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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衆人皆知的秘密,而唯有賀嘉時,從頭到尾都一無所知。

他被所有人騙着,被所有人瞞着,所有人都眼睜睜地看着他像個小醜一樣,演一場沒人相信的戲。

他笨拙地、疲倦地演繹着這出賀老爺子親自編出的團圓戲,在所有人複雜而尴尬的目光中苦苦掙紮。

賀嘉時能接受賀家人為了臉面、為了“圓滿”而任由他痛苦這麽多年,左右他早就接受了他們根本不愛自己。

可秦言不一樣。

秦言怎麽能像其他人一樣,對自己這些年受的折磨置若罔聞呢?

他怎麽能這樣對自己呢。

秦言看着賀嘉時,心痛如絞,“我……”

秦言知道,此時的自己,在賀嘉時心中一定是個不折不扣的“加害者”。倘若說賀老爺子是迫害者,而整個賀家乃至自己與母親,就都是幫兇。

其實陶英年輕時與姜岚并不相熟,當初她們雖都是礦廠子弟,可整個礦區萬戶人家,他們也頂多算是點頭之交。

之後,她們都來了N市讀書,畢業後,陶英進了省實驗教書,而姜岚則分到了省立醫院做大夫。

幾年後,陶英按部就班地結婚、懷孕,某次産檢時,她在醫院裏碰巧遇見了姜岚,兩個人不算熱絡地聊了幾句,彼此都沒把這場相遇放在心上。

最後,陶英生下秦言,同年,她為了秦建國放棄了省實驗的工作,回到J城子弟高中任職。

又過了大概兩年的時間,她突然聽人說起姜岚在N市偷生了個男孩。那孩子已經兩歲半了,如今正養在賀老爺子那裏。

陶英本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只疑惑姜岚與賀軍雙雙都算半個體制內的人,怎麽敢瞞天過海地偷生?

直到後來,有一天,她帶着秦言在樓下玩兒的時候,碰巧撞見了賀老太太帶着賀嘉時出門,兩個孩子差不多的年紀,很快便玩兒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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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兩個小孩兒你推我搡,陶英的心突然往下一沉,她驀地想到,自己當初在省立醫院碰到姜岚時,她分明沒有懷孕。

那時,她本該已有七八個月的身孕才對。

怎麽會這樣。

有了這個念頭,陶英便下意識地注意起賀嘉時一家,很快,她就拼湊出了事情的真相。

從那時起,陶英對小小的賀嘉時就格外關注,情不自禁地想要照顧他、愛護他。

這些年,陶英在家裏多多少少跟丈夫談論起賀嘉時的事情,秦言那時尚小,今天聽一點兒,明天聽一點兒,當下雖不懂得,可他卻都記在了心裏。

終于,秦言長到了足夠大,足以明白母親話中的遺憾、惋惜、與同情,也明白了賀嘉時在母親這裏備受關注與照料的原因。

眼前像頭憤怒的獅子一般的賀嘉時與多年前那個哭着喊着找媽媽的小孩子重疊在了一起,秦言深深地望着他,心裏泛起一陣陣酸苦。

賀嘉時盯着秦言,“我不想見到你,你走吧,別再跟着我了!讓我自己靜一靜。”

秦言抓住賀嘉時的手,“嘉時,都是我不好,我……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讓你受到傷害……”

賀嘉時一下将他的手甩開,“不想讓我受到傷害?”他冷笑了一聲,“你覺得被人瞞在鼓裏、被所有人嫌棄、像個皮球一樣被他們踢來踢去就是不讓我受到傷害?”

“你看我拼命想要維護自己在他們心中的印象時,你看着我想跟他們當一家人的時候,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

“你安慰我的都是違心話,對吧?”

“你從頭到尾都知道,不可能的,我跟他們從來都不是一家人!”

“我就是他們的提線木偶,我就是他們安排的一個棋子!”

秦言更深地低着頭。

賀嘉時深吸一口氣,勉強找回理智,他一字一頓,“秦言,我今天真的不想看到你了,別逼我對你說出更難聽的話。”

秦言吸吸鼻子,可是他從來沒把賀嘉時當做笑話過啊。

他只是心疼他啊。

他只是想讓他活得簡單一點,輕松一點,晚一點知道這些腌臜龌龊啊。

他從來沒想過要做這個加害者、去傷害賀嘉時啊。

賀嘉時看着秦言迷茫而痛苦的樣子,心裏亦不好受,他放緩了語氣,把手搭在秦言的肩膀上,低下頭,直視着秦言的眼睛,“秦言,你知道,我不想這樣的。”

賀嘉時向來珍視自己與秦言多年的感情,就算現在變了味兒,摻了些別的,他也總希望能多給彼此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

最起碼,也不後悔與對方交好那麽多年。

他對秦言有氣、有怨、甚至在剛剛的那幾個剎那有恨在,可他卻依然舍不得他們之間的情誼,舍不得對秦言說出無可挽回的話來。

天知道他有多在乎秦言。

聽了賀嘉時的話,秦言的眼睛裏出現一片晶瑩,他低下頭,一串兒淚忍不住滾落下來。

晦暗的月光下,賀嘉時盯着秦言臉頰,他突然鉗住秦言的下巴,用自己粗糙的手指用力抹了一下他臉上的淚痕,心頓時軟了大半,表情因為痛苦心酸而有些扭曲。

他嘆了口氣,問道,“你哭什麽……我都還沒哭,你哭什麽。”

秦言搖搖頭,緘默不語。

兩個人都不講話,過了許久,賀嘉時終于松開了秦言的下巴,在他白皙的皮膚上,留下兩條泛紅的手印。

賀嘉時盯着那兩條紅印看了一會兒,心裏一陣陣地抽痛,他輕輕說,“秦言,我不怪你,我也沒理由怪你。你沒義務告訴我這些。剛剛,剛剛那些就算是我的氣話,你……你別放在心裏去。”

賀嘉時知道,自己該怪的不是秦言,甚至不是賀軍與賀照,他要怪只能怪賀老爺子。

可老爺子和老太太卻是他的長輩,是把他養大的人,縱使怨恨,他又能怎樣呢?

他什麽都做不了。

所以他才如此遷怒于秦言。

說到底,秦言不該承受自己家庭的痛苦,他只是偶然撞見這個離奇故事的被動接受者。

賀嘉時做了幾個深呼吸,不再看秦言的臉,徐徐說,“我不怪你,可我……可我我今天真的不想再看到你了。”

秦言擡起臉來,眼中積蓄着滿滿的淚水,連眼眶都撐得酸痛。

賀嘉時向後退了幾步,他的嘴唇與聲音一同發抖,“你別再跟着我了,秦言,算我求你。”

說着,賀嘉時轉過身,大步超前走去。

秦言果真不動了,他定在原定,眼淚終于又掉落下來。在潮濕的淚水中,他模模糊糊地看着賀嘉時的背影,直到那遠去的身影變成一個小點,消失在這茫茫夜色中。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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