珠仗義,而是看曹貴人不順眼,是以惠貴人較之旁人親厚。

現在的惠貴人今非昔比,不知幾時,攀上了皇後娘娘這座靠山,得皇後娘娘鼎力相助,又生了公主,因此,在皇上那分得幾分寵愛。

季寶珠想送個物件給她,值錢又新穎,還不是人人都有的,犯了難,一眼撇見水桃頭上戴的珠花,喚水桃道:“把你頭上的珠花拿下來我看看”。

水桃納悶,主子什麽值錢玩意沒有,稀罕自己這廉價不值錢的飾物,忙自頭上取下,雙手遞了上去道:“這是一個好姊妹送的,也不值什麽錢,戴着玩”。

季寶珠看她這珠花不是什麽好珠子,但樣式新穎別致。

一想皇上賞了一斣碎珠子,都是上好的,做出來一定比這要強。

對水桃道:“我拿個珠花換你這個”。

水桃一聽,主子要,別說什麽換不換的,就是要她的命也不敢不給,忙道:“主子拿去吧,這東西不值錢,寒酸,難得主子看上”。

季寶珠就喚了枚青去妝匣內取出支碎米珠拼的珠花,水桃拿在手裏高興得什麽似的,這可比自個那個值錢多了,叩謝主子賞。

季寶珠翻過來調過去看,枚青不解道:“主子要這麽個珠花做什麽?比這好的不知有多少”。

季寶珠道:“我想親手做一個,送惠貴人”。

枚青會意,這惠貴人如今是在帝後跟前得臉,巴結上總沒壞處,想主子經過冷宮這一回,也開竅了。

既然躺着也中槍,不如拿出點精神頭,積極面對,也許會好些。

這珠花蕊不知是怎麽做的,季寶珠就命枚青拿來剪刀,把它整個拆了,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看着平平的一朵珠花,內裏卻非常繁複,不知誰這麽細巧,琢磨出這個來,于是把在外間灑掃的水桃叫進來,問:“這珠花是哪個宮人做的?”

水桃道:“是與奴婢同入宮,原是分在賢妃宮裏做粗使,因她手腳笨,被管事的公公送去浣衣院為奴”。

季寶珠道聲:“可惜,這麽好的手藝,在那種苦地方”。

道:“你那日閑了悄悄喚她來,我有事煩她,不會白了她的”。

這話說完,水桃晚上上燈時,就把叫芳春的宮女喚來,也就中人之姿,在宮女堆裏很平常,動作也有點木讷,季寶珠拿了那拆了的珠花問:“這原來是你做的?”

芳春不善言語,點點頭,‘嗯’了聲,季寶珠道:“你都能做什麽樣子?”

芳春道:“好多,有上百種,有花卉、昆蟲”。

季寶珠道:“多長時間能做完?”

芳春道:“難的要幾天,簡單的一天就成”。

季寶珠知道她不能出來時候多了,道:“你先回去吧,那天我找管事的嬷嬷準你假出來,為我做朵珠花”。

芳春走了,季寶珠想什麽法子讓她過來幾天。

水桃看主子犯難,靈機一動,出主意道:“讓她那日得空把複雜的地方先做好,下剩的我們自個做”。

季寶珠想這倒是個法子,就又悄悄找了她來兩次,把不好做的地方全做好,季寶珠和枚青、雨燕,水桃四人,足足忙了兩個晚上,才做成。

季寶珠舉高處觀瞧,這朵珠花用小夜明珠、五色寶石,金葉,翡翠打磨成片,鑲嵌而成,戴在頭上,尤其是晚上,熠熠發光,交相輝映。

季寶珠想這可以拿得出手了。

就裝在一個錦匣子裏,用黃緞料子襯上,更加光彩照人。

季寶珠命枚青送過去,她不便為這事親自跑一趟,畢竟她二人同級,有巴結讨好之嫌。

枚青送去自然點。

就說得了這個看着好,想起惠貴人沒這東西就送去了。

枚青不大工夫回來,面帶喜色道:“惠貴人收下了,說難得主子惦記着,還賞了我個荷包和金戒指”。

季寶珠心道:“從這點小事來看,惠貴人會行事為人,出手大方,不小家子氣,難怪皇後得意器重”

枚青又道:“惠貴人還讓我回來捎話給主子,五月初四是皇後娘娘千秋“,下話卻沒說。

季寶珠道:“難得她心細”,想這也是個知道好歹的。

枚青問:“皇後千秋主子送什麽?”

季寶珠尋思半天,想了幾樣都不好,道:“禮厚了,與位份不符,薄了,也不成樣子,容我在想想”。

晚間,季寶珠與枚青翻騰箱籠,壓箱底找出個絹包,打開,是個碧綠玉镯子,老坑冰種的,這好像是原主季妃的母親在她出嫁時給的,季寶珠原來不知這東西很值錢,這陣子見識多了,一比較發現,這镯子的成色很好,價格不菲。

找了個精致的纏枝蓮紋烏木匣子,鋪上層金黃軟緞,把這镯子用繡帕反複擦了,放上去,頓時,韻味就出來了,厚重古樸。

五月初二

季寶珠命枚青捧着,去坤寧宮。

坤寧宮執事太監這二日是不敢攔的,沒有拒財的理。

立馬通傳了,不肖片刻,裏面太監尖細聲高喊:“皇後娘娘有旨,季貴人觐見”。

季寶珠輕快的步子進了第一道宮門,迎面卻走出來徐修容和雲婕妤,大概這二人聽見有人來,知道自個礙眼,忙跪安了。

這二人據季寶珠知道平素是和舒貴妃相厚的,季寶珠讓過二人,俯身行禮,道:“二位娘娘金安”。

雲婕妤位分低些,态度謙和,道;“季貴人也是送壽禮的”。

季寶珠也沒必要隐瞞,答道:“是”。

徐修容瞧了眼枚青手上的匣子,從她身邊過去,才走出兩步,轉回身道:“季妹妹承了寵,該恭喜才是”。

季寶珠覺得這徐修容讓人捉摸不透,突然沒頭沒腦的來一句,可接下來季寶珠很快就明白過來。

“聽說季妹妹昨兒又得了不少好東西,那日讓姐姐也開開眼”。

德妃自殿下而上,飄飄然過來,身後還跟着宮人捧着東西。

季寶珠一閉眼,厄運又來了。

這德妃可是眼裏不揉半點沙子的主,争強好勝,只可惜生了個不争氣的兒子。

德妃是皇上在王府時納的偏妃,跟了皇上十餘年,蕭昂念着舊情,對她還算寬容,否則,以她的性子,怕早就被踢出局了。

季寶珠遇上強勢的主,不能硬碰硬,自己腳跟未穩,遂斂身行禮聲兒弱下去,低低地道:“娘娘金安”。

德妃行至跟前站定,好奇看她,嘴角一絲嘲諷,道:“怎麽季貴人本宮瞧着像換了個人似的”。

徐修容和雲婕妤行禮站過一旁,存着看笑話的心,不敢輕易搭腔,都知這位不大好惹。

季寶珠正不知如何回答。

“德妃妹妹也在這,讓我好找”,一輕軟聲兒傳來,入到每個人耳鼓,恰似清風拂過,說不出妥帖。

賢妃扶着宮女自宮門外進來,季寶珠三人忙又行禮。

賢妃狹長細眼掃過季寶珠的臉,季寶珠只覺目光分外柔和,只聽低柔聲道:“季妹妹冷宮吃了不少苦頭,想必頓悟,性情大改,這也自然”。

德妃想是聽到季寶珠在冷宮裏呆過,罪不好受,心裏平衡,挺了挺胸,優越感頓生,也就不計較這季妃從前種種令自己不滿意的地方。

說吧,賢妃親熱挽了德妃的手,一同進去。

季寶珠跟進去顯然不妥,就站在殿門口等,那二人熱鬧沒看成,也失望走了。

二妃功夫不大就出來了,德妃見季寶珠還站在原地,晃然,方才季寶珠未敢同入,還算知趣,對她臉色好一些了。

賢妃朝她笑笑,季寶珠一彎腰,恭敬讓二人過去,等二人說笑着走遠,她才直起腰來。

對賢妃多層好感,替自己解了圍。

季寶珠進到正殿時,餘光掃見滿屋子堆的東西未及收,陳皇後悠閑地品茶,總管太監權福帶着小太監宮女一樣樣清點。

陳皇後一掃往日正統,臉上微帶了絲笑意。季寶珠大禮拜了。

接過枚青手裏的匣子,雙手舉過頭頂,清晰聲道:“嫔妾家傳镯子,皇後娘娘莫嫌棄寒酸”。

權福接過,呈給皇後,陳皇後随意看一眼,眼光定住,伸手拿起來,對着光亮看去,臉上現出滿意的表情,道:“本宮就收下季貴人一片心意”。

季寶珠叩頭謝恩。

這世道,送禮人收了還千恩萬謝,看人臉色,權利真是個好東西。

15争寵

五月初四,

皇後千秋的正日子,後宮賜宴,季寶珠和廂貴人坐一處,不時掃一眼,殿中央翩翩起舞的宮娥,好在今個沒人注意她,衆妃嫔的目光聚焦在後宮唯一的真正男人,難得一見的皇上身上。

季寶珠較上次來得優雅,那時剛回宮,見吃的兩眼放光,現在很補了陣子,看跟前的七碟子八碗,眼神淡定了。

季寶珠悄悄和廂貴人聊着閑磕,偶爾看眼大殿上,此時,沈昭儀正彈一曲琵琶,音色柔美,功底深厚。

下來是潘美人撫琴,樂聲悠揚,聽着不錯。

接下是……一幹嫔妃争相獻藝,說是為皇後祝壽,然都明白是向皇上邀寵。

季寶珠用銀箸夾了塊看着不錯的西湖醋魚,廂貴人碰碰她,季寶珠朝殿上望去。

舒貴妃千呼萬喚翩翩起舞,整個殿內溢彩流光,只一眼,季寶珠不覺被吸引,舒貴妃水蛇樣的身子,柔若無骨,竟有種妖異之美,一曲終,粉紅八幅裙紛紛揚揚落下,一剎那,竟有傾絕之色,美到極致,令季寶珠為之震撼。

季寶珠醒過神來,方才似被什麽東西攝住,迷了心智,在看看兩廂,都癡癡的。

蕭昂失聲叫道:“好”。

季寶珠有點奇怪,這舒貴妃美得冶豔,美得妖異,光華蓋過所有後宮嫔妃,不覺看了眼蕭昂,蕭昂眼神定住,投在她身上,未挪動分毫。

季寶珠瞥眼皇後,陳皇後卻出奇地淡定,唇角噙着淡笑,溫文爾雅,這皇後的定力非常人可比,今個明顯讓舒貴妃搶了風頭,卻不急不躁,溫吞水性子,讓人琢磨不透。

又有兩個嫔妃獻藝,季寶珠懶得看,低頭有一下沒一下地夾菜。

突然,一個軟糯的聲兒傳來,“季妹妹我記得舞跳得極好,皇後娘娘千秋不獻上一舞助興”。

這厭惡的聲音出自徐修容之口,這熱鬧場合,本是沒人注意她的。

季妃當年為争寵和徐修容結下梁子,徐修容看她自是不順眼,這好機會當然不能放過她

季寶珠坐得遠,徐修容是江南女子,吳侬軟語音量不高,帝後在上,沒注意這廂,這話偏曹貴人聽見,本與徐修容一丘之貉,徐修容話音才落,就接茬道:“季姐姐舞姿可是令人銷魂”。

‘銷魂’二字,只有她敢說,有幾個妃嫔竊笑,這曹貴人是庶出,娘親是低等奴婢後擡了姨娘,以皇上對曹家的看重,她不應只是個四品貴人,沒法子,曹貴人實在是扶不上牆。

曹貴人聲高,偏這時,皇後紛雜中卻聽見,遠遠地道:“這個提議甚好,季妹妹以為如何?”

皇後出言,衆人都安靜下來,目光投向她,季寶珠只道皇後性子淡漠,卻是錯看了她。

季寶珠心明鏡,這分明是想挑起舒貴妃和自己的矛盾,跳得好了,鋒芒蓋過舒貴妃,大庭廣衆,令舒貴妃失了顏面,定記恨她,跳得不好,成了笑柄,今後在宮中更加難做人。

這要是擱着以前的季妃原主,定是不放過每一個争寵機會的,可季寶珠卻不同。

季寶珠暗恨徐修容的使壞,皇後的陰險,曹才人只是渾人一個。

衆人都盯着她,想看場好戲,季寶珠卻不急不緩,站起,俯身袅袅聲道:“禀奏皇後娘娘,臣妾自大病後,又落下個病根,腰不好,有負娘娘青睐,臣妾有罪”。

別人尚可,可上座的皇上蕭昂聞言,卻一愣,一瞬間眼神迷離,想起羞澀拘謹……魚水之歡…….,微微笑了,腰不好……這季寶珠找了這個好理由。

舒貴妃眼睛一直圍着皇上,見皇上兀自笑了,想是為了季貴人,心不舒服,但一轉念,季寶珠這賤人還算識趣,今個沒同自個搶風頭,這要是在原來她才不會這麽老實。

季寶珠心裏嘲嗤,季妃原主一舞曾豔動後宮,然又怎麽樣,皇上才同她春風一度,眨眼就将她打入冷宮,毫不手軟,像一塊破布丢棄。

只能說蕭昂從沒真正愛過她。

皇後一向寬容大度,今個又是她生日,自然不會難為季寶珠。

季寶珠朝徐修容看一眼,徐修容眼中閃過失望。

夜已二更,好容易熬到宴散。

皇上本應與皇後并行,駕臨坤寧宮,皇後生日,總得給點面子。

然皇上一整晚眼睛都盯在舒貴妃身上,衆人心知肚明,看如何收場。

蕭昂面上還是要做做樣子的,朝跟随內侍道:“擺駕坤寧宮”。

陳皇後不改素日娴雅,溫柔的眼神望向蕭昂,出人意料地突然道:“皇上去貴妃妹妹宮中吧,臣妾今晚不方便服侍聖駕”。

這陳皇後的修為不能不讓人嘆服。

蕭昂看向她,眼神中頗多好感,似有幾分歉意。

衆人恭送皇上同舒貴妃先行。

季寶珠也随衆跪下,起身,一眼瞥見轉回身的陳皇後眼中那抹耐人琢磨的淺笑,心一突,直覺什麽地方不對。

二日,季寶珠睡到日上三竿方起,才在桌子旁坐下,外間就有小太監尖細聲高喊:“皇上賞季貴人琴瑟和鳴一碗”。

季寶珠走出去謝恩,心還尋思,這‘琴瑟和鳴’是什麽?沒吃過。

內侍走後,枚青打開食盒,端上來,季寶珠正大着眼睛看,一看,臉變成豬肝色,卻原來是一碗豬腰子,季寶珠作嘔,胃裏上湧,忙伸手拿過桌上的茶盅,呷了一口,生生壓下去。

瞧瞧左右,那幾個宮人都看着她,這皇上賞的,那個敢嫌,還敢惡心,忙拿起銀箸,夾了一筷頭子,閉着眼咽下。

到嘴裏,覺着味道不錯,又夾了一口,這回不惡心了,吃着不錯,有些東西就是嘗了才知道,就像……,季寶珠臉微微泛紅。

皇上是尋自個開心,暗諷她昨個推脫之詞,自個一時之間實在沒想出什麽好借口。

舒貴妃想必昨兒侍候得皇上滿意,才好心情調笑自己。

季寶珠面上顏色又深了一層,瞧自個都想哪去了。

枚青邊收拾桌子邊道:“才奴婢出去,路上遇到的宮人都談論太後要回宮的事”。

皇上不是太後親生,端寧太後無子,曾養育一低等宮妃之子,初封豫王,按祖制,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先皇下旨立豫王蕭恙為太子。

豫王卻擁兵造反,兵敗自刎。

繼任的二皇子蕭裕,也因觸怒先皇下旨廢黜。

群臣力舉三皇子蕭昂,蕭昂才得以成繼大統。

三日後,滿朝文武,六宮妃嫔,阖宮人等,跪迎端寧太後返宮。

季寶珠跪靠後,從妃嫔身子縫隙瞥見一抹耀眼的明黃裙裾,與皇上的明黃莽緞龍袍角,行上玉矶之上。

衆人山呼:皇上萬歲!太後千歲千千歲!

這天下最尊貴和榮耀的女人。

次日,太後在慈寧宮召見後宮妃嫔,嫔以上的方允許面見太後。

季寶珠無事,謂枚青道;“你去找個花籃子來”。

枚青不解地道:“主子要花籃子做什麽?”

季寶珠道:“做點胭脂膏子,我嫌宮裏領的成色不好”。

可不是,季寶珠位分低,什麽東西到了她這裏,也都是層層挑剩的。

季寶珠就垮了個藤蔓編的籃子和青枚去禦花園摘了十幾朵開得最盛紅玫瑰。

回來後,同青枚和雨燕,細細地用小玉石磨盤,輕輕碾碎,研磨成漿,然後用細精紡絹紗濾去雜質後,取其厚而純的紅色液汁,待一周後取出玫瑰汁,選晴好天氣曝曬四五日至幹透,做成胭脂膏子,即可盛于青玉鳳鳥紋胭脂盒,用時只需以清水稍儒,即芬芳撲鼻。

剛剛弄完,就有坤寧宮小太監來傳皇後旨意,“太後宣季貴人觐見”。

季寶珠愣住,忙放下手裏東西,匆忙未及換上衣裳,站在銅鏡前照照,略說得過去,就忙忙跟了小太監過去。

聽聞端寧太後,可是作風淩厲之人,怠慢不得。

不用宣召,季寶珠直接随那太監進殿,偶有笑聲從裏傳來。

進殿就見,太後上坐,陳皇後側坐相陪。

其他妃嫔都在地上站着,妃嫔倒也不太拘謹,想是方才誰說了什麽趣事,衆人臉上都挂着笑。

季寶珠大禮拜了,清脆聲道:“嫔妾季寶珠給太後娘娘請安,太後娘娘玉體金安”

一個清朗聲道:“季貴人,起吧”。

季寶珠起身,垂首站立一旁,端寧太後和悅聲道:“季貴人出來冷宮,哀家該恭喜你啊!”。

季寶珠忙探身恭謹地答道:“蒙皇上太後恩典”。

端寧太後聲兒越發柔和,“哀家看季貴人好像比三年前瘦了,年輕輕的,可要注意身子”。

幾句話,聽在季寶珠耳朵裏,卻如絲絲暖風拂過,心徒然暖暖的酸酸的,這宮裏鮮有關心自己的人,陌生的太後才一回宮,就破例召見自己,這是有臉面的事,也是告訴後宮諸人,今後有太後為她撐腰。

季寶珠茫然,百思不得其解。

以季妃原主的性子,不大可能得太後青眼,可這太後卻對她青睐有加,這又是為何?

16秀女

舒貴妃複了寵,皇上連着三日留了她的牌子,自壽筵後,季寶珠就沒見過蕭昂。

這日,季寶珠在廊下歇涼,坤寧宮總管權福一溜碎步奔熙和宮而來,見季貴人在屋檐下,躺在竹椅上,宮女打着扇子,好一派舒服。

緊走幾步上了臺階,上前躬身道:“季貴人,皇後娘娘有請”。

季寶珠仰靠着,斜睨見他奔自己宮中過來,佯作沒見,也沒起身。

待權福到跟前,季寶珠才坐直了身子,聽權福說皇後找自己,道:“公公稍等,我進去換件衣裳”

進到東間,脫下家常衣衫,換上月白绫繡枝梅的長裙,枚青為其簡單挽個抛家髻,随權福走去坤寧宮

到了坤寧宮,在門外立了一小會,權福進去通報,回來說:“季主子跟奴才來”。

權福前面引着,繞過坤寧宮正殿,穿過重重宮闕,轉過九曲回廊,來到一方清淨所在。

權福停步,道:“季主子,皇後娘娘在裏面等您”。

季寶珠心下忐忑,皇後娘娘為何事在這清幽之處見自己。

裏間靜靜的,季寶珠一人上了石矶,一個宮女打起堂簾,季寶珠進到外間,屋子不大,家具擺設寥寥,卻見雅致。

季寶珠素手撩起裏間撒金花軟簾的同時,出言道:“嫔妾季寶珠求見皇後娘娘”。

陳皇後,陳素宜背對着門,正修剪一株石榴盆栽,聞聲徐徐轉過身來,臉上浮現出溫和的笑容,道:“季妹妹來得好快”。

季寶珠大禮拜了,起身,恭立。

陳皇後和悅地瞧瞧她道:“季妹妹每次見,都讓本宮心裏豁亮,不似那些嫔妃們,矯揉造作,唧唧袅袅,無病三分□,看了讓人胃裏不舒服”。

季寶珠笑了,道:“那是皇後娘娘擡舉嫔妾,看嫔妾不順眼的人多,難得皇後娘娘看得上”。

陳皇後笑道:“季妹妹還是那麽會說話”。

季寶珠道:“皇後娘娘這裏的布置,別具一格,雅致清幽,見之忘俗”。

陳皇後知道季貴人話裏,隐着奉承讨好的成分,但聽着舒服,聲兒越發柔了,道:“本宮找妹妹來是有一事,求妹妹幫忙”。

季寶珠頭略低幾分,謙恭地道:“皇後娘娘有事吩咐,季寶珠當盡力而為”。

陳皇後笑了,道:“是這麽回事,想你也聽說了,這屆有個秀女瘋了,本宮公務繁忙,也抽不開身理這檔子事,想來想去,派你去最合适,替本宮代勞,季妹妹可願意?”

季寶珠什麽都算到就是算不到,皇後派了自己這差事。

皇後不等她回答,又接着道:“滿宮裏,本宮數了數,也就季妹妹堪當此任,季妹妹定不負本宮重望”。

由不得她不去,既是不去也得去,去也得去,季寶珠就爽快答應道:“嫔妾遵旨,有不當處,望皇後娘娘擔待一二”。

陳皇後看她答應得痛快,滿意道:“妹妹聰慧,多餘的話不用我說,有些事,皇家的體面還是要顧的,妹妹明白的”。

季寶珠心想,這是別人牽驢自己拔橛子。

看來這事也只能應承下來,若做好了,與皇後這從前的緊張關系得以緩和,有利用價值,自身可暫保無事。

季寶珠道:“皇後娘娘放心,嫔妾會相機行事,不負娘娘所托”。

皇後微笑道:“好,我看人是不會錯的,季妹妹是堪當大任之人”。

季寶珠可沒被她幾句好聽的話,沖昏頭腦,這件棘手的事,若處理不好,怕連冷宮都回不去了。

季寶珠退出後。

看着她離去的背影,陳皇後一絲笑隐沒在暗淡的餘晖中。

翌日

季寶珠帶着枚青、趙勝等一幹宮人乘攆前往秀女住的景泰宮,景泰宮靠皇宮北門,離內廷頗遠,一柱香的功夫方到。

搭着枚青的手才一下攆,就有管理這批秀女的吳嬷嬷帶着衆人迎候,吳嬷嬷跪伏與地,朗聲道:“恭迎季貴人”。

季寶珠揮揮手道:“起吧”。

吳嬷嬷才敢起身,躬腰道:“貴人主子勞頓,請裏面歇息”。

季寶珠沒答言,枚青扶着往裏走,吳嬷嬷頗有眼色,不敢多問,疾走兩步,前面帶路,把季寶珠迎到景泰宮正殿。

季寶珠上面坐了,宮女沏上茶來,吳嬷嬷親手接過,躬身呈上,道:“貴人主子,飲杯粗茶,略解解渴”。

季寶珠接過,卻沒喝,只端在手裏把玩,不疾不徐道:“嬷嬷是宮中老人,想也知道我此來的目的,

吳嬷嬷這把年紀,閱人無數,經的事多,頗能猜透人心思,對這季貴人她是打心眼裏懼怕,季妃從前心黑手狠,當年有兩三個秀女折在她手裏,如果讓她盯上,會被她踩得死死的,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她沒想到皇後娘娘卻派了這個主過來,因此,越發謹小慎微,話在肚子裏打着轉才敢說出,“貴人要老奴做什麽,老奴當鞠躬盡瘁,不負貴人主子”。

季寶珠滿意地點點頭,道:“嬷嬷也是這些年在宮裏待老的,多餘的話我不用說,嬷嬷把這陣子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學給我聽”。

吳嬷嬷知道這事躲不過的,搞不好自己背了黑鍋,枉這二三十年辛苦,混到如今也是踏着多少人上來的。

季貴人問話,她知道不能有絲毫懈怠,就略頓,要說的話在腦子裏回旋一遍,卻保周全,才道:“半月前,一宮女夜裏出外小解,一夜未歸,天亮同屋的人起來,發現她床鋪空着,四下裏找,才在附近林子裏發現屍首,脖子上有用手掐過的痕跡,老奴趕到,周圍看了,才下了場小雨,沒有人來過的痕跡,衆人都說,讓鬼魂給帶走了”。

季寶珠當然不信有鬼,又接着問:“聽說,一個姓冷的秀女瘋了”。

吳嬷嬷早已想好說辭,道:“那宮女死的那日早上,冷秀女早起被同屋的人推醒,神情恍惚,瘋瘋癫癫的,嘴裏胡言亂語,不幹淨的話,不敢在主子面前說,老奴找了禦醫過來看,說人瘋了”。

季寶珠越發來了興趣,道:“好好的睡一宿覺,就瘋了”。

吳嬷嬷不慌不忙道:“都傳這冷秀女撞見了不幹淨的東西,老奴這尋思着禀了皇後娘娘想個折驅鬼,宮裏又嚴禁蠱惑”。

季寶珠聽她把什麽都推給鬼神,自己摘得幹淨,心裏暗罵:老狐貍。

待她說完,開口道:“夜來多派點人手,免得在起禍端”。

吳嬷嬷探身道:“是,主子”。

季寶珠道:“明個我過來,嬷嬷叫齊所有景泰宮的人,我親自過目”。

吳嬷嬷鄭重道:“是,奴婢謹遵貴人吩咐”。

“送貴人”。

季寶珠留下春財照應着,乘攆回宮。

一回到宮裏,季寶珠就問趙勝道:“趙公公,這事你看呢?”

趙勝道:“奴才愚鈍,以奴才看這是吳嬷嬷推脫之詞,宮中有鬼誰見了,此事蹊跷,死了個宮女,又瘋了秀女個,其他人怎麽都好好的”。

季寶珠道:“我也正尋思這事”。

這正說着,宮女春兒進來回禀:“主子,禦膳房送來午膳,現在擺嗎?”

季寶珠道:“折騰一趟也餓了,擺上吧”。

季寶珠這餐飯吃得有點心不在焉,耳邊回響着無意中聽得的兩個宮女的對話:這冷秀女也夠倒黴的,只被皇上贊了一句,就瘋了。

伸出筷子,枚青卻叫了聲:主子,低頭一看,笑了,原來自己用銀箸去夾一盆湯。

剛吃了晌飯,在東次間香妃榻上歇着,羅常在來了,一進門,就緊張地問:“姐姐去了景泰宮?”

枚青笑道:“還是孩子家心性”。

季寶珠讓她一同來榻上坐,羅常在時間長了,熟悉了,就不拘禮了,上下尊卑這虛禮也不講了。

季寶珠道:“這宮裏頭有個風吹草動的,消息就像長了腿樣快,這不才去了景泰殿,就都知道了“。

羅常在道:“皇後娘娘派姐姐去,姐姐雖不好推,但姐姐要小心,聽說那地方不幹淨,別招惹了什麽回來”,自己這麽一說,身子一抖,吓得臉色都變了。

季寶珠看着她笑了,道:“姐姐與神鬼無緣,放心吧”。

想在冷宮時,一到刮風下雨,枚青就害怕,可自己一點不覺得怕,這就是古代人和現在人不一樣的地方,古代人是相信神靈鬼怪的。

“常在、常在”,羅常在的一個小宮女叫小鸾急喚進來,見季寶珠深施了一禮,對羅常在道:“主子,尚衣局的春姑姑找您,問衣裳的尺碼還改嗎?”

羅常在嘻嘻笑說:“這才出門,炕還沒坐熱,就找”。

季寶珠道:“回吧,改日得閑在聊”。

羅常在告辭去了。

17毒手

季寶珠倚着竹青翠雲錦團花引枕,枚青輕輕給她捶着腿,慢慢地雙眼阖上,竟睡着了。

恍惚夢裏全是那瘋了的秀女。

醒來,季寶珠籲了一口,看天色将晚,日頭西沉,屋內光線暗淡,胸口堵得慌。

遂坐起身,道:“天這麽晚了,該掌燈了”。

這宮殿白日裏看着奢華靡費,待天黑了,空曠幽深,要是不點燈,還真有點陰森森的。

枚青找了火折子,點亮了琉璃罩燈,頓時,屋裏明亮起來。

季寶珠沉沉的心才漂浮起來。

次日,季寶珠一早就到了景泰宮,早膳傳在那裏,吳嬷嬷殷勤侍候着,道:“貴人過來,老奴心裏着實松快不少,身上的擔子輕了”。

看季寶珠指那清湯雪耳,不等枚青、雨燕等動手,吳嬷嬷極有眼色地拿起一翡翠小碗,盛了小半碗湯,雙手呈給季寶珠。

季寶珠輕輕抿了幾口,就撂下。

春財自殿外進來,近身附耳對季寶珠說着什麽,吳嬷嬷有點緊張,觀季貴人的臉色沒什麽異樣,提着心才放下。

春財說完,站在一旁,季寶珠對吳嬷嬷道:“本宮今兒要看一下秀女們宮中禮儀學得如何”。

吳嬷嬷賠笑道:“秀女們學得用心,就是還不熟絡”。

季寶珠微笑道:“這倒不急于一時”。

吳嬷嬷一走,看殿內都是自己宮裏的人,春財小聲道:“昨兒奴才一整晚沒睡,盯着,見寝宮門前人影一閃,奴才大喝聲:“誰在那裏?”那人馬上就消失不見了。

季寶珠道:“那人影出現在何處?”

春財道:“在靠西頭一間屋子門口,我這一喊,就吓跑了”。

季寶珠道:“緊西頭,誰住的?”。

春財道;“好像是穆秀女和蘭秀女的屋子”。

不大工夫

吳嬷嬷入殿,穿戴整齊利落,腦後梳了個圓髻,鬓發一絲不茍,一看就是爽利之人。

束手恭敬道:“按娘娘吩咐,秀女們在殿外等候”。

“宣”随着一聲喝喊,二十八名秀女分成兩隊,魚貫入內,七人一排站在殿上,齊齊福身,唱諾:“貴人主子金安”。

“免”,季寶珠不高不低音道。

吳嬷嬷跨前一步道:“去了一個死的,一個瘋的,二十八名秀女到齊,請主子示下”。

季寶珠指尖掠了下秀發,一眼搭見二排一個秀女衣衫不整,裙下漏出金蓮往裏直縮,季寶珠一看,明白了,敢是鞋口露出一雙赤腳。

那秀女看季寶珠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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