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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漸漸回暖,橫穿礦島的河終于開始潺潺流動,柳樹梢頭也冒出了點點嫩綠。
賀嘉時雖然成績不錯,但向來無拘無束慣了,無論是基礎的紮實程度還是學習習慣,跟秦言相比都差了不少。
省實驗每年只在外地招收一個班的學生,而這一個班,彙集了全省各地市的尖子生,也往往會成為省實驗全年級平均成績最好的班級。
賀嘉時要考省實驗,委實難度不小。
秦言看賀嘉時下了課也不東跑西竄了,放了學也不打球上網了,反而有些不習慣,怕他壓力太大。
他本想勸賀嘉時別給自己太大的負擔,就算考不上省實驗,留在子弟高中,自己也一樣會時常回來的,可他又太了解賀嘉時的脾氣了,知道他是個多麽驕傲又敏感的人。
他不太敢對賀嘉時說這樣的喪氣話。
所以,秦言只能選擇陪伴他。
晚上,他們經常從外面的小餐館裏買上兩份菜,吃過後,有時,他們會一起回到秦言家,一同做題,背書。
自從初三下半年以來,學校裏無論是大考小考,秦言都穩居第一,與秦言在一起學習,賀嘉時舒服極了:就仿佛無論問他什麽,他都能給自己解答,就算他一時不會的,看看答案,仔細想想,也總能搞明白。
也正因如此,賀嘉時進步飛快。
自從陶英去世後後,秦建國回家的日子就越來越少了,起初,他還會跟自己的兒子說一聲,胡謅個劣質的理由,到後來,幹脆連電話都不打一個了。
秦言時常一連五六天都見不到自己的父親,不過,他漸漸的習慣了。
父親不回家的日子,賀嘉時多半會留在這裏。有賀嘉時在身邊,秦言就不會胡思亂想。
然而,賀嘉時畢竟有自己的家,爺爺奶奶雖不怎麽管他,卻也也願意他整天賴在秦言這裏不走,一周裏,他怎麽也要回家住上三兩天。
四月暮時,J城草長莺飛,萬物生長,欣欣向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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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嘉時體格好,半開着窗戶坐在秦言的書桌前,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單衣,燈光下,隐隐露出脊柱的輪廓。
秦言去陽臺上接了個電話,再回到屋裏時,心情顯然低落了許多。只不過,賀嘉時一直低頭做題,沒注意到罷了。
秦言背對着他坐在床上,突然把腳搭在他的背上,輕輕踢了踢他,“睡吧。”
賀嘉時就回過頭,問,“困了?”
秦言“嗯”了一聲,賀嘉時說,“好,這就睡”,結果卻沒動彈,只低着頭,還在繼續做題。
秦言心裏難受,像是故意捉弄賀嘉時一樣,又踢了踢他的後背。
賀嘉時有點生氣,轉過頭,卻看到秦言陰沉的臉色。
他這才回過神來,“困?還是有什麽不開心?”
于是,賀嘉時起身,調弱了臺燈的光線,掀開薄被,躺了進去。
秦言往他身邊靠了靠,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好聞的沐浴露味,說,“困了。”
賀嘉時用手托着下巴,在微弱的燈光下看着秦言,随後,他篤定道,“不對,你很不對勁。”
“剛剛誰給你打的電話?”
秦言深深嘆了口氣,沒吱聲。
賀嘉時揉了揉他的腦袋,“想跟我說說麽?”
秦言拉上被子,把頭蓋上,他怎麽可能說得出口。
賀嘉時看他不想說,也沒強迫,只握住他的手,用大拇指輕輕摩挲着他的手背,說,“想不想說都沒事。”
秦言有點想哭,他笑了一下,說,“好。”
賀嘉時又盯着他看了幾秒,确認他情緒正常後才關上了燈。
時間匆匆,黑板上的倒計時終于從兩位數變成了一位數,到了六月,老師們已經不再講課了,考試也終于停息,每一堂課都成了漫長的自習,只有筆尖在紙張上輕輕滑動的聲音,和學生們不斷翻動卷子、課本聲,“唰唰”、“唰唰”。
窗外的知了沒完沒了的叫着,校園裏的小樹林中一片蓊郁,總有三三兩兩的小情侶在裏面接吻、說笑,更多的卻是行色匆匆的初三學生,圖省時間才從中穿過。
秦言從書海中擡起頭來,他轉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甩了甩酸痛的手腕,他望向窗外,深深吐出口氣來。
這一刻,他只想這場考試快點到來。
為了這場考試,他已經準備了大半年的時間,題目、公式早已爛熟于心,課本翻了又翻,文章看了又看,他已經做好了十足的準備,現在,就只想要解脫了。
這一切快點結束吧,無論是這場持久的戰,還是J城牢籠一般的生活。
他只想快點結束。
黑板上的數字終于清零,早已不再年輕的班主任站在講臺上,為每個同學親手發放準考證,這些同學大多是背景相同的礦工子女,就算以後不再是同學了,也依然住在一起。
大家沒有太多的悲傷,就仿佛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天。
中考前的那晚,賀嘉時沒去家屬院門口那個髒兮兮的小飯館裏随便果腹,反而在秦言家裏正兒八經地炒了個菜,吃完後,兩個人早早的躺在了床上。
他們都沒再看書,也沒提明天的考試,只肩并肩,腳挨腳,說些沒什麽用的閑話。
賀嘉時尚不敢保證自己能否考上省實驗,最後兩次的模拟考試,他一次是全校第六,一次是全校第三,按往年的成績來看,應該剛剛能進。
可他的心情卻很坦然,這半年以來,他努力了,用心了,這樣便夠了。
那天晚上,賀嘉時睡得格外好,以至于第二天被秦言搖了半天才從睡夢中醒來。
他們像平日上學一樣,吃了幾口冷面包,又喝了杯牛奶,然後一同去參加這場考試。
第一天考試結束後,秦言在校門口等了賀嘉時幾分鐘,他倆一起回到秦言家裏,卻發現秦建國竟也回來了,還破天荒的做了兩道菜。
以前陶英在時,向來把家裏打理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秦建國幾乎從沒為他們母子倆做過一餐一飯。
後來,陶英死了,秦言又不會下廚,秦建國便硬着頭皮照顧過秦言兩天,不過很快就開始敷衍了事:公司裏應酬多,回不了家。
起先,秦言很體諒自己的父親,反正賀嘉時可以陪他、照顧他,反正相比自己的父親,他也更習慣賀嘉時的陪伴。
可後來,秦言才明白過來,這半死不活的礦廠,哪裏有那麽多的應酬需要秦建國一個中層領導參加?只不過是秦建國壓根不想回來的說辭罷了。
正如同以前陶英在時一樣。
秦建國的廚藝很一般,和賀嘉時半斤八兩,秦言看着桌子上那浮皮潦草的兩盤菜,心中有點兒無奈。
片刻過後,秦言突然想起什麽,他神色有些緊張,似是害怕秦建國在賀嘉時面前提起那什麽,聲音有點兒顫地說,“爸,你回來了?”
秦建國“嗯”了一聲,“你不是要中考了麽,昨天我本來想回來看看你的,結果……”說着,秦建國看了一眼秦言身邊站着的賀嘉時,把後面的話咽了下去。
其實就算秦建國不把話說完,秦言也明白他後面想要說什麽。
秦建國看秦言皺着眉頭立在那裏,心中有些氣惱,都說父子是天生的仇人,這話一點不假。
不過,秦建國到底是做父親的,自然不會在今天跟兒子吵架,他見賀嘉時跟秦言在一塊兒,便讓賀嘉時留下一起吃飯。
這頓飯他們吃得格外沉默,秦建國不說話,秦言與賀嘉時也沒說話。
好在秦建國也不怎麽管他倆,吃好了飯,也沒收拾碗筷,就自顧自地在客廳裏看起球賽。
于是,秦言只好将被秦建國搞得一團糟的廚房收拾好才回到自己屋裏去。
賀嘉時本想回家去,他雖從小就經常來秦言家過夜,可與秦建國相處的機會卻并不多,每次見到秦建國,他都覺得尴尬而別扭。
可秦言卻拉住了他,說自己有點怕。
賀嘉時以為秦言擔心的是明天的考試,想讓自己多陪陪他,于是滿口答應,其實秦言怕的哪裏是這場考試。
他怕的是秦建國。
賀嘉時仍留下了,這一夜,秦言聽着賀嘉時的呼吸聲,久久難眠。
兩天的考試“嗖”地一聲就結束了。
賀嘉時本以為自己會在中考結束後拉着秦言,跟張志他們一起去網吧玩上一整個通宵,或是在地攤兒喝個不醉不歸,可當他真正走出考場後,他卻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覺。
他回了自己家,老爺子老太太見到他之後,問道,“怎麽今天放學這麽早?”
賀嘉時笑笑,說,“今天中考,結束得早。”
老爺子“哦”了一聲,過了好久又問道,“考得怎麽樣?能上省實驗麽?”
賀嘉時用力點了一下頭,“能,能上。”
他回到卧室,蒙着被子,晚飯都沒吃,睡了個昏天黑地。
作者有話說:
感謝閱讀,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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