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節

第 24 章節

最後有幾幅亂七八糟的塗鴉，應該是黛玉畫的了。

他閉上眼，可以想象出這一家人在裏面一起畫畫的樣子，那般溫馨甜蜜，羨煞多少人。只可惜……到底是天人永隔了。

“二爺，二爺，外面聖旨來了。”小厮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再動動硯臺關上壁畫，賈寶玉整整衣冠出去了。

如今林如海昏迷不醒，黛玉整日照顧父親憔悴不堪，府裏的大小事情幾乎都由他經手，真是……當真把自己當成林家人了？

來人是個太監，看身上的衣服顏色，還是個有資歷的公公。林如海的貼身小厮告訴他，這公公姓蔡，是皇帝身邊的紅人。

暗嘆皇家果然對林府另眼相看，賈寶玉恭恭敬敬地下跪接旨。

蔡公公尖着嗓子宣讀聖旨，雖說聲音格外讓他惡心，但聖旨的內容，卻着實讓他興奮了一把。

太監唧唧歪歪了一大堆廢話，總而言之就是一個意思。

賈寶玉乃可造之才，受林如海推薦，召為太子伴讀。

就這樣，成伴讀入皇宮呢？！

興奮夾雜激動，有隐約明白了林如海的用意。他只這是在為自己鋪路啊！一如當年的他，是當今天子的伴讀一般，他看中的弟子——兩個月前他正式收了賈寶玉為徒弟——也能是太子的伴讀。

太子伴讀啊，前途無量。

忍住心頭的激動，賈寶玉正想領旨謝恩，卻被蔡公公阻止了。

“小公子且慢，這裏還有份聖旨，林大人身體不适，請小公子代為領旨。”

？不是該讓黛玉來嗎？怎麽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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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蔡公公笑成一團的老臉，他按住心頭的疑惑聽旨。

他發誓，這是他生命中最激動最幸福的旨意，猶如一道驚雷，炸響在耳畔。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林如海者，朕之友國之柱也，今特允旨，賜婚榮國府賈寶玉，林氏黛玉，婚期自拟，旨意公開之日自定。全朕思友之心……”

後面種種，皆是天子對林如海的關心和問候，隐隐間流露出的哀傷情調，足以看出二人的感情。

可是賈寶玉無瑕多想，腦子裏反複回轉着一句話，“賜婚榮國府賈寶玉，林氏黛玉”。

林妹妹，就成自己的未婚妻了？還是天子賜婚，無人能阻止的？這就是林如海說的，對女兒的補償？

胡思亂想着，他都忘了謝恩了。聽見蔡公公似笑非笑的咳嗽一聲，立馬回神。

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他揚起一抹自信的微笑，“草民，領旨謝恩。”

正在高興間，卻聽見雪雁帶着哭腔的聲音越傳越近，“二爺，二爺，不好了！二爺！！”

一股不好的預感從心底升起，之前的歡喜蕩然無存。那蔡公公也收了笑容，僵硬着臉望着雪雁。

“寶二爺！老爺怕是不好了，姑娘都快哭暈了，你快去看看吧！”

賈寶玉霍然起身，把嘴一抿，沖蔡公公一告罪就往外跑。

病塌上的林如海，看上去垂垂老矣，臉色蠟黃，哪裏還有半點壁畫上的豐神如玉。可是他的表情卻意外平靜，只是略帶心疼和不舍地看着黛玉。而黛玉呢？縱使理解父親的心，縱使一再勸說該成全父親，可是事道臨頭，仍舊心如刀割。

“爹爹……爹……爹爹，不要丢人玉兒一個人，嗚嗚……”這些日子，衣不解帶地照顧着父親，結果還是這般，她不知哭了多少次了，本就纖弱的身子更顯弱不經風了。

“師傅！”賈寶玉跪在床前，看着林如海，也漸漸紅了眼眶。他是師傅，也是父親，在他身上，他學到了很多很多，比其賈政，他更尊重他，敬愛他。

“寶玉，你來了”看見賈寶玉，他明顯很高興，臉色慢慢紅潤起來，明顯的是回光返照。

“好孩子，以前我跟你說的，記住了嗎？”

“侄兒記住！”賈寶玉沖着床上磕頭，忍不住地淚落。

“呵呵，玉兒哭，你也哭？別哭，誰沒這條路啊，不過分早晚罷了。”

嗚……爹爹……不要丢人玉兒一個人，嗚，不要。”黛玉撲在床上，哭得不能自已。賈寶玉只能緊緊握住她的一只小手，給她力量。

“傻玉兒，爹爹去見你娘親，你應該高興。以後你要聽話，好好聽你寶哥哥的話，千萬不可任性。”

“爹爹，爹爹……爹爹……”她只拿眼盯着林如海，一個勁兒地叫着，生怕自己父親就這樣閉上眼，不理會自己的呼叫。

“寶玉，桌上有三封信，一封給你祖母，一封你讓蔡公公帶給皇上，還有一封就是我留給你的。”

“侄兒明白了。”

“呵呵，侄兒嗎？聖旨以下，孩子，我不想你叫我姑父了。”

賈寶玉怔了怔，繼而狠狠抹了一把眼淚，堅定地道：“是。岳父大人！”

一句“岳父”，是承諾是誓言，他會用他未來的生命，連同這個父親的那一份愛，全部拿去對待林妹妹。

黛玉被驚在當場，只下淚不說話，一哽一哽地抽泣着。

“呵……”時間終于要到了嗎？林如海嘆了嘆氣，再次看着心愛的女兒。他是太自私了吧，執意要去，留下尚未成人的女兒就離去，敏兒，會怪他的吧？

只是，他真的等不下去了。

“玉兒，爹娘會在天上看着你，我們的玉兒一定會幸福的。”

“爹！！！”眼看着林如海眼神開始渙散，慢慢合上雙眼，黛玉心中大痛，發出一聲情難自禁的哀嚎。

眼中已多了一層朦胧，他看不清女兒的面容，可是依舊能想象出那般清麗靈動，一時間仿佛看到了心中的那個佳人，巧笑倩兮的雙眸，溫柔似水地伸出手。

“敏兒，我來了。”

再合眼，願黃泉碧落相逢，再續伉俪情深。

利欲

林如海的葬禮辦得還算過得去，雖說平日巴結他的官員都相當冷淡，來看過一眼就匆匆走了，生怕碰到什麽晦氣似的。可是林如海為人光明磊落，頗得百姓厚愛，門生弟子也是遍布天下，披麻帶孝哭泣的不在少數。尤讓賈寶玉感動的是，蘇州的百姓都在自家門前挂起了白布，穿衣素色，喜事皆停。他們共同哀悼着這個愛民如子的林大人，祭奠着當年名動天下的探花郎。

“颦兒，別哭了。姑父……一定希望你好好的。”

雖說哭泣的黛玉別有一番美麗的韻味，可是任誰也不喜歡自己愛的人在自己面前哀哀欲絕，那雙清澈見底的眸子現在滿是血絲，本就柔弱的身子現在更是纖細，仿佛一陣風就能跑她吹跑一樣，臉蛋白白的，惹人憐愛。這哭一聲咳兩聲，跪在那裏搖搖欲墜，讓賈寶玉心急如焚。

黛玉的身子，可是才養好的啊！這下可好，一場痛哭一場哀傷，之前的調養全白費了，還有些比以前更差的趨勢。不，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颦兒！！”賈寶玉扳着黛玉的肩，迫使她對上自己的雙眼。

“你再這樣下去，姑父走得不會安心的！！你不是一直說，想讓自己的父母親團結，想讓爹爹娘親幸福生活嗎？！颦兒，他們沒有離開你，他們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守護在你的身邊。”

黛玉眨巴眨巴淚眼，雙手死死地攪着衣服，那雪白的喪服啊，一直再提醒着她，爹爹娘親都離開自己了的事實。

“爹爹……娘親……”回旋在她腦子裏的，全是兒時快樂的童年。溫柔的娘親總帶着如朝陽般和煦的微笑，把自己抱在懷裏，哼着悅耳的歌謠哄自己入睡。那時候，爹爹可惡極了，跑來把自己抛在空中，吓得自己哇哇大叫，他還得意地摸着胡子大笑。迎上娘親薄怒又含着笑意的眼神，爹爹就會親親娘親，一家人就笑成一團……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這是兒時娘親教自己的，沒想到這麽快，她就能體會到了這種感覺。雖然有些不符合，可是當初的幸福，何嘗不是因為馬上就要面臨生死別離呢？

不說話了，黛玉無助地把自己抱成一團，明日啊，就要送爹爹下葬了吧，和娘親葬在一起了。

生同眠，死同歸。爹爹和娘親，應該在黃泉下相聚了吧。

自己，是該為他們開心的吧。有這般相愛的爹娘，有那樣幸福的家庭，自己早就擁有了旁人沒有的許多東西。

看着眼前的佳人縮成一團，用一種保護和隔絕外世的姿态抱着自己，還時不時輕輕顫抖着，賈寶玉的心也跟着一顫一顫的。那斷斷續續的抽泣聲，更像是鋒利的刀刃，狠狠地刮着他的心。

伸手輕輕碰了碰黛玉，賈寶玉忍着悲傷柔聲喚道：“颦兒，你……死者已矣，生者當自重。身子要緊。”

接着，是一陣香風竄入口鼻，懷裏多了一具柔軟的軀體，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