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砌屋 空谷回響,哀轉久絕
周明傑臉上讪讪,不知道自己哪裏惹陸如音不順眼。
他自我感覺十分良好,放眼整個生産大隊,難道還有長得比他更好看的男人嗎?
知青們熱熱鬧鬧吃着飯,大家平時下田回來都累得夠嗆,輪到做飯的那個人也都是敷衍了事,所以也就是草草填飽肚子,餓不死而已,早就失去了對美味的追求。
但是今天這頓飯,若放在知青們下鄉以前,那也就普普通通,不值得一提,但放在天天雜面窩頭菜團子的鄉下,就變成了美食。
綠豆湯裏仍然沒有糖,但卻不像以前那樣有股豆子的澀味,放在水井裏鎮得冰涼,喝起來清爽利口,最痛快不過。
馮勝陽砸吧着嘴,也挺驚訝,他三口吃掉一個饅頭,綿密的豆沙中隐藏着斧頭花的清甜,如果忽略掉粗糙的外皮,簡直比京城的點心也不差。
三個夾餡的饅頭下肚,馮勝陽卻依舊看陸如音哪哪都不順眼,他今天在田裏受了氣,沒地兒下蛆,本來還想趁今天晚飯的時候來一個下馬威,殺雞儆猴,在新來的知青中間樹立威嚴。
這被殺的雞嘛,自然就是做砸晚飯的陸如音。但眼下晚飯不但沒有做砸,還比平時都好吃,馮勝陽一肚子氣也只能憋在肚子裏。
“周知青。”
大家正高高興興吃着飯,門口忽然傳來一個掐着嗓子說話的嬌滴滴女聲。
趙紅霞穿了件新做的粉色小褂,翠綠色褲子,黑色布鞋上繡了兩朵紅豔豔的牡丹花,雙手端着一個黑色小瓦罐,滿臉嬌羞站在知青點門口。
這本書的無腦反派都這麽陰魂不散嗎?
陸如音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作為一個炮灰,她的作用是時時刻刻做好被打臉的準備,無論女主角在或者不在……
“周知青我爸讓我給你送點綠豆湯,他說你今天在地裏辛苦了,特意叫我給你送湯來。”
“呸,真不害臊,這麽多人都在呢,就開始勾引男人了。”
兩個老知青小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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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紅霞臉色一變,腮部的兩團肉抽了幾抽,生生把溜到嘴邊的髒話又咽了回去,臉上還挂着熱切的笑容。
“我爸說,你們知青不容易,所以叫我送湯來。”
“趙同志,這裏又不止小周一個知青,大家都不容易,你怎麽就給他一個人送湯呢?”
“就是,就是,趙同志可不能厚此薄彼。”
坐在周明傑身邊的幾個小夥子起哄道,其實大家剛剛已經喝了陸如音熬得綠豆湯,誰也不饞這一口,就是純粹起哄。
“我家糧食也不多,你們別搗亂,是我爸讓我這麽送的,他說周知青幹活最賣力,你們要是想喝也幹活賣點力,別天天想着偷懶。”
趙紅霞的臉有點紅,她還沒被男人們這麽關注過呢。
幾個小夥子一聽這話就樂了。
周明傑幹活賣力?
賣力偷懶還差不多。
“周知青,你快喝吧。”
趙紅霞把罐子往桌子上一撂,滿臉羞澀地揉搓着衣角。她特意偷偷在湯裏加了好幾勺白糖,希望周明傑能夠明白自己甜甜蜜蜜的心意。
黑乎乎的罐子裏是黑乎乎的綠豆湯,上面還零星飄着幾顆沒剝皮的豆子,陸如音隔着幾個人都能聞出來這湯是熬糊了然後又加了水進去。
周明傑面不改色,把瓦罐蓋子蓋上,仍舊一臉溫和笑意。
“趙同志,這年月糧食金貴,你還是被湯拿回去吧。”
趙紅霞滿心甜蜜,覺得周明傑真是體貼,居然還想着自己家糧食不夠吃。
但接下裏半句話令她頓時炸了鍋。
“況且,小音已經給我熬了綠豆湯喝。”
“什麽?小音?誰是小音?哪個小音?”
趙紅霞心髒驟停,瞳孔放大,怎麽才半天不見,就冒出一個小音?
陸如音滿臉黑線,在心裏咒罵周明傑的次數可繞地球三百六十一圈。
“今天輪到我和娟姐做飯,天熱,我們就熬了綠豆湯,所有的人都喝了。”
陸如音搶在周明傑之前開口,把事情交代得明明白白,不給周明傑混淆視聽的機會。
什麽人吶,明明她只是輪班做飯,卻被說得好像專門給他自己煮湯一樣。
“那他為什麽叫你小音?你們是什麽關系?”
趙紅霞眼睛發紅,俨然一幅正妻抓“小三”模樣。
“這件事我已經和周知青溝通過,他随随便便叫我小名,并且屢教不改,對我很不尊重,嚴重影響了我在知青點的日常生活。我已經準備向大隊長反映這件事。”
陸如音信口胡謅,她還不至于因為一個稱呼就鬧到大隊長那裏去,但吓唬吓唬人誰不會呢。
果真,周明傑一聽這話臉色就變得難看。他知道在生産大隊裏大隊長的地位非同一般,最好不要得罪。
“你一個小丫頭年紀輕輕怎麽這麽大脾氣?”
馮勝陽清了清嗓子。
“小周和你關系好,把你當妹妹看,才這麽叫你。好好的事怎麽就要向大隊長反映了呢?”
“誰愛當他妹妹自己當去,我就一個親哥哥,現在在軍隊當兵呢。”陸如音冷笑。
在紅太陽生産大隊,如果有異性男女互稱哥哥妹妹,那多半是已經定親。馮勝陽這樣說,明顯是要把她往火坑裏推。
馮勝陽聽說陸如音有一個在軍隊裏當兵的親哥,嚣張的氣焰頓時小了不少,龜縮在一旁不再說話。
"再說了,我昨天才到這兒,和他怎麽就關系好了?要不是聽隊裏的人說他今天為了少幹點活裝肚子疼,我都不知道他姓什麽叫什麽。"
周明傑被騷得滿臉通紅,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上午假裝疼的肚子現在好像真的疼了起來。
而且還越來越疼,忍不住放了一個又長又響的屁,他這才想起來白天幹活時候因為熱他喝了不少生水,這會兒肚子絞成一團。
“噗——”又是一陣悠長的屁聲。
空谷回響,哀轉久絕。
趙紅霞也有點懵,本就發育不良的小腦此刻更是停止運轉。
“我……我……”
周明傑臉色通紅,捂着肚子語無倫次,我了半天也沒說出句話。
"我先上個廁所。”
幾個今天和周明傑一起幹活的知青簡直要笑瘋了。
趙紅霞也一臉懵逼,事情似乎朝着她預料以外的方向走去。在她的計劃裏,周明傑應該滿心歡喜接受禮物,然後兩個人一起坐在臺階上喝綠豆湯。
但是現在,她的心上人蹲在廁所裏出不來,而剩下的知青沒有一個拿正眼瞧她。吃完飯,大家手腳麻利把鍋碗瓢盆收洗幹淨,好像沒有她這麽個人似的。
趙紅霞癟癟嘴,想哭,但是又想起來她的心上人在廁所,她哭起來也沒人看,于是把原本也不存在的眼淚收回去。
她又想繼續挑陸如音的毛病,但話溜到嘴邊,就看見柳絮一臉警惕盯着自己,趙紅霞摸摸還酸疼的手臂,哼了一聲,扭着屁股走了。
“今天的事可還沒完呢。”
陸如音下定決心今天要把周明傑的事給解決掉,免得夜長夢多。
“馮班長,我和周明傑最多也就算個一起工作的同志,但他話裏話外卻讓人誤會,如果繼續這樣,我告訴公安同志,到時候判他個流氓罪也說不定。”
馮勝陽一愣,其實他心裏清楚,就算找了公安也不可能判罪,畢竟就是一個親昵點的稱呼,頂多就是教育幾句。
再說了,判周明傑的罪關他什麽事。但聽見公安兩個字,還是忍不住心裏發虛,尤其是想到褲兜裏還揣着周明傑給的五塊錢以後,心裏更是發慌,生怕自己收錢的事被捅出來。
他聽說之前有個廠長收了別人的禮錢,結果被人發現舉報,後來送到最苦最累的地方改造,飯都吃不飽。
“行了,等小周從廁所出來,我就好好教育他。陸知青你也別這麽小心眼,就一個稱呼而已,別搞得好像什麽大事似的。”馮勝陽心裏怕得不行,但表面上還裝樣,一幅老家長教育叛逆孩子的神情。
周明傑蹲在廁所裏出不來,趙紅霞也走了,知青點一下子就安靜下來。幾個孤零零的水桶東倒西歪丢在地上,有點可憐。
陸如音檢查了一下晾在院子裏的樹枝和石頭,發現昨天還潮乎乎的樹枝今天就已經全部拔幹。
看來這太陽還真是夠毒。
陸如音把黃泥和樹枝石頭們混在一起,根據比例加水,又用鐵鍬不停地和攪。
“如音,你這樣能行嗎?”柳絮跟在一旁打下手,滿臉寫着迷惑。
“咱們材料有限,也只能先湊合了,但總比什麽也不做強。”陸如音和好泥 ,又找一個小點的鏟子,開始給泥土房的外牆上砌一道加層。
建的知青宿舍的地基不深,而且房子是純粹由泥土蓋的,一旦下起大暴雨房子很容易損壞甚至塌陷,非常危險,原書裏她就是因為一場暴雨引發的房屋塌陷而毀容,還險些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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